暗黑大宋

第四五三章 膽大包天(上)

司馬光道:“王巨,你言語太粗俗,這是朝會。,”

“朝會又何如?最少比許多大臣安于享受,一邊狎妓,一邊作格調低下的花間詞強吧。或者你認為太祖齊民政策乃是錯誤的,士大夫與權貴應當高高一等,普通庶民百姓非是陛下的子民,而是部曲,而是奴隸!”

問題就在于此。

為什么司馬光看到車替走卒穿羅襪不高興?

應當這是好事,代表著宋朝許多普通百姓也漸漸溫飽富裕。

其實與他所說的世風奢侈無關,而是瞧不起底層百姓,這些底層百姓能衣食無憂,不造反起義就足夠了。那也行,關健在宋朝這種時代,如何能保障百姓衣食無憂?

不但司馬光這種心態,許多士大夫都抱著這種高高在上的心態。這才是反對變法的根本所在。

可是就連司馬光,也不敢吼出,百姓就是部曲!

而且司馬光立即閉上嘴巴了。

王巨這是不想好了,他還想好呢。

王巨又道:“陛下,何謂與民同樂,就是想辦法使他們衣食無憂,這是基本條件,除此之外,應當給他們一點快樂,所以臣在華池時,組織了大型行歌。事實也證明臣的舉措是對的,否則那些蕃子不會稱呼我王小老子。”

原來王巨很低調的,也不說此事。

直到現在才拿出來反擊。

試問邊境有那么多邊臣,有幾人被百姓稱為老子,范仲淹。范雍。以及張亢。要么就是王巨。并且范雍三川口之敗后,這個老子也消失不見了,并且王巨的年齡,那時王巨才多點大,不足二十歲!

章惇道:“陛下,王巨乃是好意,臣也親自去看過,正是天熱之時。許多百姓前去跳水,一個個開心萬分。陛下切莫因為這件事,而責備王巨,那只會讓天下想辦實事,愛民如子的官員心寒。”

“章卿說得中的也,王卿,只要你保持這種良好用心,朕只會嘉獎,不會責備。”趙頊道。

顯然趙頊接到了一些彈劾奏折,不過趙頊在宮中。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索性放在朝會上詢問。讓王巨自辨,更沒有處罰王巨的意思,所以才有了這句話。

不過王巨退下后,更是不解,趙頊顯然這么做,有庇護用心了。

難道趙頊不想貶放自己,但那邊陳襄仍在病床上躺著,趙頊也交待不過去啊。

真真奇怪,這無疑自高滔滔召見后,更讓王巨疑云重重了。

繼續拖著。

陳襄氣憤不過,連續上書五表,要求離開京城。

但趙頊就是不處理。

這個還不奇怪,漸漸地連文彥博也不發出聲音了。

那就等吧。

然而沒有幾天,張若水悄悄告訴了他一件大事。

先前王安石涕泣論奏,說呂公著方事失實,言朝廷申明常平法意,失天下心,若韓琦因人心如趙鞅舉甲,以除君側惡人,不知陛下何以待之。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趙鞅舉甲是指春秋時,晉國大臣趙鞅在內訌中,以除軍側之惡為名,興晉陽之兵,擊敗了荀寅與士吉射。還有清君側的故事,漢景帝時七王叛亂也稱清君側,安祿山造反也稱清君側,但那是謀反,不當舉例。不過趙鞅這次清君側,無疑加快了晉國的衰落,三十幾年后晉國便被趙韓魏三國瓜分了。

放在呂公著這里,君側惡人,是指王安石、韓絳、李定與呂惠卿等人,但不會包括王巨,那時陳襄還沒有對王巨發難。

趙頊黜呂公著。

學士宋敏求草詔制詞,但沒有同意,說敷陳失實,援據非宜。然后封駁了。

為什么有這句話,因為韓琦根本就做不到什么趙鞅舉甲。

原先韓琦是河北安撫使,宋朝是三級制度,縣,州府與朝廷。由縣到普通百姓是由各個耆戶長與里正溝通,但由州府到朝廷,還有一些過渡官職,比如轉運使,掌管經濟的,刑獄使,主管刑案的,以及一些不常設的官職,如營田使,主管農田水利與兵士屯田營田事宜的,各個渠使與河使,主管水利的,以及新設的提舉使,還有更貴的不常設官,那就是安撫使,主管一路軍事的。以及一個更貴的官,安撫經略使,連同軍政財一起能有權管理。但那個官職通常設在陜西前面幾個小路上,并且是在作戰時臨時設的官職。

韓琦是有權調動河北地方軍隊,然而就是這個安撫使也讓王安石拿掉了。

即便不拿掉,宋朝制度是層層掣肘,河北各個知州同樣有掣肘權,如果有了詔書,并且征討遼國,那么韓琦才有權調動各州軍隊。沒有詔書,即便韓琦有這膽量,誰聽從他的命令,將軍隊相向于京城?

因此王安石說的話根本不成立。

王安石大怒,天知道呂公著怎么說的,但確實是說了,貶官還不行,必須下獄追問。

陳升之便做老好人,說道:“如果這樣,韓琦何以自安?”

王安石道:“公著誣韓琦,于琦何損也!如向日諫官言升之媚內臣以求兩府,朝廷有沒有因此廢升之?”

陳升之傻眼了。

曾公亮也言其不便,貶就貶,最好不要牽連韓琦。趙頊一邊聽著大家在吵,一邊在想,想了許久,終于想明白,韓琦不敢這么做。也正好讓韓琦閉一閉嘴巴,便道:“既黜公著,明其言妄,則韓琦無不安之理,雖傳聞于四方,又有何不便?”

司馬光一看事情不妙,便說:“公著素來謹慎,不會說這樣的話,大約或是孫覺曾上書,今藩鎮大臣如此論列而遭挫辱,若唐末五代之際。必有興晉之師以除君側之惡意矣。恐怕皇上記錯了吧。”

這是典型的丟車保帥。

而且這事兒也大條了。早晚會查到孫覺的上書。

但與孫覺上書不同。呂公著說這番話時,是趙頊于延和殿召重臣議事時,順帶著說了一句,并沒有存檔可查。因此司馬光想混水摸魚,將此事化解了。

有沒有說呢,趙頊等大家散后就回想,不錯,孫覺是說過這樣的話。不過孫覺只是打一個比喻,性質不惡劣,更沒有指韓琦。

但不對,呂公著確實是說過,朕還想得。因此對幾個宰執說:“呂公著與孫覺皆極青苗不便,云駁難韓琦非是。”

王安石沒有冤枉,更不是空穴來風,呂公著確實是說了的。

這如王巨在高滔滔面前所說,言臣可以風聞言事,但得有風。不能顛倒黑白。比如李常上書,說陛下一宮殿之費百余萬。一游宴之費十余萬,卻令大臣剝膚椎髓,掊斂百姓。

王安石就說了一句公道話,陛下即位,真沒有繕及事外游宴,只修了太皇太后與皇太后兩個宮殿。這是孝心,難道做錯了嗎?

還有,宋朝皇宮多是木質建筑,本身就得要時常翻修。

不過李常這個彈劾還能算過得去,盡管使宮中兩個太后生氣了,也貶了下去。

但呂公著這話卻不當說的。

舉甲,是小事嗎,況且又沾到韓琦這個重臣。

趙頊能記著,司馬光無輒了,至于呂公著自己呢,自王安石彈劾后,是不復對,也沒有說未說過,也沒有說說過,于是呂公著貶到廣德軍。

呂公著下江南,從東水門外坐船,許多人來送行,有人問,呂公著終于說了一句,韓琦事獨孫覺曾言過,我未言。

終于表態了,因此很多人又上書說:“呂公著素來慎重,況且呂公著哥哥的女兒(指韓琦的兒子韓忠彥娶了呂公弼長女,呂氏死后,韓忠彥又娶了呂氏的妹妹),呂公著必然不會誣蔑韓琦。”

這也算是一種說法。

從呂公著的性格來看,他不會說出這種無厘頭的話。

從家庭親戚背景來看,呂公著更不會說出這句話。

是你皇上確實記錯了,或者受王安石挑唆,產生了誤導。在史上,哲宗即位,呂公著又上書自辨,說是時王安石方欲主行新法,怒議論不同,遂取舍人已撰詞頭,輒改修,添入數句,誣臣曾因對論及韓琦以言事不用,將有除君側小人之謀。緣臣累次奏對,不曾語及韓琦一字,方欲因入辭自辨,時已過正衙,忽有旨放臣朝辭,令便赴任。

其實呂公著還算不錯的,至少比呂誨、司馬光、二程等人強。

但在這個自辨中,也做了小人之舉。首先根本與詞頭無關,乃是他嘴巴上講出來的,連一個存檔都沒有。王安石如何讓舍人改修?

其次這件事爭吵了十天,更不是呂公著所說的方欲入辭自辨,日已過正衙,便有旨放臣韓辭,我只好赴任。

反正宋神宗與王安石死了,死無對證,這件事又因為牽連到一個隱秘,朝廷一直沒有公開,呂公著便胡說八道了。

這件事王巨也知道,開始時他同樣也納悶過。

確實呂公著是一個很出這番傻話?但王巨如今只是一個中等京官,這件事牽連很大,根本不是他能過問的。

但大臣們用呂家與韓琦的親戚關系,一個勁的平反,趙頊只好頭痛地派人暗查。

究竟是什么原因,導致呂公著說出這番話的?這一查,終于一個人坐不住了,西上合門使,李遵勖的孫子李評,他舉報了一件事。說是皇城使沈惟恭,讓門客孫棐冒充韓琦疏章,云欲興晉陽之甲以除君側之奸。

然后孫棐遞給了李評,讓李評交給皇上。李評不相信,又將它轉交給了御史臺呂公著。大約因為這件事,呂公著也弄不清真假,才含蓄說了一句。但呂公著本心是不會誣陷韓琦的,也沒有誣陷的理由。

朝廷立即下旨,將兩人拘拿,這都是王巨所知道的,不過接下來發生的,王巨就不知道了。

這是一件極其膽大包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