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大宋

第四一九章 克星

“這條朕倒能同意,”趙頊道。

不僅那九十幾營保捷軍,其他各營將甲器甲也必須進行更換淘汰了,無外乎一個先后。

而且也有了前例,比如木棉司,便是用南方稅賦與收入墊付,這個不難,因此趙頊毫不猶豫答應了。

王巨乘熱打鐵,又說:“陛下,臣還有一言,木棉司是衣是棉,是未來北方百姓御寒的根源,衣食住行,衣重要性不亞于食。”

趙頊額。

衣服對于中原百姓來說,那不僅是遮羞工具,更是御寒工具。若沒有衣服,秋風一吹,比如眼下,就不知道凍死多少人了。

王巨又說道:“它也是未來經營北方最重要的利器。”

就這一句話,趙頊激動地抓起了王巨的手。這就是年齡的優勢,年齡雖然拘束著王巨短時不能再攀上高位了,不過正因為這個年齡,趙頊不必要拘于禮儀,能做一些親近的動作。

當然,王巨很小心的,趙頊終是皇帝了,而且也不是當初才即位的皇帝,他在一步步地成長著,比如最后讓王安石離開相位,當真如磚家所說的那樣?

沒有一個人說對的!

但這個真相,也是王巨最近才隱隱想到的。

何謂帝王,那是寡人,孤獨的人!做為帝王可以有親近的大臣,但絕對不可以有朋友,包括自己在內,盡管眼下趙頊依然可能將他當成一個親密的朋友。

但王巨說不說無所謂,趙頊“上進心”也不用王巨激勵的。而且北方太遙遠了……不過真拿下了北方,有了棉花。性質就會是兩樣了。漢人可以正式“闖關東”。一兩千萬漢人往東北一駐扎,好了,再也沒有女真人的事,即便有,也象南北朝后的鮮卑人一樣,最終融合成一體。

王巨又說道:“因此這個木棉,臣想到了,便立即交給了內藏庫。介甫公經營,臣同樣不反對,無論是內藏庫,或是三司,在臣心中,它們都是朝廷。然而蔗糖不一樣,它屬于消耗品,享用品,百姓有它可以,無它也行。”

趙頊又額。

實際這就是忽悠了。但在這幾十年它確實屬于享用品,一旦普及。就象茶葉,現在誰敢說它是享用品?

王巨說這句,主要就是怕三司插足,那反壞了蔗糖的展,接著他又繼續說道:“故它不能由三司插手,雖然它暫時是為了鄭白渠器甲擴大,然而未來臣可以用它的收入,做一件大事,臣也與章楶提到它,它可以使伐夏之戰成本下降一半。”

“說說。”趙頊眼中又閃過興奮的光芒。

“西夏真正所短之處在經濟,因此可以攻其之所短,不過那樣臣手中得有一些資本,當然,內藏庫的那份,等鄭白渠幾萬保捷換裝結束后,還是歸內藏庫擁有,臣用的是余下屬于自己收益的那部分。”

“說說具體的。”

“具體的臣還沒有想清楚,陛下也勿急,再說伐夏還遙遠,陛下也最好莫提,否則朝堂反對聲音會比以后變法反對聲更大。”

“這一條,朕也同意了,”趙頊道,再說,這些錢本來就屬于王巨自己的,說官員不得行商,能禁得了嗎?但也不大好說,若是王安石插手,逼得內藏庫將技術交出來,然后置司推廣,好了,一二三,蔗糖成了大白菜價。而且王巨隱隱感到王安石以后必會插足,因此蔗糖還沒有正式出來,他便將注意轉向了市舶司。

不過有了趙頊的承諾,這兩三年王安石暫時不能對蔗糖下手了。

過了這兩三年,即便王安石下手,那時王巨早通過朱李等幾家之手,將銷路轉移到了國外。

再過幾年,白菜價就白菜價吧。

君臣二人又聊了一些。

張若水將李宏帶來。

王巨看著李宏問:“你是陜西人?”

“算是陜西人。”

“怎么算是陜西人?”

“明公,草民乃是綏州人氏,現在綏州歸屬大宋,草民應當是陜西路人氏。”

但也不大好說,春天時,在綏靖派影響下,朝廷同意了用綏州交換土門一帶被西夏侵占的領土,當然,這個最后也沒有成功。

“你怎么知道偏架弩的技術?”

“啟稟明公,草民以前乃是宥州的工匠,后來綏州歸屬大宋,草民從宥州逃了出來,然后朝廷又從礦上將我兄長贖回,于是草民感謝朝廷,便來京獻了偏架弩技術。”

“你原來就叫這個名字?”

“草民以前叫李定,不過宥州那邊還有一個親人,草民以前乃是宥州的一個匠頭,擔心西夏報復,因此改了名字。”

謎團釋開了。

趙頊在邊上說道:“那好,以后你就叫李宏吧。”

“謝過陛下,”李定激動地說,這等于是皇上親賜姓名了。

這里出現了一些偏差,李定的哥哥參戰,被活捉后送到礦上做礦奴了,后來嵬名山投奔宋朝,朝廷6續地出錢,或者用其他的一些方式,將綏州的戰俘從各個礦上找出來,6續釋放,包括李定的哥哥。然后李定才下定決心,從宥州逃了出來,希望帶著偏架弩技術謀取一個小小的富貴。

也就是若無種諤那封信,可能王巨就看不到神臂弩了,現在看到了,也比史上遲了大半年時光。

然而他獻出偏架弩技術后,張若水將他功勞吞下去了,只給了一百兩銀子,但是他將家人也帶來了,只好在城外尋找一條生活。幸好沒有離開京城,不然張若水就找不到他了。

“張都知,將他安排到弓箭院,以作家相待吧。”

作家可不是寫文章的那個作家。而是工匠的等級。宋朝官匠分成三種形式。一種是罪犯的無償勞動。少數還有奴婢做女工,比如宋吉家人的女眷便是充作奴婢,在做無償勞動。高級的便是官妓,那得出身好的女謄并且才貌都出眾的女眷才能享受。二是軍匠,就是用廂兵做匠。

三就是民匠,雇傭普通百姓做官匠,又分為長期官匠與臨時官匠,長期官匠才是真正的官匠戶。但他們又分成作家,作頭,或者都作家,都作頭,這是比較高級的官匠,或者是管理的頭目。

另外還有甲頭,相當于小作頭,多見于鹽場。

接下來的才是完全性的工匠,但又分為九等,每一等收入不一樣。最后就是習學,非是學習。也就是學徒工。

作家就是最高級工匠,或者說也高級管理頭目了,其收入也相當不錯,不亞于一個縣尉收入。

“謝過陛下,”李定哆嗦地說道。

在宋朝做普通工匠還不及西夏工匠待遇呢,但做了作家,最少能相當于一個后世二流網文作家的待遇。

賞賜有了,王巨這才說道:“你們來看。”

神臂弓就是出自這三人之手。

因此王巨打算對它進行改造。

實際現在這種神臂弓雖犀利,但太難以推廣了,軍中有多少人能拉開它?

所以在后來宋朝對神臂弓進行了大范圍的改造,一是更強,如克敵弓,可射三百六十步,每射鐵馬,應弦而倒,也就是說只要射到敵人或者與敵人座騎上,那怕敵人穿了重甲,馬上就能將這名敵騎干倒。這是在韓世忠手上改造的。

二是更輕更快,如馬黃弓,實際它出現時間在史上更早,神臂弓對臂力要求太高了,所以王巨將神臂弓拉滿,趙頊無語,但以現在的臂力要求,即便王巨,也做不到連三箭。

因此漸漸降低對射程與射力的要求,出現了馬黃弓,神臂力才出來對拉力要求達到了二石多,后來麻黃弓對拉力漸漸降到二石以下,最后南宋時降到了一石二,只與普通強勁復合弓臂力相當了。因此克敵弓一箭,馬黃弓能三箭。但對技術要求更高,因此楊存中在奏折里刻意提到四個字:制作精密。

三快輕要,力量也要,但這次似乎改造沒有成功,相反的改造出一種更強大的怪物,神勁弓,普通神臂弓能三箭,它只能一箭。但這一箭很惡心人,是彈子箭頭,也就是縮小版單人操作版的迷你床子弩。

王巨對神勁弓與克敵弓不大感興趣。

可能元蒙很強大,這種觀念對后人影響之至深,元蒙之所以強大,一是配合,二是騎兵,三就是快,靈活機動。

因此王巨對度很看重。

比如他對新鎧甲的改造,現在還是這種觀念。

神臂弓之所以與其他弓弩不同,它有三條,一是制作更復雜精密,成本高。二就是這種復雜的弓弩式樣的作用,在它上面出現了許多普通蹶張弩沒有的構件,之所以如此,一是為了拉桿上弦,二就是為了增加其堅固。最后就是它奇怪的箭頭。

王巨改造的就是這個箭頭。

為什么標槍沒有弓箭遠,原因很多,主要就是弓箭更細長,神臂弓箭長度縮小,然而阻力更大,于是箭變得更細,不過那樣箭就容易飄,因此用了鐵箭桿,而非是象以前那樣是木箭桿,這是一個了不起的進步。

但這個箭還可以變得更細,也可以更快,王巨不求射程,那么就可以倚據這個原理,對整個神臂弓進行大幅度的改造,在不降低射程的情況下,拉力下降,射提上去。

然而也不容易的,先是箭支本身,重量不能再減少了,就是全部用鐵做箭桿,重量也必須嚴格考究。而且箭頭與箭桿的形狀也要改造。這一改造,整個弓弩本身其他構件,也會隨之變動。

但王巨用粗淺的話解釋了原因,有了改造的方向,改造起來就容易了。

他講了大半天,趙頊聽明白了,道:“王卿,下降臂力?”

“陛下,若是改造得好,不僅是對臂力要求降低。會提高射。并且威力不會下降多少。”

王巨說完。還畫了一個箭頭,這個箭頭比普通箭頭長了兩倍,前面更細,然后順著弧線,到后面才收起。這就是為了重心平衡設計的,這種細小箭再變細,只能將重心往后挪,前面更細。則是為了很好剖開空氣設計的。但效果究竟如何,或者重心往后挪到什么地步,還必須設計出實物,再慢慢考究。

但不管怎么說,宋朝終于擁有這個利器了。

這次召見也就結束了,王巨平安地回到條例司。

不過王巨這一潑,還是引起了許多不好的后果,然而問題也不是很嚴重。

司馬光在翰林院對王珪說道:“禹玉,自宋立國以來,何曾生過這樣的事?”

王巨這一潑將司馬光潑惡心了。而且王巨當著皇上的面,直接說。那一天司馬光這樣做,我也照潑。程顥潑了就潑了,實際大程在司馬光眼中,也只是一個棋子,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好朋友。

可是萬一王巨邪將自己潑了,那自己還有什么臉面上朝哪?至于懲罰,看皇上這樣子,會有什么懲罰,大不了貶到某一處做知縣,甚至弄不好還能做知州。以這小子折騰的能力,保準又能用不好的手段做出所謂的政績,不久又上來了。

“君實,這件事我也聽到了,不過這次程顥也有失誤的地方,如果他不滿條例司,身為言臣,直接彈劾就是,何必去條例司去吵鬧?”

王巨不合規矩,程顥同樣也囂張了。

“再說,我聽聞他與張載交情非淺,張載與王巨住在同一宅子,想要責問,私下也可以去張宅。”

就是私下去了張王家,也不管用,但只要程顥說得不過份,場面上大家都能過得去了。況且程顥差官看似比王巨高,職官相仿佛,資歷也相仿佛。不要問王巨做官時間短,但人家一樁樁大事做成功了,擺在哪里。不要說王巨了,就是換自己在哪里,程顥以老賣老,自己也不會高興哪。況且程顥也不是真正的老臣,才三十幾歲。

“禹玉,你怎這么糊涂呢,如果陛下不信任他,也就罷了,但陛下十分信任他,此子將來必是大宋的禍患。”

“君實,這是御史臺的事,你我就不要插手吧。”王珪道。

有人曾嘲笑他是三朝好人,三旨宰相,性格是有點軟,可他是舒城人,不南不北,經義與政績,又不是特別人一等的那種,只有文章稍好一點,但文章是政治關健嗎?不做好人怎么辦?

然而也要做事論事嘛。

你們反對的是南黨,王巨也不是南方人。

你們反對的是變法,王巨也說了,變法是無奈之舉,他能理解,但不會支持。

而且王巨當真是禍害,相反的,在王珪眼中評價很公平,一個特有能力的大臣,未來也必將是大宋的級重臣。

所以王珪才在那一年隱約地示好,王巨也表示領會了,司馬光想上位,他同樣也想上位,難道靠司馬光支持?可能嗎?想上位沒人支持行嗎?因此王珪沒有呼應。實際此人手腕同樣很高明,當真這個三旨宰相,又夾在新舊黨之爭中上位,那么容易的?不過沒有王巨,他看不到變數,王巨一出來,他就看到了變數。

當然,現在局勢很渾濁,他也不敢做出判斷,而且王巨確實太小了。

王珪的態度正是大多數人的態度。

當真王巨會潑司馬光嗎,那可能呢,真的潑司馬光,問題就嚴重了,這還是吃柿子,挑軟的捏。

至少在大家心中,他與大程地位差不多,大程先欺負王巨,王巨做出的反擊。

有反對的人,但不是很多。

實際最大的后果,就是他通過這一事件,將自己態度挑明了。司馬光與呂公著不大高興,王安石也不大高興。

因此趙頊與王安石商議軍器監的事,王安石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器甲方面他不大懂,實際王安石軍事改革,還是蔡挺回到朝堂后才生的,這是他最大的短板之處。此外,王巨卡在條例司,都影響了青苗法的通過與執行。

因此王巨很快接到朝廷詔書。

郭氏表示不懂:“夫君。王巨這個官職是升了還是降了?”

若說升吧。恐怕十個文臣有九個文臣不愿意擔任此職。盡管王巨說慶歷戰爭時,楊偕等人掌管過軍器司。但那是權宜之舉。通過名稱也能看出來,一個是監,州以下,幾乎與縣相當的機構,頂多說它與軍相當吧。一個是司,國家的“部級機構”。

并且它的時間很短,戰爭一結束。便取締了。

后面掌管軍械制造與貯藏的,要么就是武將,要么就是宦官,要么就是外戚子弟。現在還是如此。

所以它是一個士大夫鄙之的差職。

但說它是降官的話,這次軍器監重組,囊括了內藏庫掌管的貯藏之權,還是一個有實權的差官。甚至說它手中的權利遠遠過了群牧司。

然而那是司,因此群牧使以兩省以上官員充任,包括小宋,歐陽修。包拯等名臣,都擔任過此職。同樣是以權字差職。兩者還是有區別的。真嚴格從名義上講,它還不及王安石設立的木棉司之重。

因此郭氏產生了迷糊,實際許多官員都產生了迷糊,難道這是對王巨的處罰?但算不算處罰?

更大的迷糊,就是它的歸屬問題,是屬于西府,還是依然屬于三司?依然屬于三司,那么是不是還繼續屬于胄案部下的一個監?若是,那就是處罰。若不是,那不算處罰。

然而這個問題問誰去?

究竟它歸屬誰,連王安石都沒有想好呢。

張載道:“王巨,你這個性子太暴躁了。”

有人說二程“剽竊”了張載與周敦熙的思想,這是不對的,張載同樣也“剽竊”了二程的思想。畢竟這是一個嚴重缺少溝通交流傳播的媒介,只好在難得的會面交流中,互相學習,互相“剽竊”。

張載性格又溫和,盡管他與程顥隱隱產生不和,也不希望這種情況生。

“恩師,你真以為仁能將一切感化?那么儒家推廣到現在,為什么這世間還產生了如此多的不公?我不說夷人胡人了,只說士大夫,個個是讀著夫子說長大的,又以它換取功名富貴,然而有幾個士大夫做到了這個仁?”

“你這思想更激進了。”

“恩師,不是我激進,而是實際,仁當然重要,有時候也需要一些手段,恩威并用,才是真正的王道。光仁了,沒有義節之。光恩了,沒有威震懾,那不是夫子的仁,而是墨家的仁,孟子再三唾罵的偽仁。恩師,你再想一想。”

王巨一直反對張載混朝堂,干嘛呢,不如回橫渠著書去吧,反正有自己在,恩師不會有衣食困難……

但張載還不頭痛,頭痛的是張載的弟弟張戩,他正在御史臺擔任御史,現在鬧了這樁事,于是徹底成了夾心餅干。

然而有一個人想法與其他人不一樣。

大朝會開始。

這將是一次重要的朝會,王巨走了,青苗法落實了,并且不是小蘇看到的青苗法……

但知道真相的人不多。

王巨來到待漏院,有很多官員,他認識的人并不多,找了位子坐下。

不過有許多人看著他,畢竟到了他這一級別歲數又是如此之小的京官實在不多了。

范純仁走了過來,別人多少還怕王巨的大茶壺,范純仁自認為自己“坦蕩蕩”,不會害怕的。然而就是這樣的“君子之官”,才是王安石最頭痛的,王巨同樣也頭痛。

天光還未亮,大家都在待太監進領入殿,許多人在聊天,而且聊天內容不象外面百姓想的那樣,更不乏種種八卦,甚至有些“不健康”的內容。

然而看到范純仁走了過來,王巨周邊的大臣一起停止了談話。

范純仁問:“你就是王巨王子安?”

“見過范公,下官正是。”

“我問你,為何置軍器監?”

“器甲敗壞,不得不置。”

實際有的官員便聽到真相了,王巨權軍器監是正常的人事調動,還是一次處罰,大家不大好判斷,但這個軍器監卻是王巨提議的。

可這個不是范純仁擔心的地方,他又問道:“子安,你欲要強軍?”

“正是,”王巨坦然道。

“開邊?”

“眼下非是開邊之時。”

“未來開邊?”

“未來之事,誰能確實,再說,我也非有圣相李沆與名將曹瑋之能,如何預測?”王巨狡黠地說。范純仁未必是給自己下套的,但若答得不好,這個問題就成了一個套!

“王子安,你在武將中頗有聲名,雖無開邊之意,然你勸陛下置軍器監強軍,恐有武將錯會其意,必使邊境動亂不休,危害國家,這是我擔心的地方,請子安給我釋疑。”

君子大臣嘛,看,說話多客氣。

然而這樣的人,未必是王安石的克星,但恰恰就是王巨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