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相公是半個孩子
第五十六章相公是半個孩子
吳氏這還是第一次見著女婿。瞧女婿雖貴為舉人老爺,待人卻十分和氣,沒端一點架子,心中很是欣慰,一路看下來,越看越喜歡。
她將女兒女婿迎進堂屋坐下,待春喜奉上茶點,方才在一旁拘謹的坐了,略問了幾句“家中可好”之類的客氣話,就再尋不出話來講,只一個勁的招呼江白圭吃果點。
在岳母面前,江白圭不敢拒絕,一連吃下十來塊糕餅,又喝了一氣茶水,肚中實在撐的受不住,只得背了人連連與梔子打眼色。梔子從旁瞧見,忍著笑與他解圍,道:“我想去魚塘瞧瞧,你可要去?”
不待江白圭回答,吳氏已經阻止:“外面日頭正毒,可不能出門去。仔細中暑。”
江白圭怕吳氏再讓他吃糕點,哪里有心思去管日頭是否毒辣,嘴中講著“不礙”,人卻走到了門外。吳氏看勸阻不了,心頭又擔心江白圭真中暑,瞪了梔子一眼,急忙從上房取了把油紙傘與江白圭,道:“用傘遮擋一下,免得曬傷。”
江白圭看了一眼梔子,瞧她只是笑著,就接過傘,作揖與吳氏道謝。吳氏卻還是不放心,拉著梔子囑咐了好幾次,讓兩人去去就趕緊回來,別在外頭久呆。
待吳氏滿面擔憂的回去了,江白圭嫌撐著傘礙事,就道:“娘子,為夫的皮糙肉厚,不如你來撐。”
梔子笑看了他一眼,道:“你若是嫌拿著費事,就讓端硯送回家去。”
被梔子看穿心中所想,江白圭臉紅了紅,道:“拂了岳母的好意卻也不妥,還是拿著。”
端硯落后幾步跟著,能隱約聽見兩人說話,聞言緊走幾步接過傘去,這才解了江白圭的圍。
卻說二丫得了梔子吩咐。到家中與吳氏果子磕過頭,尋出兩盒點心就借口往周嬸子家去。周嬸子還在自家院門外張望,二丫見了,笑著迎上去,道:“我們少奶奶特地讓我與嬸子送點心來。”
周嬸子接過點心,打開瞧瞧是極普通的桂花糕,就道:“這丫頭飛上枝頭做了鳳凰了,還這般小氣。”
二丫心中惱她不知好歹,可想著梔子的吩咐,還得裝出笑臉,道:“我許久不來,嬸子就不請我進屋坐坐?”
周嬸子想著還有兩盆衣服未洗,二丫來正好幫她,就將二丫讓進屋去。二丫在房中轉了一圈,道:“才幾日不來,嬸子倒越發過的滋潤了。”
“滋潤?洗衣做飯都無人幫一把,怎會滋潤?”周嬸子說著話,將攢下的兩銅盆衣服端出來,“正好你來了,就幫我洗洗罷。”
二丫不去接銅盆,湊到周嬸子跟前道:“我們姑爺來家。這多好的機會,你不去求這位財神爺與你一點,反倒有心思指使我洗衣服,真是?我們姑爺漏一點出來,還不夠你買兩個人掃灑?”
周嬸子聞言雙眼冒光,她有蘭家現成的丫頭使喚,當然無心再另買人來吃白飯,但如果能求十兩八兩銀子使,那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可一想到梔子不讓她進門,雙眼才冒出的光立時就滅了,怏怏的道:“還是算了吧,有那丫頭在旁邊守著,哪里容得我近舉人老爺的身?”
二丫道:“少奶奶今時不同往日,哪會將那點子銀子放在眼中?”頓了頓,又道,“當然了,如果嬸子肯分我一半,我自有辦法將少奶奶引開。”
聽二丫要分一半銀子,周嬸子雖還未將銀子哄到手,但已經心疼上了,道:“你個死丫頭,心比背厚,開口就要分一半去。你在江家做活,打賞還能少?還要來分我的銀子。”
二丫板了臉,道:“那便算了,只當我沒說過。”說著話,作勢就要走。周嬸子心想沒有二丫幫忙,還真不好近江白圭的身,忙拉住她。道:“依你言就是了。”
周嬸子立馬鎖了門,與二丫往蘭家去。出得院門,二丫正巧碰見梔子與江白圭往魚塘去,就囑咐周嬸子見機行事,自去與梔子回話。
二丫走到梔子身邊,眨了一下眼,才道:“少奶奶,夫人有事喚你回去。”
梔子早瞧見了隱在樹叢中的周嬸子,曉得事情已成,便順著二丫的話,裝出為難的樣子與江白圭道:“娘親那邊有事,去不成魚塘,我們得回去。”
江白圭好不容躲出來,自然不肯再回去吃糕餅,道:“你快去,我立在這等你。”
梔子要的就是這樣,囑咐兩句,拉了二丫就走。
周嬸子瞧二丫真的將梔子哄走了,抓了一把土往臉上一抹,又扯散發髻,把自己弄得形容猙獰,這才從樹叢中出來,幾步走到江白圭跟前跪下。先不說話,掩了衣袖一個勁的哭起來。
沒來由就有人跪倒在自己跟前哭,江白圭哪里見過這個,唬的退后了兩步,定了定神,喚端硯去扶周嬸子。周嬸子哪里肯起來,趁勢抱著江白圭的腿不肯撒手,口中嚷著讓江白圭救她。
江白圭抹了一把頭上的汗,道:“你倒說說,我如何能救你。”
周嬸子一聽有戲,絮絮叨叨的說了自己如何對梔子一家好。又如何凄慘、連飯都吃不上之類的話,末了,道:“若是舉人老爺能賞幾兩銀子,救老身一命,老身定然在家中替舉人老爺燃長明燈。”
這些話都是周嬸子與吳氏說慣了的,順口就能說上十句八句,偏江白圭沒遇見過這樣的人,以為周嬸子真的好幾日沒錢吃飯,就將袖中老夫人給的十兩銀子悉數與了周嬸子。
端硯卻是曉得家中境況的,知這十兩銀子來的不易,就要勸江白圭少給一點,可周嬸子見到銀子,手腳利索,還未等他開口已經裝入袖中。
周嬸子又說了些感恩戴德的話,這才心滿意足的離去。
梔子與二丫其實并未真走,而是躲在暗處看戲,她原打算讓周嬸子哄掉江白圭身上的銀子,好有借口去說服江夫人教授江白圭世情冷暖,若是江夫人心疼銀子主動說出家中境況那是更好。可真見江白圭與了周嬸子銀子,卻又難受,她寧愿他冷漠一點,也不愿他這般。
待周嬸子走了,梔子方才與二丫走出來。江白圭見梔子過來,道:“方才有個自稱你家親戚的,來問我要銀子買米。”
為將戲做足,梔子此時根本不愿承認認識周嬸子,睜大眼睛道:“親戚?我爹與娘父母早亡,又是獨子,哪來的親戚?你莫不是被人騙了吧。”
江白圭聽她這般說,再回想一下,也察覺不對,但不愿承認,只道:“她明明就說是你家親眷,我才與她銀子的。”
梔子笑道:“難不成我還哄你?再說,如果她真是我家親戚,這里離家只幾步路,她怎不去我家要銀子。偏偏就攔住你要?難不成看著親戚無飯可吃,我家能坐視不管?”
江白圭無以辯駁,想到自己就這樣被騙,面子到底有些掛不住,沉了臉不說話。
端硯心中還是懷疑,道:“可那婆子曉得少爺名諱,也能說出少奶奶娘家之事。”
二丫忍著笑,撇嘴道:“如若連這點子都說不出,還作什么騙子?肯定是早就打聽好的。”
端硯也是信了,心疼銀子,就提出報官,江白圭哪好意思將這事嚷道人盡皆知,斥道:“這點子銀子,還不夠買一盒墨,哪用得著報官?”
梔子與二丫自是不敢提報官的話,立即贊同不報官,端硯也只得罷了,又伸手一指,道:“我瞧那婆子往那邊去了,要不小的去追?”
梔子拿話搪塞過去,與二丫使了個眼色,拉了江白圭往魚塘去。
二丫會意,借口要回去幫忙,卻轉身去尋周嬸子,周嬸子耍賴,只愿拿出三兩銀子與二丫。二丫哪里肯依,伸手奪過兩個銀錠子,周嬸子欲搶回去,二丫嚇唬她,只說江白圭發覺被人哄騙,預備報官。
周嬸子素有小聰明,可提到官,也是嚇得不輕,直問二丫怎辦,二丫道:“少爺并不曾將這點子銀子放在眼中,不過一時氣憤罷了,你躲一躲,待少爺午飯后回了江陵再出來,就定然無事。”
周嬸子連連稱是,不敢再與二丫搶銀子,待二丫走了,她忙將門頂上,閉門不出。
因周嬸子鬧那樣一出,江白圭一路上都沉默不語,梔子看罷魚塘往回走,他才悶聲道:“這樣一個村姑就將我哄騙,你是不是覺的我無用?”
能有這樣的覺悟,倒是可造之材,是以梔子誠心道:“那倒不是,只是你沒經見過罷了。再遇著這種事,只需冷靜想一想,你就能分辨到底是真無錢吃飯,還是那種裝了可憐騙人的。”
江白圭點頭,心中卻越加煩悶,只低了頭走路。
梔子又道:“就是真好手好腳卻無錢吃飯之人,你與她百十文應急還可,你若一下子與她十兩銀子,她只當這錢好掙,越發的游手好閑到處哄騙,落得個被人打死的下場,細究起來,倒是你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