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幽寒和歐陽來到公主府。遞上名帖,有人進去回報。少頃便出來一個管事模樣的人,領著兩人進了府。那管事客氣地將水幽寒和歐陽領到書房,就有丫環送上茶果。管事請兩人稍等,說是少爺一會就出來相見。
那管事說完就退了出去,房里只留下兩個丫環,也是屏聲斂氣侍立在一角,毫無一絲存在感。水幽寒心中感嘆,這才是真正的貴族人家,細微之處方見真章。不管是看門的門子,還是那領路的管事,行事都是禮數周全、不卑不亢。這屋里伺候的丫環,你不需要她時,便會完全忽略掉她的存在。可若是主人有什么吩咐,這些丫環便會很及時的現身。水幽寒想想以前接觸到的豪貴人家的豪奴美婢,那番擠眉弄眼的賣弄,高下立見。
再看書房內的擺設,沒有珠光寶氣,俱都是半新不舊的家什。八寶閣上擺放著些古董珍玩,四壁則掛著些字畫,一看便是有了些年頭的。水幽寒是不懂這些的。不過看歐陽的眼神,便知道這些東西必定都不是凡品。
等了約有一刻鐘工夫,就聽外面腳步聲響,有人說道:“客人請進來了嗎?”
“已經請進來了,正在書房等著少爺。”
水幽寒和歐陽聞聲都站起身來,就見門簾挑起,走進來一位英挺的青年,正是呼延敏之。雙方見禮,相互寒暄著坐下,歐陽便與呼延敏之攀談起來,水幽寒則在一邊偷空打量呼延敏之。
數月不見,呼延敏之外表并沒有什么變化。不過以前因為隨皇帝微服在外,他一直都是武士裝扮,給人的感覺是凜冽不可接近。現在回到京城,又是在他家里,呼延敏之身上沒有帶兵器,只穿著一襲紫色的袍子,腰間扎著玉帶,感覺不像從前那樣冷厲,而是多了幾分暖意,更加顯得貴氣十足。
又坐了一會,就有丫環進來稟報,說是長公主召見水幽寒。
“水奶奶盡管去,我正好和歐陽兄好好談談。”呼延敏之開口道。
水幽寒和歐陽交換了一下眼神,互相示意讓對方安心。水幽寒向呼延敏之福了一福,便跟著那小丫頭出書房,向后院行去。
一路穿廊過院。最后穿過花園到了一座小院子。水幽寒一看,這竟是個菜園子,種著各色瓜果蔬菜。菜園子內并只有一個存放農具的矮廈,還有一個歇息的涼亭,并無其它房舍。園中一個中年婦人,穿著家常的布衣,正蹲在菜畦里拔草,周圍幾個丫環卻都干看著。水幽寒看到婦人正在勞作的那畦菜地,翠綠的枝蔓上結了好多紅色的果實,不禁心中一喜。自打來這個世界,她這還是第一次看到西紅柿。
領路的丫環帶著水幽寒走到菜畦邊上,那婦人這時也拔完了雜草,旁邊有侍女送上清水,伺候那婦人洗了手。那婦人一轉頭看到水幽寒站在那里,就從菜地中走了出來。
“民女水幽寒拜見公主。”水幽寒聽一個丫環向那婦人稟報,就知道這個打扮樸素的婦人正是圣平長公主,忙屈膝行禮。
“起來吧,我這沒那么多規矩,你不用拘束。”圣平長公主說著,就向涼亭走去,水幽寒自然在后面跟著。進了涼亭。圣平長公主讓水幽寒坐下說話。
“你看我這片菜地種的如何?”圣平長公主問道。
剛才跟在圣平長公主身后,水幽寒瞥見這位長公主的手掌上竟有薄繭,她是干過活的,自然知道那是如何生成的。看來這位公主種菜不只是做做樣子,是真的親自勞作。
“公主這菜地顯見是精心打理,依民女的淺見,就是好的莊稼把式見了都要贊嘆。民女在鄉下也曾開了一個菜園,當時民女和奶娘還有一個婢女三個人,菜地還沒有公主這塊地大,就把我們三個忙的什么似地。不怕公主笑話,民女一開始揮鋤頭、拔草,這雙手可遭了殃,不過一天工夫磨出好多水泡。還是奶娘幫我用針挑了,最后做活做習慣了,結了繭子才好了。不過做活雖然辛苦,那塊菜地的菜可真夠我們主仆三人吃的。這一片地都是公主一人在打理嗎?那可太辛苦了些。”
“你也種過菜?對了,你信中提到過的。聽你這么一說,確實是吃過苦的。”長公主打量著水幽寒,又說道:“我可沒那么大本事一個人打理這整塊地,這塊地是我和敏兒一起種的。別看我在這的時間多,可還是敏兒出力多。我不過澆澆水,拔拔草什么的。”
“公主金枝玉葉,還自己操勞,我吃的那點苦相比就不算什么了。”水幽寒笑著說,心里想的卻相反。她種菜是怕沒錢買菜吃,怕挨餓,當然和長公主是沒法比。
“民女那一小塊菜地,菜種都是村里鄰居們送的,少說也種了有十幾樣。可算的上是很全的了。難為公主您也能種這么多種。這些白菜、油菜、紅薯、茄子我都見過,請問公主,那綠綠的葉子,紅紅的果子,是什么菜蔬?怎么我好像從來都沒見過?看樣子很像柿子,可又沒長在樹上,不知能不能吃?”水幽寒指著那兩畦西紅柿好奇地問道。
長公主笑了,“你可問著了。這個物件別說你從沒見過,我也是今年才尋了種子種上的。這是番國的特產,說是叫什么桃麥桃。我看著哪里有桃子的樣,果真和樹上結的柿子有七八分相似。送敏兒種子的人說過,這個果子可以當水果生吃,也可以炒菜吃。我看著這樣子應該是熟了,想摘下來嘗嘗,敏兒不讓。非說要給御醫驗過才能決定能不能吃。”
“呼延統領是關心公主,顧慮的極是周到。不過民女瞧著這東西一定是好吃的,可惜我那院子小些,不能種菜,不然一定厚顏求公主賞些種子,我也學著種些。”
“你那宅子是沒地方種菜。那位老翰林,哪哪都好,唯有一件,認為擺弄花草是件雅事。獨獨看不得我種菜。這個東西,恩,就叫它番柿子吧,你若喜歡,等敏兒問過太醫,就送你些。說起來,去年偏得了你那些西域甜瓜,還沒謝過你。那甜瓜也是你自己種的?”
“民女可沒那個本事,民女有座葡萄園。那葡萄園的管事本有胡人的血統,又從胡人那里得了瓜種,就在葡萄園里種了些。僥幸有些收成。今年的瓜也要熟了,公主若是不嫌棄,我讓人多送些過來。這瓜極好,放在地窖里好好保存,過年吃都可以。若是公主也想自家種些,我給公主備好瓜種。只是那瓜挑地,要沙地才能長的好。”
圣平長公主聽得笑瞇瞇地,“沙地,那個容易。我讓敏之把旁邊那塊地的土換過,就可以種了。讓你這么一說,我巴不得快些種點西域甜瓜。”
“這個卻急不得,要等明年了。不知道公主有這個愛好,本該早送來的。是我給誤了,就罰我今年多送些瓜孝敬公主。”
“你這丫頭真會說話。我不白拿你東西,這個番柿子我種了這么些,也管夠你吃的。來年你有地方種了,種子也分你些。”
“那多謝公主了,只是不知道來年我和我的孩子,還有沒有命享這份口福。”水幽寒說著,面上盡是哀傷。
圣平長公主嘆了口氣,揮手讓周圍的小丫頭退下,只留了一個貼身的大丫鬟伺候。
“你的信我都看過了。我很少出門,耳目閉塞,這京城里的事情多是我不知道的。你原來是水尚書的長女,怎么出了這些事,你不去找你爹爹?水尚書也是當朝一品,這也關系到他的聲譽,怎么都不會不管。況且你一個女子,離開了楚家,總也要有個家庭依傍。”
水幽寒垂下眼簾,心里飛快地思索。看長公主這個樣子,似乎真不像經常和外面來往的,不清楚水家的情況也情有可原。只是既然接到了她的信,難道就不去調查調查。即使她不去,呼延敏之也不可能只接受她一面之詞。只要略一打聽,水家長女出嫁的情形可不是秘密。那么既然知道水家的情況,長公主這么說話。是為了推拖還是有別的想法?
“公主,民女的母親早逝,父親為我操碎了心。后來繼母進門,接連生下弟弟妹妹。弟妹們年紀都還小,父親和繼母更加操勞。父親和繼母的養育之恩民女還沒報答,怎忍心再拿這些事情讓他們煩惱。父親為官清正,并無多少家私。為了讓弟弟妹妹們少吃些苦,我親娘留給我的嫁妝,在我出門時也留給弟弟妹妹們。現在我怎能回去再給他們增加負擔。民女即便離開楚府,可對水家來說,也是嫁了人的女兒。俗語說,嫁出門的女,潑出盆的水。民女一定要爭口氣,自己養活自己,絕不拖累家人。”
“是個有志氣的好孩子。接到你的信,敏兒也說你是極有爽利有決斷的。你我同為女子,我自然知道你的不易。你要自己養育孩子,這只怕就更加艱難。我雖是公主,可也未必如你想的那樣。你的事……哎。你說說你的打算,也許我可以幫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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