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里的財政局雖然名義上是縣長領導的,但是真正的還是哪邊占據優勢哪邊掌控財政局,所以縣里的財政局長張有為實際上是他黃旭的人,他剛剛過來報告過,笑說:“縣里的財政很久沒有這么松弛了。”
原本黃旭已經是就要退休的年齡了,心中的雄心已經被時光給消磨的沒有多少了,本身他奢求的就是想要退休之后能夠提半級,享受廳級待遇,但是當時看看市里面的格局,也就放棄了。
但是現在看到舒緩的財政,他的心里又有了一種想要做出一番工作,為自己的最后一段路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或許還有機會沖刺一把。
沒想到,這位年輕縣長雖然給正在瞌睡的他送來一個枕頭,但是卻是一個他根本枕不起的玉石枕頭。
他雖然并非是專業的經濟類人才,但是這些年以來,卻也學到了一些東西,這份計劃他還是看得懂的,他完全可以估算出這計劃需要的驚人的財力物力,別看這縣里面的經濟寬裕了一些,但是要是投入進這個計劃里去,恐怕那點錢進去水漂都不打一下的。
現在,他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這位的格局和志向了,而且他甚至在懷疑對方是異想天開。
要不是天舒在他眼里印象很好,他恐怕都要狠狠的訓斥他一頓了。
而黃旭的臉色變幻卻還在天舒的意料之中,對于黃旭的性格,天舒很了解,很沉穩的一個人,但是在一定程度上來說,過度的沉穩就代表著守舊,代表著不敢勇于開拓,這也是讓天舒很頭疼的問題,要不是這計劃必須得到黃旭的支持,天舒還真不愿意過來。
他清了清嗓子,說道:“書記,這計劃是我深思熟慮之后寫出來的,東北經濟的特征在全國中十分明顯,東北三省是我國工業化程度最高的地區,是最先實現了工業化的地區,而改革開放后南方新興起的一些工業區當年基本是農業經濟,是在一片田野上新發展起來的。因此,可以這么說,東北是計劃經濟時期華夏工業經濟的大本營,是華夏工業資源最雄厚的地區,所有的重化工業幾乎集中于東北三省,從我們黑省的大慶油田、吉省的化工,到長春的第一汽車和鞍山鋼廠以及各大礦山,東北幾乎代表了華夏工業。要講工業基礎,東北地區無論從重化工還是交通運輸其硬件都是第一流的。要講人力資源,東北地區的技術人員比例在全國數一數二。
要講農業條件,東北也是得天獨厚,我們黑省是糧倉,吉林也是國家糧食生產基地。而從人口上說,東北三個省加起來也就1億人口,與魯東或蘇省一個省的人口差不多,資源條件可以說在全國屬于一流。與南方那些后進地區比起來,東北在改革開放初期,簡直就是龍王與叫花子。東北是擁有巨量國有資產的大區,華夏大約60的工業家底布局在東北,所以,東北地區在所有制方面也是國有化程度最高的地區之一。但是,有著這樣先進的裝備,東北今天卻落后于南方那些從來沒有工業力量的后工業化地區,其原因需要認真總結。80年代時,曾經有一位日本企業家對我們的一位著名學者說過,象太陽,把資本主義輻射進內地。當時那位學者聽了這種比喻還感到很吃驚。但改革開放20多年來的歷程,已經可以清楚看到資本主義和市場經濟在南方地區的興起。而北方地區,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仍然停留在傳統里。這是影響東北發展的一個重要因素制度和觀念的因素。但老工業地區如何進一步工業化卻是東北持續發展的另一大課題。”黃旭在一旁靜靜地傾聽著天舒的講述,但是很快他便是翻開資料來核對天舒所說的內容,發現天舒說的的確是東北三省的實際情況,而且數據也異常準確,最重要的是這位年輕縣長根本沒有看稿子,很明顯是做過準備的,所以他撫平心中稍稍著急的心,準備繼續聽下去,看看他有什么高見。
“準確來說,東北三省的困境有這么幾大原因:第一,改革開放之后南方新工業區的興起,新產品在一定程度上替代和沖擊了老工業區的老產品,市場喪失,老產品被替代。特別是技術上的更新換代,導致了產業結構上的巨大變化,第一代老工業區的設備老化,技術改造滯后,由此形成的難題比新興工業區的一窮二白更加難以處理。特別是一些資源型的城市遇到了礦竭城衰的困難。總起來說,東北地區遇到了再次工業化發展的問題。東北的經驗將值得華夏全國各地區借鑒。”
“第二,東北老工業區原有功能主要是為計劃經濟下備戰備荒而設計的,其產品有些不是針對人民群眾的生活產品,改革開放之后,老工業的產品面臨著新的轉型,但重工業太重、輕工業太輕的格局反而使這些地區的企業不能適應市場的需求。另外,在管理和經營方面說,計劃經濟時期形成的老國有企業的強大慣性,使企業生產與市場需求之間拉開了差距。兩種經濟模型調整帶來了巨大的代價,計劃經濟不可能迅速地扭轉為市場經濟。”天舒邊講邊留意這位老書記的神色,看他聽的津津有味,倒是也放心了一點,繼續講了下去。
“第三,計劃經濟觀念仍然有強大的主導作用和慣性作用,計劃雖然消失了,但人還在,觀念還在,習慣還在,特別是計劃經濟時期的一套價值體系還在,這些因素使東北老工業基地在從官辦經濟向民營經濟轉軌的過程中步履蹣跚,并且與南方一些新興的工業區形成了巨大的差異。”
說到這里,天舒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書記,其實這第三條還是可以省去的,現在網絡媒體如此發達,人們的觀念大多還是較為開放的,當然,也是有著一些老官員比較守舊的,但只是一些少數。”
“為什么這樣一個擁有如此雄厚資源的老工業基地在改革開放之后日漸衰敗,為什么某些地區居然被人譽為“生銹地帶”?原因一是在經濟轉軌時期制度軌道沒接好,二是老工業區繼續工業化的問題沒解決好。已經工業化的地區不等于其工業化的進程是一勞永逸的。所建起的一個個城市和一座座工廠,必然要隨著發展而改造更新。在這種意義上說,老工業區的改造比南方農業區的工業化更需要付出成本。事實證明,在經濟體制轉軌的歷史時期,越是工業發達的地區,轉軌的成本越高,代價越大。”
“相反,那些工業基礎薄弱的地區,可以描畫最新最美的圖畫。象蘇省的蘇錫常、浙省的溫洲、義烏、永康和廣東的東莞、順德等等都是在一片田野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從技術層面上看調整的代價,計劃經濟象一架運轉正常的大機器,一旦計劃發生失調,這架設計精密的機器便要停滯或運行失調。事實證明,設計越精密的機器,調整的代價越大;規模越大的企業,調整代價越大。并且,一旦資金鏈或市場銷售鏈斷裂,調整不及時,帶來的損失也越大。一個工廠的規模越大,產量越大,其調整的難度越大,代價也越大。浙江人靠生產打火機和拉鏈就能賺錢,但在東北大型國有企業看來,生產這樣的產品簡直等于高射炮打蚊子,得不償失。”
技術與產業的關系,由此涉及到的對地區的影響,我們在改革開放之初并不清楚。技術是與產業結構緊密相連的,有什么樣的技術,就有什么樣的產業。當80年代到90年代中國的產業技術升級之后,原有的產業將遭到極大的沖擊,東北老工業基地就夾裹在這一沖擊之中,許多老設備報廢,搞技術改造比建新廠的成本還要高。技術與制度雙重因素聚集到一起,對東北地區產生了雙重沖擊。”
“因此,從技術層面和制度層面上看,東北經濟的轉型有著與其他地區的經濟轉型不同的特點。但是,在這一點上,東北地區從來就沒有得到華夏政府或本地區研究部門明確的理論指導。中央政府也沒有很好地注意東北老工業區的這種特點。因此,東北付代價是不可避免的。由于東北地區沒有很好地進行這場歷史性的經濟轉型,所以其付出的經濟代價是巨大的,損失也是巨大的。回過頭來總結看,我們的第一個失誤是沒有兼顧好沿海與內地的雙重發展,沒有利用好老工業基地原有的資源,在一定歷史時期,只兼顧了一頭,忽視了另一頭,導致老工業地區的企業一下子失去了市場,原有的工業資源被閑置直至報廢。這一點可歸結到改革開放的代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