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刺目的陽光晃得左莫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舒服地呻吟一聲,隱隱的酸痛愈發讓他覺得渾身說不出的輕松,他很想繼續睡下去。掙扎了片刻,他還是決定起來。到了筑基,對睡眠基本沒有什么需求,不過除了恢復體力外,睡眠最重要的是讓精神得到休息。
在陽光中,伸個懶腰,全身骨骼如同炒豆般劈啪脆響,左莫頓時嚇了一跳。連忙在全身摸了個遍,沒發現什么問題,才心下稍安。
每次突破,他都覺得稀里糊涂,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像《小云雨訣突破第四層,《胎息煉神突破一息,皆是如此,這次他也不例外。除了這陣脆響,還有修為的增加,他暫時還沒有發現筑基帶來的其他好處。
自己太貪心了,左莫自嘲地笑了笑,光是修為的增加,便已經讓他受益無窮。
走出房屋,劫后余生的左莫,愈發覺得溫暖的陽光彌足珍貴。就連屋頂的那只死鳥,落在他眼中,也不像昨天那般可惡。
安然站定,忽然深深吸一口氣,虛張的十指驀地彈動,抖起一團虛影。他神情專注,十指就像活了過來,速度快得無以倫比,其中繁復的變化,令人眼花繚亂。自從學習《草木訣之后,這種強調指法的法訣,幾乎成為他練習最多的法訣之一。
靈力的運用,在煉氣期其實沒有太多的法訣可以練習,而像《小云雨訣這種,幾乎被左莫修煉到煉氣期能到達的極限。而神識的運用,他連只言片語指導性的東西都沒有,想摸門檻都摸不到。唯一能夠花費時間,而他也覺得有用的,就是指法了,于是,強調指法的《草木訣亦是他唯一的選擇。
修為的增加對指法的提升并沒有太顯著性的增益,這點也讓左莫深為警惕,筑基只是修真第一道關卡,后面道路之艱險,只有親自嘗試才能明白。
自己的目標,早就不是賺晶石、生活。
想要追尋答案,就必須追逐力量,連師傅金丹期的修者談起那個把自己改容抹識的家伙,也如此忌憚,對方的實力該到達何等地步!換而言之,自己起碼需要超過師傅的力量才行。
師傅是金丹期……
左莫深深吸一口氣,抬起面無表情的臉,垂在身側的雙手倏地握緊。
很遙遠,遙遠得令人絕望的目標。修者無數,又有幾人能成就金丹?別的不說,整個門派第二代弟子,唯一最有希望成就金丹的便只有韋勝師兄。自己呢?一個只在五行方面才稍有天賦的家伙……
若是成為一名有實力的靈植夫,左莫并不懷疑自己是否能做到。可結成金丹,他最樂觀的估計,也不過萬分之一的希望。
從知道自己被改容抹識開始,他便不斷地問自己,去追求如此渺茫如此遙不可及的目標,值得嗎?如今成為靈植夫的他,生活只會越來越好,若是和誰結為伴侶,今后自己的后代,也能夠生活得不錯。如此這般,賭上生活,賭上性命,去追求那個幾乎沒有勝利希望的目標,值得嗎?
每當他開始動搖的時候,他都會想到那個不斷出現的夢境,不斷重復的“連死都不能忘”。每次他都會問自己,有什么東西連死都不能忘?
他不知道。
他是一個怯懦的人,為了生活,他可以陪笑,可以彎腰。可是……
他想知道。
心境的變化,讓他對待修煉的態度也發生了截然的變化。他更加刻苦,更加努力,他知道自己的起點有多低,他也知道自己的天賦并不好,但他也知道,自己有自己的優勢。
蒲,雖然無數次在心中詛咒這個該死的變態人妖,但是左莫依然需要感謝他。沒有蒲妖,他連一丁點陽光都看不到。為了這絲陽光,哪怕為之付出一些東西,他都愿意。
這次筑基他受盡痛苦,但不知為什么,他心態卻愈發平和起來,思路也愈發清晰。靈植夫能夠大大提升自己在門派中的地位,但是靈植夫顯然無法完成自己的目標,這方面更值得依仗的,還是劍訣。靈植夫將來只是幫自己賺取晶石的重要手段,而不是主要發展方向。
提升戰斗力的方法很多,但諸多修者中,戰斗力最強的是劍修。更何況,自己身處在一個劍修門派,自然不能舍近求遠。自己雖然沒有多少修劍的天賦,多努力些就是了。
一想到修劍,他便想到達到筑基之后,便可以祭煉飛劍。不過他很快犯難了,他可沒有祭煉飛劍的法訣。
蘅芳院,施鳳容看到左莫,微露驚容,但旋即恢復如常:“筑基了也不能懈怠,去典籍室,里面有些玉簡你可以看了。下次出來,我會親自考核,若有偷懶,定然重罰。”最后四個字,已經轉為聲色俱厲。
左莫被師傅罵得抬不起頭,只有唯唯喏喏,心中大呼倒霉,看來是撞到師傅槍口上了,又不禁納悶,到底誰惹師傅了。
直等師傅怒氣稍消,他才小心翼翼開口:“師傅,弟子想求一部祭煉飛劍的法訣。”
“祭煉飛劍?”施鳳容不禁皺起眉頭,有些不悅道:“你的重點,要放在靈植和煉丹上,不要貪多,貪多嚼不爛,這個道理還不明白?”
左莫一聽,暗暗叫苦,知道求不到什么好法訣了,嘴上只好為難道:“弟子明白,只是咱無空劍門好歹是劍修門派,若是連祭煉飛劍都不會,走出去,豈不是丟本門的臉面?”
“也是。”施鳳容一聽,倒是覺得有理:“你去你許逸師兄那,隨便找部練練。莫要花費太多精力。”
“是。”左莫乖乖應喏。
“去吧。”施鳳容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昨天白日星現的事情,讓她心情差到極點。她也聽到了一些關于白日星現的流言,千奇百怪,什么都有,但是有一點出奇一致,那就是都不是好事。這種事情若是發生在其他界,她自是可以瞧熱鬧,但是發生在天月界,她心情可就好不起來。尤其是看到掌門師兄眼中的憂慮,她心情更加不好。
她很了解掌門師兄,掌門師兄遇到從不驚慌,這次連他都擔心,情況估計比自己想象得更糟糕!
若是讓姑奶奶知道是誰搞鬼,哼哼!她眼中殺機橫溢,把一旁的許晴嚇得心驚肉跳。
直到出了蘅芳院,左莫都覺得胸悶。他也知道師傅是為了他好,可自己的理由又無法與師傅說。看來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左莫心中苦笑。他本以為,若是自己對門派的貢獻較大,門派自然會提高自己的待遇,法訣之類應該不愁。現在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理所當然了,自己的待遇自然是會提高,可待遇也分很多方面。像法訣之類,是一個門派最核心的東西,怎會輕易給人?
眼下他只能寄希望韋勝師兄從劍洞出來后來教自己兩手。
他還是決定去許逸師兄那里走一趟,太好的法訣求不到,退而求其次,一般的他也要了。劍訣之類,他是一片空白,多了解一些東西,打好基礎。
哼,門派不給,大不了自己買。
只要砸出去的晶石夠多,自然能買得到不錯的劍訣。
哥堂堂靈植夫,是會缺晶石的人么?他渾然忘記了自己最后一塊晶石,也被蒲妖壓榨去了。
識海中,火海獵獵,若是左莫進來,一定會嚇一跳。那些之前狂舞的深紅色火焰,如今竟然長高了一截。冰河的溫度似乎又降了一些,而變化最大的,卻是虛空中的那顆星辰。
璀璨如鉆,光華奪目。
黑云繚繞的墓碑上,蒲妖慵懶地用手支撐著完美無暇的下巴,另一只手隨手搓動一堆粉末,喃喃自語:“晶石又用完了,哎,這家伙真是廢物,連弄個晶石都弄得這么死去活來。”
他對著空氣,自顧自道:“早知道,我就自己去弄了。現在好了,你把事情搞大了,外面來了那么多厲害的家伙。連死了都要給我惹麻煩,真是死性不改啊。”
白色的粉末從他的指縫間一點點漏掉。
一只寂寞的妖坐在墓碑上,發出悠然感慨:“地主家也沒有余糧啊!”
聞道堂,許逸看到左莫時,微微有些吃驚,但是很快恢復鎮定,笑道:“難得師弟光臨,來來來,坐。”
左莫看著眼前的許逸師兄,對方曾是他是外門弟子時非常崇拜的人,沒想到自己現在也和他平起平坐。人生的事,真是變化萬千啊,他免不了心中生出幾分感慨。
“左莫還要多謝師兄昔日指點。”他認認真真地行一禮。
許逸一愣,連忙挽起左莫:“師弟莫要太客氣,那不過是我的職責所在罷了。”
兩人這一番對話,彼此頓時覺得親切了許多。
“師弟難得來,嘗嘗我的茶。”許逸手上輕轉,面前便多了一套茶具,黃竹茶盤,刻著兩朵云耳,古樸簡潔,上面擺放著一套紫砂壺杯。紫砂壺上光芒隱現,顯然刻有陣法。七個小杯如七星拱斗。
許逸取出一方玉盒,揭開時,左莫只覺幽香撲鼻,只見里面盛放著小半靈茶。靈茶青翠如玉,皆是一枝三葉,嬌艷欲滴。
“這是聞香茶。”許逸介紹道:“青藤識香館炮制,我可是費了好大勁才買到。”旋即展顏笑道:“我沒什么其他嗜好,唯獨好這一口。”
許逸師兄的神情專注,手法嫻熟地開始洗壺洗杯。左莫哪里見過這些?他瞪大眼睛,一眨不眨。
只見許逸師兄先是取少許茶葉放入紫砂壺,倒入冷泉水,隨即右手食指和拇指輕輕一捻,一朵紅色火焰飄浮在他面前。師兄修長白皙的手指動作極為柔和,只見他輕輕把這朵紅色火焰放入紫砂壺之中。
滋啦滋啦!
紫砂壺內,無數小水珠炸開,壺內泉水化作一團翠綠霧氣,卻沒有半點溢出。許逸師兄飛快地抄起茶壺,一股碧綠的茶湯沖入茶杯。
茶杯內,茶湯青翠誘人,一股和剛才截然不同的香味裊裊升騰。
“快喝,涼了效果就不好了。”許逸師兄神情鄭重,他徑直端起一杯,放到嘴邊。
學著師兄,左莫也端起一杯,學著神色陶醉慢慢細品的師兄,他抿了一口!
轟!
無法形容茶湯觸舌那一剎那的感覺。就仿若無數種味道一齊在嘴里爆裂,幾乎同時,左莫眼淚鼻涕一下流了出來。
看到左莫狼狽的模樣,許逸險些一口茶嗆到,隨即莞爾。
左莫卻顧不上師兄的取笑,他所有的精神都在回味這種奇妙的感覺。一股涼意,散入全身四肢,渾身說不出的輕盈,所有毛孔舒展開來,舒服得讓人想呻吟。
“這茶湯靈氣濃郁,你剛剛筑基,這對你穩固境界有好處。”許逸提醒道。
左莫聞言,連忙把剩下的茶湯一口灌進嘴里,盤膝坐定。
看到左莫的牛飲,許逸師兄搖搖頭,似乎對左莫糟蹋好東西頗為不滿,他一小口一小口,一臉享受,悠悠慢飲。
左莫從入定醒來,只覺神清氣益,說不出的舒服。也不廢話,朝許逸師兄一拱手:“多謝師兄。”
許逸擺了擺手:“請師弟喝杯茶而已。這次師弟來,肯定是有事。”
左莫便把自己如向師傅求祭煉飛劍法訣的事情說了一遍,聽罷,許逸點頭:“我明白了,沒想到師弟摘得玉牌,還有志于修劍。”
“我胡亂玩而已。”左莫連忙道。被師傅那么打擊一下,他覺得,還是不要亂說的得好。
“呵呵,男兒有志于劍,本就不是什么丟人的事。仗劍天涯,降妖除魔,豈不快哉!呵呵,師兄當年也一樣,只是后來發現天賦平平,難有成就,這才轉學煉器。”許逸先是自嘲了一句,接著認真道:“既然師弟對劍感興趣,師兄在門中呆的時間更長一些,倒是知道一些,可以和師弟聊聊。”
左莫聽到“降妖除魔”四個字,心中便不由苦笑,想想那個變態人妖,估計自己被降被除的可能性倒是大很多。
但他還是認真道:“有勞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