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入定中醒轉,左莫氣益神足,全身輕飄飄,舒服至極。
出了靜室,帶著音圭,跳到屋頂。
伸出手指,心意一動,淡金色的庚金氣芒出現,毫不費勁。左莫心中歡喜,這次的苦頭沒有白吃,自己對庚金氣芒的操控提升相當明顯。
只見在他手指環繞的庚金氣芒忽而急轉,忽而驟停,星星點點,好似一蓬細小無比的金沙,在夜色中煞是好看。
他忽然腦海中蹦出一個念頭,難道這庚金氣芒其實也是一種攻擊法訣?
之前的那場微小,卻又慘烈異常的廝殺,讓他萌生了這個想法。
可是,以他對靈植夫的了解,它是典型的非戰斗職業。從來沒有聽說,哪位靈植夫擅長戰斗。而且,門內并不是他才會庚金氣芒。每個人的天賦不同,左莫能夠修成第三層的小云雨訣,自然有人擅長其他類的法訣。
外門弟子中,就有一位庚金氣芒修到第二層的師兄。不僅是庚金氣芒,就連草木訣地氣訣赤炎訣都有人修行,只是水平都不高。
自己想錯了?
這個問題在他腦海中盤旋,揮之不去。
不過很快,他便不愿再去想這個問題。拿起音圭,輸入靈力,放到身邊。
頭枕著手臂,望著浩瀚的星空,心漸漸安靜下來。夜風習習,涼涼的,說不出的愜意。聽著耳畔音圭不斷播放的各種消息,左莫安靜地睡著。
翌日,去藥田施了一次雨,又給一位訂了協議的師弟施了雨,他回到自己的小院。
路過靈田,看著一排排整齊的靈谷,忽然想到昨晚自己心中的那個疑惑。
猶豫了片刻,他決定,再試一次。
手搭上一株靈谷,庚金氣芒無聲滲入植株,像昨天一樣,左莫把心神和庚金氣芒相連。
很快,庚金氣芒便發現了一群蚜蟲,左莫立即緊張起來,昨天那股暴虐的氣息,他心有余悸。
然而,今天的情況大出他的意料。庚金氣芒沒有遇到什么抵抗,所有的蚜蟲在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全被碾成粉末。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沒有絲毫阻礙。
怎么會這樣?
他有些摸不著頭腦,手旋即搭上另一棵靈谷,情況如出一轍。難道是昨天那株靈谷的問題?他搖搖頭,今天這兩株靈谷和昨天那株靈谷沒有任何區別。
問題出在哪?
他跑到昨天那株靈谷處,又檢查了一下,的確沒有任何區別。不過,他發現這株靈谷明顯比昨天長勢要好許多,葉片更加青翠,而且體內的蚜蟲粉末,也成為它的養份。以他種植兩年的經驗判斷,這棵靈谷的產量絕對要比之前多不少。
左莫心中大喜,關于庚金氣芒究竟算不算攻擊法訣的問題迅速被他丟到一邊。
有什么比增產更實在的好處?靈谷就是晶石,晶石就是各種法寶、法訣……
動力十足的左莫開始靈田大除蟲的工作,五畝靈田,他打算一株靈谷也不放過。
整整十天,每天除了去藥田和靈田施雨,其他時間全都花在他院子里的靈谷上。一株一株地使用庚金氣芒,靈力耗盡便跑到靜室打坐恢復,然后再繼續,如此往復。到后來,他幾乎完全麻木,機械地施展庚金氣芒。
最后一棵靈谷施展庚金氣芒后,看著整齊的靈田,長勢喜人,青翠欲滴的靈谷,他心中不由升起強烈的成就感。
庚金氣芒會的人不止是他,但門內沒有人會像他這般瘋狂,一棵一棵地去給靈谷檢查,工作量實在太恐怖!他們只在靈谷出現病變的癥狀后,才會施展庚金氣芒。
若是沒有靜室那一小截靈脈,左莫也不敢這樣做。
連續十天的繁重工作,左莫無論身心,都疲倦到極點。
他現在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回房間好好睡一覺。
正準備挪動腳步,忽然,一只粉紅小千鶴從遠處直直朝他飛來,停浮在他面前。
“咦!”左莫覺得有些眼熟,歪頭想了半天,這才想起來十多天前自己打掃院子撿到的那只許愿小千鶴,那只也是粉色。
不對啊,許愿小千鶴可是沒辦法去定位的。小千鶴能夠找到目標,是需要印記來引導。上次的小千鶴有主人的印記,只需要灌入靈力,它便會飛到自己的主人那。
可自己沒有留下任何印記啊!
但凡是印記,都需要蘊含靈力。為了避免對方找到自己,左莫寫那兩個字時,沒敢運用半點靈力。
第一次飛到自己這,那是運氣。可若是第二次還飛到這,絕對不是運氣能說得通。
很詭異的事件啊!
觀察了一下停浮在自己面前的這只精致的小千鶴,猶豫了一下,左莫還是伸出手,把它摘了下來。
拿著小鶴,走進靜室。
坐在蒲團上,他開始拆開這只小千鶴。
攤開的粉色紙箋上,上面只有兩個字,依然是上次娟透的字跡。
這兩個字映入他視野時,變故驟生!
一股冰冷的氣息倏地籠罩左莫,強烈至極的危險感讓他渾身汗毛陡然直豎!就像喉間抵著一把鋒利無匹的飛劍,劍尖鋒利如割的寒意輕而易舉刺進皮膚,迅速蔓延全身。
該死,動不了!
僵尸臉上是一雙驚恐的眼睛,左莫全身被這股寒意僵住,他連根手指也動不了!
對方的報復?懲罰?玩笑?
沒有時間去想這些,他就像被捆住的野獸,唯一剩下的本能是掙扎!他拼命地掙扎,想重新奪回身體的控制權。瘋狂地運轉靈,沒有任何效果,身體一動不動,他僵在原地。
冰冷的氣息不斷增強,它像只冷血無情的怪獸,無動于衷地朝左莫逼近,張開它的血盆大口。它似乎篤定左莫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左莫有若一尊姿勢怪異的蠟像,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龐,呆板得可笑。
唯獨只有眼睛,那雙充滿恐懼、充滿絕望、充滿憤怒的眼睛,和他僵硬枯瘦的身體、呆板可笑的臉龐,格格不入!
不斷徒勞無功,那股令他恐懼的冰冷氣息輕易把他逼上絕境,退無可退。
心底的不甘和憤怒,突然轟地一下被點燃了。
去死!
瘋狂地運轉庚金氣芒,所有的靈力,挾著他全部心神,朝著這股冰冷氣息轟去!
這是他唯一的手段。
唯一經歷過的,能夠稱得上戰斗的,便只有第一次對靈谷使用庚金氣芒。他還記得當時那股暴虐的氣息,對他心神的沖擊。可那股數千只蚜蟲匯集的靈識,和這股冰冷氣息相比,弱小得就像嬰兒。
此時他就像個瘋子,舉著鐮刀,沖向全副武裝的敵人。
庚金氣芒像團淡金色的云霧,剛出來便引起這股氣息的攻擊。
恍惚間,左莫仿佛看到無數飛劍拖著耀眼的尾巴,帶著呼嘯,朝他飛來!森寒凜冽的劍意交錯縱橫,他避無可避!
清亮的瞳孔徹底化作熊熊火海,撐開到極致的眼眶邊緣啪地破裂,鮮血沿著臉頰蜿蜒流下,在呆板的臉上,劃出兩道鮮艷的痕。
他沒有感覺。
全身的靈力在瘋狂的運轉下開始出現失控的跡象,他沒有任何停頓,繼續加快靈力的運轉。
全力催動之下庚金氣芒似乎也變得異常瘋狂,它不退反進,撲向那股冰冷的氣息。
如果有人此時走進左莫的房間,便會看到奇異的一幕。一團淡金色云團,劇烈的翻滾波動,似乎有無形的東西在不斷侵蝕它,它的體積不斷地縮小。
淡金色云團翻滾更加劇烈,卻緊緊護住左莫。
戰斗越來越慘烈,庚金氣芒面對劍氣森然的冰冷氣息,沒有絲毫退縮。像對待蚜蟲的靈識,庚金氣芒把這股氣息,當作一只巨大無比的蚜蟲釋放的靈識!
左莫無暇去關注庚金氣芒,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快點、再快點!
靈力運轉的速度已經達到一個駭人聽聞的地步。他從來沒有試過讓靈力在這種速度下運轉,他不敢。但是此時,殺紅了眼的左莫只恨靈力運轉的速度不夠快,他還在繼續加快靈力運轉!
左莫腦袋轟地一下,仿佛有什么被沖破,他意識突然陷入恍惚。
靈力像脫韁野馬,徹底失去控制。本來波動就十分劇烈的庚金氣芒突然波動更加劇烈,如同沸騰的開水,云體的形狀極其不穩定。如果修為高深的修者看到這般景象,一定會大驚失色,靈力失去控制,接下來就是爆體而亡!
忽然,一股熱流從左莫的心口處進入經脈。
暴躁的靈力突然變得馴服無比,運轉速度不減反增,庚金氣芒劇烈的波動毫無征兆地消失,安靜下來。
令人驚奇的是,那股冰冷的氣息似乎也察覺到異樣,竟然首次向回退。
安靜的庚金氣芒云團變化再生,它迅速向中間回收。冰冷的氣息,也跟著變化。
一支淡金色形似寶塔的七節錐!
一支水藍色掛著小鈴的月形飛劍!
靜靜對峙,但眨眼間,雙方同時啟動。
一錐一劍,化作一金一藍兩道流光,精準無比地撞擊在一起。
乒!
一聲琉璃碎裂的清音,空中爆出一團碎芒,有若煙花,藍金相間,煞是好看。
不知過了多久,左莫恍恍惚惚睜開眼睛,全身劇痛,皮膚有如寸裂,他忍不住發出呻吟。這聲呻吟,也陡然讓他恍惚的意識清醒過來。
自己能動了!
那股該死的氣息已經消失了!
他先是一愣,隨即一股說不出的暢快油然而生,他想仰天大笑,嘴角還沒來得及動,肌肉牽動傷口,立即化作一聲慘叫。雖然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么,但毫無疑問,自己贏了!
他手上還拿著粉色箋紙,上面寫著兩個字。
“壞蛋!”
字跡依然娟秀,說話口吻也不像年紀很大,但奄奄一息的左莫心中卻不自主地泛起深深厭惡。
好狠毒的女人!居然想要他的小命!
這兩個字肯定被對方設制了神識類攻擊。能夠通過兩個字,釋放如此恐怖的攻擊,絕對不是自己能招惹的人,左莫對這點清楚無比。掌門和師叔們能不能做到這一點,他不知道,但內門師兄們,是絕對沒人能夠達到這境地。
也就是說,狠女人的實力要遠超過本門師兄。
不過在鬼門關走了一圈,他反倒沒有多少害怕,哪怕對方的實力要遠遠超過他。
他聽說過那些實力強勁的修者,對底層修者態度冷漠高傲。但是從來沒想過,對方竟然會因為兩個字而動了殺機!
哥單純了!
左莫深深吸一口氣,牽動傷口傳來的巨痛,掙扎著爬起來,呲著牙挪到桌邊。
還是鮮艷濃稠的朱砂,還是那支狼毫,左莫狠狠醮了好幾下。
整支右手仿若斷了好幾截,輕輕動一下,都痛入骨髓。咬牙費力地握著狼毫,幾滴鮮紅朱砂從筆尖滴下,落在粉箋上,有若血跡,點點殷紅。
因為痛,左莫嘴里下意識抽著冷氣,右手握著狼毫,極其認真在粉箋留下歪歪扭扭的三個字。
“爺等你!”
把手上的筆丟掉,看了幾眼,左莫發出幾聲難聽的怪笑。右手不聽使喚,花了半個時辰,他才勉強把粉箋折成紙鶴。
可惜,沒上次兩個字寫得好看,左莫有些遺憾。
一邊痛得嘶聲抽氣,一邊朝紙鶴灌輸身體最后一丁點靈力。
看著粉紅色的小千鶴消失在天邊,他心中反復把這個狠女人詛咒了無數遍。
做完這些,油盡燈枯的他再也堅持不住,眼前一黑,整個人像截木頭,一頭栽在地上,直接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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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