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俊笑了笑,知道丁玉舟有些誤會他的意思了。無疑。他會調整干部,但也不必急在一時。總要等偉峰鋼鐵的善后,基本告一段落,特別是集資群眾完全安撫下來之后,才會有大的舉動。
以他柳俊目前在玉蘭市干部中的威望,也不怕別人搗蛋。
他今天,其實是為了牛前進來的。
“丁書記,玉東縣的周明同志,近來身體不大好,前不久在省人民醫院檢查,說是肝有問題,很可能是肝癌。如果情況屬實,他就不合適再留在那么重要的崗位之上了。”
柳俊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不徐不疾地說道。
所謂周明,正是現任玉東縣委書記。說起來,也要算是汪國釗提拔起來的,以前在市直職能局做副局長,能力不錯,年紀不是很大,也就四十幾歲不到五十歲的樣子。不料擔任玉東縣委書記不到三年。就查出有這么嚴重的病癥,確實出人意料。
“嗯,這個事情,我也聽說了,抽個時間,得去看看他。”
丁玉舟說道。
柳俊點點頭。丁玉舟這話,說得頗為合乎市委書記的身份。不管周明是誰線上的干部,得了這種重病,市委一把,確實應該表示關心。
“那柳省長的意思,由誰去玉東縣比較合適呢?”
柳俊想了想,說道:“玉東縣的縣長老彭,剛剛提起來不久吧,任職時間不到兩年,資歷上似乎淺了點,在玉東縣也還沒有建立起足夠的威望。”
丁玉舟聽了前面一截,心里有些感嘆。說到資歷,難道你柳副省長的資歷很深么?但是最后一句,丁玉舟卻無可辯駁。柳俊的資歷雖然不深,威望卻是極高。玉蘭市的干部,包括他丁玉舟書記在內,很多時候都會忘記柳俊的年齡。
“嗯,小彭確實資歷還淺了點,需要再歷練一兩年。”
“我覺得,讓陽川區的寇巖同志去玉東縣,是比較合適的。玉東縣這些年的經濟發展,雖然也不錯。總體來說,落后于全市的平均速度。尤其是縣城的城市建設,比較滯后。寇巖在陽川區主管經濟建設,頗有建樹,在城市建設方面,也很有心得,我看是不是讓他過去接替周明的位置。讓周明回市委來,擔任副秘書長,也對他的病情恢復有好處。”
寇巖是陽川區的區委副書記兼區長,也是汪國釗提拔起來的干部。
丁玉舟不置可否,緊著問道:“那誰去陽川區呢?”
柳俊笑道:“丁書記,我說出來,你可不要怪我挖你的墻角啊……”
丁玉舟也笑了:“柳省長,我可沒有以權謀私,我這邊,都是國家干部,沒有私人的親戚朋友……嗯,你的意思是讓前進過去?”
柳俊既然說到挖墻腳的話,估計是在動牛前進的腦子了。
“對,牛前進同志在你身邊呆了那么長時間,耳濡目染。肯定學了不少東西,工作能力那就不用說了。讓他去陽川區主持經濟建設工作,我認為是非常合適的。其實,我還很想讓他去長風總公司,趙彥年紀大了,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助手去幫忙。”
柳俊笑著說道。
丁玉舟笑了一下,隨即沉吟起來,稍頃說道:“柳省長,這個事情,我考慮一下。咱們過兩天再上書記辦公會議討論吧,你看呢?”
“當然,我只是向書記提個建議,如何定奪,要請書記來拍板決定。”
柳俊說得非常客氣。
丁玉舟又笑著擺了擺手,微微嘆息一聲,說道:“前進跟了我這么多年,我還真是有些舍不得他離開呢。”
柳俊便微笑不語。
丁玉舟其實已經答應了,柳俊也就無需再多言。
“前進,別忙,我和你說說話。”
柳俊離開之后,牛前進緊著進門來收拾茶杯,丁玉舟便示意他坐下來。
牛前進心里略略一驚,依言坐了下來,目不轉睛地望著丁玉舟,等他指示。他追隨丁玉舟這么多年,彼此之間甚為相得,但丁玉舟如此鄭而重之地請他坐下來對面談話的情形,卻非常罕見。一般來說,兩人之間的交流。都是在不經意間完成的。
多年配合,兩人早已形成了默契。
丁玉舟忽然這么做,可見必定發生了重要的事情。難道市里又不消停了?不過牛前進馬上就否決了自己的這個念頭。瞧丁書記臉上帶著微笑,也不想是發生了什么壞事。
“前進,有沒有想過換一個工作崗位啊?”
丁玉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緩緩說道。
牛前進大吃一驚,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急道:“書記,您不要我了?”
牛前進這個動作,純粹是發乎自然,絲毫沒有做作的意思,可見他是真的著了急。
見牛前進真情流露,丁玉舟心里也自感動,舉起右手往下壓了壓,說道:“坐下坐下,不要激動……前進啊,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你跟著我,也有六七年了吧?這個時間,太長了,再拖下去,要耽誤你的前程啦……”
牛前進的眼睛就濕潤起來,說道:“書記。您別這么說,能跟著您工作,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我心甘情愿追隨您一輩子的。”
這個話,丁玉舟不懷疑。他相信,就算自己退二線了,牛前進也會心甘情愿跟他一起去二線單位養老。賓主之間,養成這般勝似親人的友情,不容易,是一種難得的緣分。
“前進,你這份情,我領了。不過。你還年輕,能力也很不錯,不應該埋沒了。你也確實該放出去歷練一番了。剛才,柳俊同志就是專程過來跟我談這件事的。”
“柳俊?”
牛前進有些發懵。
如果說丁玉舟提出這個話頭,他絲毫也不奇怪。眼見得馬上就要退二線了,安排好自己身邊的工作人員,于領導干部而言,是十分正常的做法。但是,現在卻是柳俊主動提出來,讓牛前進全然意料不到。
“是啊,這個年輕人,厲害啊!”
丁玉舟慨嘆了一聲。
牛前進就專注地望著丁玉舟,靜待他的下文。追隨丁玉舟這么多年,牛前進可是很少聽丁玉舟以這種語氣談論自己的搭檔。
不過,牛前進很認同丁玉舟對柳俊的評價,這個年輕人,是確實厲害!
“他給你安排了兩個位置,第一個是陽川區區長,第二個,是長風總公司總經理。你自己考慮一下,愿意去哪里。”
丁玉舟很和藹地說道。
“陽川區?那寇巖怎么安排呢?”
牛前進久在丁玉舟身邊工作,看問題的眼光也不一樣,很多時候,不自覺的就站在丁玉舟的位置上看問題了。如果換一個人,多半只會關心自己的職位,哪會去管寇巖的去向?
丁玉舟點點頭,似乎對牛前進這個反應很滿意。他丁玉舟的秘書,總該是與眾不同的。
“玉東縣的周明,據說檢查出了肝癌,不合適再擔任那么重要的職務了,對他的身體也沒有好處。柳俊的建議,是讓寇巖去玉東縣,讓你去陽川區。”
牛前進便沉吟起來。
丁玉舟也不催促,望向牛前進的眼神里,帶著鼓勵的神色。
“厲害!”
牛前進沉吟稍頃,喃喃自語道。
牛前進雖然追隨丁玉舟的時間很長,年紀也不算小了。四十出頭,因為以前起步低,所以到現在,也只是解決了正處級待遇,正式職務是玉蘭市委辦公室副主任,掛了個調研員的頭銜。而且一般來說,省委副書記的專職秘書,也只能到正處。要想更進一步,必須外放。
照說,柳俊完全可以將他直接安排去玉東縣。縣委書記,是正處級里面最高的含金量了。但玉東縣委書記,細論起來,絕對不如陽川區區長,也不如長風總公司總經理。
陽川區是A省的首善之區,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機關,都駐扎在陽川區,陽川區的區委書記,歷來是高配副廳級的,而且都會進市委常委班子,副廳級的含金量極高。
陽川區的現任區委書記韓勁武,在任時間很長,差不多也是六七年了,后年換屆,勢必要動。一個干部,不可能在同一個地方的一把手位置上,連任三屆的。韓勁武這一動,區長順勢進步,十分的順理成章。遠遠比將他再次從玉東縣調往陽川區要方便得多,不顯山不露水的。
而長風公司總經理,直接就是副廳級。當然,國企的副廳級,相對黨委政府序列的副廳級,還是有些區別。絕大多數干部情愿擔任縣委書記,也不愿意去國企干副廳。
也就是說,柳俊給他的安排,直接定位在副廳了。
這是個很大的人情。
當然,柳俊如此安排,也有為自己考慮的成分在內。后年換屆,一切順利的話,柳俊將接任玉蘭市委書記,牛前進那個時候進步為區委書記,就等于穩穩將這個市委常委的位置,收歸了柳俊麾下,目光不可謂不長遠。
尤其要緊的是,拿下周明,直接將他派往玉東縣,不免會給汪系干部造成柳俊急于“清洗”的印象,引起一些動蕩。如此一轉手,去玉東縣的寇巖,也是汪系干部,由區長而縣委書記,面子上還提升了,大家就不會有這個擔心了。牛前進外放,先做區長,熬一段時間資歷,再進步副廳,也免了許多物議。
柳俊這個安排,真可謂是面面俱到。
難怪連丁書記都要說他“厲害”了,是確實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