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誆人騙情第575章誆人騙情
“二皇子——”
無為看著來桑,驚了一下,慢吞吞地爬起來就要行禮,來桑趕緊阻止他,又從侍衛手下接過油燈,湊近他仔細端詳。
“怎么搞的?”
無為那張本就有舊傷的臉上,又添了新傷。剛上的藥末被血跡裹在一起,看上去極是可笑。
他望了來桑一眼,沒有說話,側臉看一下背后的陰暗處。
來桑這時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半山先生。
他身上的傷顯然比無為更重,更可笑的是,脖子上裹滿了白布條,將他整顆腦袋勒得高高聳起,鼻子、額頭都有滲著鮮血的白紗布,身上那件素白的孺袍也濺染了血跡,整個人狼狽不堪地蜷縮在角落里,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
來桑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是這般情形。
他怔愣片刻,呵的一聲。
“你倆打架了?”
無為沒有否認,“他先動的手。”
半山的聲音幽幽傳來,氣若游絲一般:“我……根本沒打傷你。你是裝的……還對我……痛下重手。”
那么重的傷怎么裝得出來?
來桑沉聲,“你是要打死他了,那才叫打傷嗎?”
半山聽到這個是非不分的二皇子說話就來氣,眼皮勉強掀了掀,掃了來桑一眼,嘴皮一張一合,有氣無力地道:“他不是……我……徒弟。”
無為慢吞吞抿唇,“他不是我師父。”
來桑一聽這話,差點笑得岔了氣,雙臂環抱起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這是打架辨師徒?稀奇!”
無為瞥他,沒有吭聲。來桑看他傷成這樣,覺得自己的笑聲不合時宜,將拳手湊到嘴邊,輕咳一下,清清嗓子,斂了斂表情,轉身將侍衛手上的食盒拿過來,放到地上。
“給你帶了點吃的,別干熬著,吃了再睡。”
無為與他對視一眼,看著侍衛揭開食盒蓋子,愣了愣,苦笑一聲。
“二皇子,這是我的最后一頓了嗎?”
食盒有酒有肉,裝得滿滿的,仿佛堆成了小山,哪里是無為一個人能夠吃完的量?
來桑無所謂地說道:“吃不完剩著。別給那壞老頭吃。聽明白了嗎?”
無為嗯聲,沒有動彈。
來桑很好奇他是怎么變回來的,但是有半山先生在此,他不好多問,只是急吼吼地將筷子塞入無為的手里。
“趕緊吃。有這頓,還不知道有沒有下頓呢。”
無為:……
帳子里安靜了片刻,無為站起來,朝來桑深深揖禮,來桑不耐煩地揮揮手,“最見不得你們這種繁文縟節,我走了。”
幾個侍衛手持刀槍,嚴陣以待地守在帳外,看到來桑領了侍衛出來,這才松了口氣。
“二皇子!”
“二皇子慢走。”
走什么走?
來桑負著手四平八穩地站著,拉著個黑臉望了眾侍衛好一會,突然朝侍衛中個頭最高那一個勾了勾手指。
“你,過來!”
那侍衛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走近,發現自己比來桑還矮了半個頭,肩膀都縮了下去,“二皇子,還有什么吩咐?”
來桑低頭,盯他片刻,手指向氈帳。
“里頭的二人,怎么回事?你們是怎么看守的?就由著他們打架?”
侍衛見二皇子追究這事,一臉無辜地抬頭,“回二皇子話,不是我們看守的時候打的,是帶回來看押的時候,也不知怎的,突然就動了手,拉都拉不住……”
來桑挑挑眉,“然后呢?”
侍衛低頭,“碰巧看到褚老在那兒,檢查一下傷勢,就把他們帶入帳里,包扎了傷口……就,就成這副模樣了。”
“看兩個人都看不好,要你們何用?幸好沒打死,要是打死一個,明兒父汗不剝了你們的皮。”
“小的知罪。”
“哼!”
來桑罵咧兩句,領著侍衛回了帳。
帳門一關,一個侍衛守門,一個侍衛在內間換了身衣服,搖身一變,就成了兀良汗的伊特爾公主——時雍。
原本他們是準備帶人過去,想辦法把趙換出來的,如今看來是不必了。
時雍走到來桑面前,“二皇子。大恩不言謝。”
她正要施禮,就被來桑阻止。
“別跟我說這個。”來桑橫眉豎眼,不悅地看著他,“褚道子也是你們的人。”
假無為變成了真無為,在侍衛的眼皮子底下調包,是如何做到的?
從個高侍衛的口中可知,褚道子為趙療傷的過程,是唯一可能脫離侍衛視線的機會,二人最有可能在那里調包。褚道子若不是趙的人,來桑想不明白他為什么會這么做了。
時雍搖了搖頭,也是納悶。
“據我所知,他不是。”
來桑深深看她,沒有從她臉上察覺到半分撒謊的痕跡,又是重重哼聲。
“你最好沒有騙我。”
時雍知道他的性子,順著說了幾句好話,又望了望帳外,淡淡一笑,“不論是何原因,咱們的難關總算度過一半。天快亮了,我不能再逗留下去,告辭。”
來桑不悅地抿著嘴,嗯一聲,沒有再說話。
心里卻在琢磨,什么叫“度過一半”。
來桑不知道這個無為也不是真正的無為。在他看來,無為要么是早早被安排在半山的帳下,認他為師,要么就是后來被趙策反。
畢竟趙的策反能力天下一絕。
如今來桑細思,自己都有些驚訝,在南晏短短幾個月,不知不覺中,他竟然受了趙那么深的影響。其實,趙很少同他談正經話題,無非是下棋扯閑,就著下棋的工夫,他問起,趙才會答,并不主動說些什么家國大事。
來桑撓了撓頭,咬牙恨聲。
“趙老賊,就不是個東西,殺人誅心,誆人騙情!”
天快得很快,時雍回到帳中,沒有機會再去找褚道子,在這節骨眼上也不能到處打探,索性憋著疑惑,合上眼睛小瞇了一會兒,養精蓄銳。
剛剛睡著,就被塔娜搖醒。
“公主,快醒醒,快醒醒呀。”
時雍疲憊地睜開眼,一抹燦爛的陽光從氈帳的木窗透進來,刺得她打個呵欠,止不住地流淚。
“什么事呀?還沒睡飽呢。”
恩和比塔娜嘴快,“無為先生和半山先生昨夜打架,兩個人都受了重傷。公主快去看看吧……”
時雍又打個呵欠,倒了下去,狀若不在意地懶懶一嘆。
“他們是死是活與我何干?別吵我,沒睡醒。”
塔娜和恩和對視一眼,滿眼詫異。
一個半山是公主說對她極好,吃羊肉都想著要第一個送去的人,一個無為是昨夜發生沖突時,公主想要維護的人,怎么就睡一覺起來,就都不相干了。
“公主,塔娜不懂。”
“哼!”時雍眼睛都不睜開,淡淡地道:“我對半山先生本是敬重,可是大妃嫌棄我,他也嫌棄我,昨夜甚至帶人來拿我。再多恩情也死心了。至于無為么,有二皇子關心,也輪不到我……”
恩和皺了皺眉,“可是公主,褚老說讓你去瞧瞧呢?半山先生脖子歪了,似乎正不回來,褚老想叫你去想想辦法。”
時雍就是褚道子從死亡邊緣搶救回來的人,對褚道子的醫術心里有數。
一聽這話,她故作勉為其難地睜開眼,慵懶地道:“既然是師父叫,那你們幫我梳洗吧。”
時雍去的是看押人的地方,沒有想到的是,巴圖也在那里,一身戎裝,手握馬鞭,一副即將出征的樣子。
時雍帶著兩個侍女進去,巴圖的視線從她們三人身上掃來,換上一張笑臉。
“伊特爾,你來了。這是怎么了?昨夜沒有睡好?”
時雍過了三個月吃吃睡睡的日子,生活很是規律,一個晚上沒有睡好,臉上便有明顯的憔悴。
一聽巴圖詢問,她上前行了個禮,乖乖地道:“多謝父汗掛念。昨夜受了驚嚇,又念及半山先生和無為先生的傷勢,確實睡得不安穩。”
這公主撒謊真是張嘴就來。
塔娜和恩和頓時覺得后頸涼颼颼的,腦袋上吃飯的家伙都快端不住了。
她們深深垂下頭,不敢看巴圖,心里如有鼓響。
好在巴圖沒有細問,而是點點頭,又望向褚道子。
“傷勢如何?”
褚道子整個人隱在寬大的黑袍里,表情連帶聲音都顯得很平淡,可是出口的話,卻令人震驚。
“傷及內腑,若不細心調理,恐有性命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