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對證第300章對證
白馬扶舟謀反之事,盡管趙下令封鎖消息,不讓外傳。可事發當日涉及人員眾多,紙終究包不住火,很快便傳得朝野遍聞。
而長公主為了白馬扶舟與皇帝發生爭執,大鬧奉先殿,與皇帝大吵一架的事,也不知怎的傳了出來。
流言繪聲繪色,甚至牽涉上趙。仿佛經此一事,大晏就岌岌可危,很快就要四分五裂了一般,唱衰不止。
如此一來,那些忠于國事的臣子們坐不住,一個個憂心忡忡,求見皇帝,有些人更是順勢而為,參白馬扶舟一本。更多的人是與長公主一樣,懷疑趙心有不存,扳倒一個東廠廠督婁寶全,不到數月,又板倒另一個白馬扶舟,這針對的分明就是東廠。
光啟帝極是頭痛,表揚了臣子們的忠心,又訓斥了一些夸大其事的言論。可是,此事并沒有結束,每日里遞上來的奏折,全是唯恐趙獨斷專權的諫勸。
光啟帝氣得在殿中砸了茶盞。
“這么多人參他,不正因他沒有擅權嗎?”
哪個擅權之人在朝中沒幾個黨羽?
李明昌弱弱低頭,撿起碎落的瓷片。
“陛下保重龍體,別氣壞了身子。”
“滾!”光啟帝重重咳嗽起來。
為平息質疑,光啟帝下了一道旨意,責成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共同協理此案。
這一鬧,京師連續好幾個陰天,不見晴。
良醫堂外,兩列錦衣衛守在門外,路過的瞧見這陣勢都遠遠走開,問診的民眾也都怯生生不敢近前。
白馬扶舟昏迷三日未醒,趙吩咐白執帶了幾個親近每日里貼身照看,孫國棟照料傷口,藥房小廝在屋子里生了火,將屋子烤得暖烘烘的。
太醫院派來的兩位太醫,也每日輪流來照看,在孫正業的眼皮子底下,這兩個人終于不敢再摸魚,都盡心盡力。可是,白馬扶舟狀態有好轉,卻始終沒有蘇醒。
在這三日里,長公主來過一次,得知是孫老親自診治的,她一顆心放下了大半,差人送了不少珍貴藥材過來,又給孫老送了補品和珠寶古董等物。
孫正業都照單全收了。
老爺子的口頭禪,兒孫不爭氣,多攢點家業,經得住他們敗家。
時雍和皇帝的十日之期還剩下五天,還沒有找出毒源,中途又出這么多事,心里稍有不安。
這日晌午,時雍特地去了一趟奉先殿,拜見光啟帝。
光啟帝倒沒有追問毒源之事,只是讓她為自己切脈看看,身體里的毒素可有清除。
事實上,時雍至今并不能完全肯定光啟帝是不是中毒。那日也是情急之下的話,而今毒源沒有找到,下毒之人又狡猾,豈是脈象能辨別?
時雍切了脈,沉思片刻道:“陛下脈象浮而散亂,面有病氣,還需好好調理。”
可能是病得久了,光啟帝很是平和,看她片刻,讓李明昌將自己的醫案抱過來,對她道:
“這是朕一年多來的脈案和醫案,我讓人抄錄了一份,你瞧瞧。看看有沒有旁的法子可扶正祛毒。”
時雍心里微驚。
脈案和醫案必是太醫院保管的東西,皇帝特地讓人抄錄下來交給她,無非兩個目的,一是多條路子多個人想法,二是懷疑太醫院不盡心,想讓一個和太醫院不沾邊的人來看,以免那些人串通一氣坑他。
做皇帝真不容易。
有些話,還不能明說。
時雍心里忖度,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平靜地點頭:“民女定當盡力。”
光啟帝看她片刻,點點頭,沒有再多說。
他每日都會有處理不完的政務,哪怕是養病期間,書案上也是堆積如山的奏折,天下大事都需要一個決斷,還有各種各樣奇葩的黨爭派系,還要成天防著有人謀害。而且,整日在這個囚籠一樣的皇宮里呆著,如籠中之鳥。
天下都屬于皇帝,可皇帝可曾見過天下河山?
時雍當真覺得,皇帝這個職業不是人干的,而勤政的皇帝就更是生出來受罪的。
相比趙炔,同樣是皇子的趙煥,那就簡直是過得太舒坦了。榮華富貴享盡,卻不用付出半分精力和責任……
殿內很安靜。
光啟帝處理政務,時雍看醫案,李明昌小心翼翼奉上水果茶點,兩個小太監走路輕得幾乎察覺不到。
時雍翻閱著,正入神,光啟帝突然從御案抬頭。
“白馬扶舟是你刺傷的?”
時雍抬頭,對上皇帝凝視的目光,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低頭恭順地道:“回陛下話,那時……事出緊急,民女有點慌亂,就……也不知怎回事就刺中了。”
光啟帝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點點頭,“朕看你是個老實孩子,不像會說謊的人。你老實回答,那日綁你的人,確實是白馬楫?”
時雍想了想:“民女應當不會認錯。”
光啟帝眉心蹙起,“你再把當日情形仔仔細細給朕講一遍,事無巨細,不可遺漏。”
“是。”
奉先殿里的時間過得很快,時雍以為光啟帝聽完她的講述,會有什么吩咐或者示意下來,可是他只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就專心處理他的事情去了。
時雍坐了約摸一個時辰,沒從醫案上看出什么,腰膝卻有點酸。
她正準備借著出恭出去轉轉,就聽到李明昌進來稟報,長公主來了。
光啟帝看了時雍一眼。
“你先回去吧。”
時雍點點頭,指了指那些醫案,“這個……”
“放那里。”
這便是說這些東西,只能觀看,不能帶走的意思。時雍懂事的點頭,剛準備出去,長公主就進來了。
她看了光啟帝一眼。
“皇帝,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和宋姑娘說,借你地方一用。”
寶音長公主把時雍帶到偏殿,還給她賜了座。
不過,時雍沒坐。
刺殺了長公主的義子,現在白馬扶舟命懸一線,這長公主即使不尋仇,肯定也不會給她臉色了。
“聽說是你救了扶舟一命。”
時雍冷不丁聽到長公主這話,吃了一驚,抬頭看向長公主深邃的眼眸,嘴角微微抿了抿。
“算不得是我救的。刺傷廠督的人是我,救治的是我師父。”
寶音目光垂了垂,眼皮再抬時,語聲柔和了許多,“若非你堅持將他從詔獄抬到良醫堂,他已經沒了。本宮,感謝你。”
這……
時雍微愣。
當日詔獄里的事情可沒有外人知曉,而趙的侍衛不可能告訴長公主這些話。
長公主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
“本宮剛從錦衣衛來,是無乩告訴我的。你是扶舟的救命恩人吶。”
怪不得。
時雍故作澀意地笑了笑,“殿下言重了。師父曾經教導民女,醫者要有仁愛之心,這都是民女應當做的。”
寶音贊許地點點頭,“你是個好孩子。難怪無乩疼你。”
疼她?時雍這次是真的有點不好意思了。
她望著寶音長公主,只是澀澀地笑。
寶音嘴角彎了彎,“害什么羞?無乩這孩子性子冷,難得有人能入他的心。這是好事,你應當惜福。”
時雍低頭,故意道:“民女不敢肖想大都督。”
寶音聞聽此言,突然嗤了一聲,“為何不敢?門不當,戶不對?身份不搭?世人眼光?全是狗屁!”
時雍震驚,愕然抬頭。
這句話能從當朝長公主嘴里聽到,實在是讓她始料不及。寶音看她表情,稍稍斂了些情緒,恢復了端莊的肅容。
她已經許久不曾如此放肆了。
開口罵了句,心里倒是舒坦了許多。
“兩情相悅何懼世俗眼光?你放心,無乩的父親迂腐,本宮自會說他。”
時雍突然有點哭笑不得,不知道說什么好。
而她知道,長公主單獨找她,肯定不會是為了這事,只是微笑低頭,不再作聲。
寶音長公主發泄完了情緒,看著她“羞澀”的面孔,又嘆了一口氣。
“本宮找你,是為扶舟的事。”
時雍雙手輕絞在一起,“長公主殿下明言即可。”
寶音皺起眉頭,“據說當日,是你親眼看到扶舟露出真顏?”
時雍嗯了聲。
寶音追問:“你可是看清楚了?”
時雍:“看清了。”
寶音面色黯淡了一些,輕輕搖了搖頭,自言自語般道:“不可能。借他十個膽子,也絕不敢謀反。頓了頓,她又抬頭。
“一個人可以易容一次,就不能再易容二次嗎?”
時雍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在沒有確切證據前,一切的假設都沒有意義,除非能找到確是二次易容的證據。不論邪君是不是白馬扶舟,都需要更為完整的證據鏈,這個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從宮中出來,是予安來接她的。
時雍關心地問了下他的傷勢,他靦腆地笑了笑,說閑不住,不能整日不干活吃白飯,怕大娘罵。
時雍笑著上了車,“那你這次好好干活,別又把我拉錯了地方。”
一語成讖。
等馬車停下來的時候,時雍發現竟然是在無乩館的門口。
趙站在臺階上,一身飛魚服瀟灑倜儻,面孔冷漠凝重,肩上披了一件黑色的裘氅,遠遠望去,俊美貴氣,便是趙煥當年與時雍在一起時,似乎也不及這般風度。
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腦子里冒出這句話的時候,時雍就被自己搞懵了。怎能如此自然地想到“情人”?
夕陽落在她姣好的臉上,弓身下車時,存了這心思,她臉頰上還有一抹嬌羞,恰被趙捕捉到。
趙眼眸微暗,走下臺階,朝她伸出手。
時雍四下望了望,門房安靜,所有人都低著頭,沒有人看他們,或者說,沒有人敢看。
她耳朵漸漸浮上臊意,像被火燒。
輕輕將手搭在趙掌心。
趙用力一握,將她拉到近前。
“你失蹤那日,見到邪君,大概是什么時辰?”
時雍轉過頭去,望著趙淡然的臉,目光靜靜凝住。
牽她上來,就是為了問這個?
時雍思考一下,搖了搖頭,“我不記得。”
趙提示她,“你從無乩館離開,是辰時。”
時雍努力回憶著:“當時我看你在祠堂受罰,心里不太好受,上了馬車,一直想著事情,路上耽誤多久,不太記得。但是馬車停下后,我進了那個胡同,被帶入房間,就看到邪君了。”
趙眉梢微沉,“之后,便一直在一起?”
時雍點頭,“后來,我是被人蒙上頭套帶到天神殿的,這個過程是在一起。”
蒙上頭套?
趙深幽的視線凝在她臉上,“他中途可有離開?”
時雍眉梢微揚,“大人問這個做甚?”
趙沉聲道:“那日,你辰時離開,而云圳約摸巳時趕到無乩館,我隨即派人尋你,又帶大黑找到那個關押過你的胡同。一見人去樓空,隨后,我就去了東廠見白馬扶舟。”
時雍問:“見到了嗎?”
趙點頭。
“那這么說——”時雍想了想道:“同一個時間,不可能同時出現兩個白馬扶舟。若是能證明,你在東廠見到白馬扶舟的時候,我恰好和邪君在一起,那么,他們就并非同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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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晚了……
但是,這章粗又長!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