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很簡單,也能看出病鬼是挨家挨戶殺人,從村頭第一家開始,一夜殺一戶。
有沒有其他選擇目標的規則,目前看不出來。
接下來他們要做的,就是關押病鬼,不要再讓病鬼逃脫。
何不凝借了楊吉生家商議對策,楊吉生默默地把小姑娘抱到一邊,一個餅分成四份,只喂小姑娘吃了四分之一的一半,剩下的他一點也沒吃,全都小心翼翼地包起來,藏在家中神龕后。
神龕里是道君像,跟桑雀以往看到的不露臉道君像不太一樣,這個是仙風道骨的模樣,神像的衣服,手中拂塵倒是和原本的道君像一模一樣。
“小五小六,你們一會先去處理村尾枯井里的尸體,之后把所有村民集中在一起,用驅邪符和鎖魂繩布陣,晚上你們倆帶著小蟬一起,守住村民。把已經生病的和沒生病的暫時隔開,等病鬼關押之后,再決定如何處置。”
這個病一旦有傳染的跡象,就會形成瘟疫,屆時會有疫鬼前來收割性命,疫鬼和水鬼那些存在一樣,無處不在,只要符合條件就會冒出來,也根本滅不掉源頭。
“桑二,今夜你跟我一起,在村口第三戶人家等病鬼上門,進行關押。”
病鬼的層級很可能在四層,小五小六只是普通人,能幫到他的很有限,反倒是桑雀的祟霧,可以拖住病鬼的行動,方便他出手。
而且上一次,桑雀曾經靠祟霧屏蔽聲音,抵擋住了病鬼靠咳嗽殺人的法則。
商議好具體對策之后,桑雀叫住準備去處理尸體的小五和小六,猶豫了下道,“驢車上我帶了一袋米,煮成粥的話,夠村里的婦人和孩子們吃上一頓。”
小六驚喜道,“桑二你竟然還帶了米,太好了!”
小五卻是面露難色,看向何不凝。
何不凝斟酌了下,“去煮粥吧,不夠的話,把咱們帶的干糧也分給他們,如若有人不守規矩,殺一儆百。”
聞言,村長楊吉生趕忙走過來,跪下便拜,“多謝姑娘和夜游老爺大恩大德,大家不會亂的,小老兒會看著他們,大家已經夠可憐了,別殺他們……”
何不凝沒吭聲,轉身走出屋子。
“走吧村長,一起。”小六過去把楊吉生扶起來。
“小蟬去拿米!”夏蟬也去幫忙。
桑雀跟上何不凝,去村口第三家勘察情況。
何不凝一直快步走在前面,周身籠罩著低氣壓,桑雀能感覺到,卻沒有理,快走幾步從何不凝身邊走過。
何不凝頓住腳步,發現桑雀真的不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人,她這樣,以后在官場上可怎么混?
“你那一袋米,救不了他們的命。”何不凝先開口,跟桑雀說道。
桑雀忽然想起一句古文,“勿以善小而不為。”
太難得了,她竟然能把語文課上學到的東西用出來。
何不凝怔了怔,沒想到桑雀會有這樣的格局,反倒是他,落了下乘。
夜幕將至,村里剩下的婦人和小孩知道有吃的,不用人催促,全都聚集到村長楊吉生安排的空院子。
那院子是整個村子最大的院子,曾是村中的私塾。
梅樹村原本是這一片最大的村子,也很富庶,能辦得起村學,十里八鄉的人都會把孩子送到這邊來識字。
可是自從豐寧城開始重建,強征苦役之后,不光梅樹村,周圍幾個村子的壯丁都被帶去了豐寧城。
能回來的,只有死訊和骨灰遺物。
村頭第三戶人家的院子早已荒廢,院中都是枯黃的干草,桑雀推開正屋的門,灰塵撲簌簌往下落。
她一邊用手扇著,一邊掃視屋內,太臟了,必須稍微清掃一下。
扭頭找到一把還能用的掃帚,桑雀轉身遞給何不凝。
何不凝沒接,疑惑地看著桑雀。
“拿著啊,你指望我一個人來打掃嗎?”
何不凝額角抽了下,僵硬伸手,接過掃帚。
桑雀扯下屋里的破門簾當抹布,也沒有水,就干著把正屋的桌椅上的灰清理干凈,從包里取出普通的蠟燭點燃,以蠟油固定在桌上。
“咳!咳咳!”
聽到咳嗽聲,桑雀猛地回頭,緊張到祟霧都釋放出來,結果是何不凝拿著掃帚在清理屋角的蛛網,吸了灰塵在咳嗽。
“你是打算睡屋角嗎?那里不用打掃,掃桌子周圍,掃慢點,灰都揚起來了。”
何不凝手指緊繃,聽出桑雀語氣中的嫌棄,他又從未干過這些。
為了面子,何不凝生硬地掃完桌子周圍,這才丟下掃帚,拿出帕子擦干凈手,到桌邊坐下。
坐下之后忽然發現,這里又只有他和桑雀兩個人,之前守夜時的尷尬浮上心頭。
早知道,把小六也叫來,最起碼他話多,能緩解尷尬。
不然他身為校尉,總跟下屬聊些有的沒的,有失威嚴。
何不凝也不吭聲,等著桑雀先開口。
天已經完全暗下來,有淡淡的飯香味從村尾方向飄來,那邊的粥肯定是煮上了。
室內靜得有些尷尬,桑雀的肚子忽然不爭氣的叫起來。
咕咕咕
何不凝側目,桑雀按著胃弓背,“路上太顛,吃不下東西,反酸。”
何不凝面無表情,從衣襟中取出一個紙包,放在桌上推到桑雀面前,“給小蟬準備的,吃些墊墊。”
桑雀打開紙包,里面是芝麻糖,確實是小蟬愛吃的。
吃了兩塊,桑雀取出替死草人,用匕首割下一縷頭發纏繞在草人上,抹上血放在衣襟里。
雖然她有復蘇,但復蘇被觸發之后,最起碼在半分鐘內她虛弱得做不了太多事,還是先靠替死草人擋一下比較好。
“何校尉為什么不用替死草人?”桑雀找了個話題。
何不凝明顯松了口氣,說道,“我這種,還有走陰人,到了四層之后,會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擁有鬼的特性,不會輕易生病,受傷可以像鬼一樣通過吞噬其他邪祟或者活人血食來恢復,沒那么容易死。”
“邪祟可以殺死邪祟,那鬼和鬼之間,能夠互相殺死嗎?”桑雀又問。
“無論是邪祟還是惡鬼,甚至是鬼神,它們之間都是可以彼此吞噬的,通過吞噬符合條件的同類,縫合其他邪祟惡鬼的能力,慢慢補全自身法則,最終變得沒有法則,隨機無條件殺人。”
肢解鬼,也是一點點把鬼融合的能力肢解出來,達到最終降級消滅的目的。
提到這個,何不凝目光忽然變得深邃。
“這也是我們活人的機會,只要有人能夠活著成為最強大的鬼神,就可以吞噬天下所有邪祟惡鬼,徹底終結詭異時代,還天下太平。”
桑雀苦笑一聲,“就算沒有詭異,這天下也太平不了。”
何不凝看向桑雀,“何以見得?”
“就像這梅樹村,你說我那一袋米救不了村民,我們解決病鬼,同樣救不了他們,都只是延緩他們的死亡而已。”
“他們沒有糧食,沒有衣物,根本熬不過這個寒冬,造成這一切的根本不是邪祟惡鬼,是人,是徭役。”
何不凝垂眸,“建豐寧城也是為了給更多的人提供更好更安全的庇護,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桑雀微微點頭,“我明白,犧牲小部分人,為更多的人爭取活路,但往往被犧牲的都是底層百姓。等豐寧城建好,這些底層百姓又有多少能住進他們用命填出來的城里,光是那些入城稅,人頭稅,商稅,糧稅等等,他們就交不起。”
何不凝握拳,“可這一切的源頭,難道不是因為邪祟橫行,消耗了太多人力物力,以至于朝廷只能重大局,舍小民?”
桑雀嘆氣,“也有道理,算了不說這個了,我去找點水喝。”
她和何不凝生活在不同的時代,經歷不同,見解自然不同,爭論沒有意義。
她只要做好自己想做的事,認同她的人,自然會站在她身邊,不認同的,自然會漸行漸遠。
喝完水回來,桑雀跟何不凝一起,在房門外拉起幾條紅繩,掛上鈴鐺。
病鬼若來,鈴鐺一響他們就能提前準備。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