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歸鄉》得到了學校極大的支持和重視,但是臨到演出時間,去往大會堂的人員名單還是出現了變動。
孫先進等一眾演員倒是沒變,但是原先預定隨行的人員變了,上面指定孤軍文學社派三名相關人員隨行。
“相關人員是什么意思?這個要按什么資格來評定?孫先進和邊靜靜去了,還有誰去?”
文學社的積極分子杜遠頓時積極起來,問問這個問問那個非常熱心。
其實杜遠心里大致能猜到什么,但是能去大會堂露臉的誘惑實在太大了,問一問又不損失什么,不問的話他就覺得丟了皮夾子似的難受。
畢竟如果單按幾項資歷計算的話,他杜遠是絕對能排前三的。
而某些人,就非常落后了。
比如團齡,他李野還不到一年嘞!
但是正在冥思苦想寫《望鄉孤軍》的楊玉民聽見了杜遠的話,“啪”的一聲就把筆給拍桌上了。
“杜遠同學,那你認為我們文學社應該選誰去?”
杜遠一愣,然后笑道:“我這不是在跟大家討論嘛!大家誰不想去大會堂長長見識?”
楊玉民瞥了一眼杜遠,輕哼一聲道:“這次我們文學社之所以出三個人去大會堂,是因為上面知道了《游子歸鄉》的內情,我們必須做好應答的準備,
阿強是怎么從港島來京大的,你杜遠不會不知道吧!你覺得李野不應該去?”
“李野.當然應該去。”
“那我和李淮生誰不應該去?”
“那當然應該去,伱是《望鄉孤軍》的主筆,李淮生是負責人,你們倆要是不去那不笑話了嗎?我們絕對贊成。”
杜遠笑了笑,連連點頭贊同。
楊玉民重新拿起鋼筆,淡淡的道:“昨天我剛剛接到通知,《望鄉孤軍》的漫畫分成到賬了,不多,兩千八百美元,當然這是一個月的哦”
“喔槽,接近三千美元呀,還是一個月的.這也太多了吧!”
“我的天,三千美元能買多少東西哇,咱們社是不是可以申請一臺電視機了?”
“必須申請,還得是彩色的”
“電視機算什么,這要是攢上幾個月,都夠一個留學生的學費了。”
“我你這么說,我心動了呀!”
“哈哈哈哈哈”
楊玉民說完之后,在場所有人就沒有一個不興奮的。
但是杜遠心里卻咯噔一下,暗叫糟糕。
果然,楊玉民意味深長的看著杜遠道:“杜遠,你說如果當時我們把《望鄉孤軍》的漫畫改編權賣給了扶桑人,會有現在的結果嗎?”
當時杜遠接觸到了中村直人,差點兒把《望鄉孤軍》的改編權,以兩千多美元的價格賤賣給了扶桑人。
如果當時那筆買賣做成了,哪里還有現在的結果?
后來李野橫插一杠子,攪了杜遠的好事,也斷了他競爭文學社長的計劃。
雖然后來大家為了安定團結誰也不提這檔子事兒,但這件事卻是杜遠心里的一根刺。
所以說有時候,杜遠都暗暗盼望《望鄉孤軍》的漫畫改編失敗。
可是現在,海外分成的美元都匯過來了,一個月的金額比他當時談的總價還高。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不是李野把改編權給截胡了,那還有港島阿強的千里北上嗎?還有《游子歸鄉》的大會堂之行嗎?
杜遠突然覺得,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好過了。
楊玉民笑了笑,也覺得杜遠以后的日子不好過。
等到李野接手了孤軍文學社,嘿嘿嘿,你們以為他是善男信女?
到時候李淮生和楊玉民不在,和稀泥的人都不好找哦!
李野真的到了大會堂,可惜他沒座位,跟京大藝術團的人擠在后臺,等待著或許可能到來的“內情詢問”。
今天京大不止一個節目,全場也不是只有京大一個學校來表演,人來人往的,李淮生等人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趁著觀眾還沒到場,李野拉著李淮生、楊玉民從幕布夾縫中往會場瞧了一眼,
然后他禁不住的道:“我說老李、老楊,你說咱們什么時候也能在這種場合混到個前三排?”
“噗”
倆人都笑了,李淮生剛要調笑李野幾句,就聽見后面有人道:“怪不得你叫李野,這野心還真不小呢!還前三排,一輩子能混張邀請函坐后排就不錯了。”
李野等人回轉過頭,就看到一個“儀表堂堂”的同學走了過來。
“我說老汪,你是沒聽過拿破侖的那句名言吧?怎么就說我們兄弟不能混到前三排啦?”
“Every French soldier carries a marshal’s baton in his knapsack?對嗎?”(每個法國士兵的背包里都有一柄元帥權杖)(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老汪一嘴的外語,倍兒溜,但是李淮生和楊玉民卻一點都不鳥他。
“別跟我們拽外語,要不然我跟你拽之乎者也,保證讓你抓耳撓腮猜不出個豆豆來。”
“怎么著汪大團長,這是要給我們文學社一點指示啊?那你可得先搞清楚人生目標和野心的區別才行。”
“這我還真有點研究,人生目標是一步步的,是現實的,野心卻是超出自身能力的,所以.”
李野看著跟兩位大哥斗嘴的汪大團長,也是頗有感慨。
這人叫汪強,是京大80級西語系的,也是現如今京大藝術團的團長、廣播站站長,是妥妥的京大風云人物之一。
而且以后,他也是能上百度的知名牛人。
只不過楊玉民和李淮生也是80級的,跟汪強斗起嘴來那可是一點不遜色。
“行了,我斗嘴斗不過你倆行了吧!不過咱們總要注意場合,明白這是什么地方,后生,你說是不是?”
汪強惹不過楊玉民和李淮生,只好耐心的講道理,最后還問了李野一句。
講真,他說的沒錯,83年的大會堂,還是非常莊重、神圣的,不像后來能開演唱會。
李野點點頭,對著汪強道:“大叔,你說的很有道理。”
“哈哈哈,李野你瞎叫什么?他就一學生,叫他一聲大哥就便宜他了,還大叔”李淮生又忍不住的笑了。
“嗯嗯,這后生不賴,我喜歡。”汪強也是沾沾自喜。
李野:“.”
原來八十年代的人,聽不出這句話的含義。
于是李野趕緊道:“我其實聽過說一位俞敏宏俞大哥,也是你們西語系的,汪團長認識他嗎?”
兩人愕然,咂摸了咂摸,好像咂摸出什么怪味兒來了。
倒是楊玉民嘿嘿的笑,他就知道李野不是吃虧的主兒,叫你一聲叔叔,你還真好意思接著?
汪強不吱聲,但楊玉民卻促狹的捧哏:“俞敏宏確實跟汪強一個班,但他們都是62年的,你怎么一個叫大哥一個叫大叔呢?”
李野很忠厚的道:“因為我覺得俞大哥更顯年輕,汪團長.更顯老成,以后我還是喊你汪團長吧!”
你特么就是說人家長得老唄!還老成。
俞敏宏什么樣子,楊玉民和李淮生不了解,但汪強可是公認的女生偶像,你竟然說他長得老?
行吧行吧,你李野長得帥,帥到沒朋友了行了吧?
“你說的俞大哥就在那邊,我喊他過來跟你聊聊。”
汪強吐了口氣,算是服了,孤軍文學里凈出些怪人,惹不起。
自己團長的身份,跟李野置氣,那就顯得器量小了。
李淮生笑著捶了李野一下,道:“沒事兒兄弟,汪強這個人看似高傲,其實心胸寬廣,你以后怎么叫他都行,誰讓他以大欺小不嫌丟人。”
楊玉民道:“李野你以后還是叫他汪大哥的好,二十多歲還是青年人呢!傳出去耽誤人家找對象,
對了,你怎么認識那個俞敏宏的?你也聽說了他寫情書的事情?”
我特么是因為苦逼學英語才認識他的。
汪強之所以知名,很大程度上跟跟俞敏宏這個更知名的人有牽連。
如果拋卻培訓學校對與錯的問題不談,俞敏宏絕對是八十年代這一波人里的草根逆襲之王。
就老俞的經歷故事,都能寫成一本勵志類中篇了,比后來的東哥都要“邪乎”一些。
出身寒微,到了京大的時候說話別人都聽不懂,以為他說的是日語。
全班二十幾個女生,據說他全部寫過情書,結果全部遭到拒絕。
當長相最普通的那個拒絕老俞之后,老俞放聲大哭。
但是但是
老俞最后娶了西語系德語專業的班花,而且從一而終不離不棄。
就說在老俞最艱難的時候,班花也陪伴在了老俞身邊,雖然嘴上厲害,但也堪稱種花好女子。
要知道老俞全班五十個人,四十九個都出了國,他是公認的“沒出息”啊!
至于后來老俞創業被綁架兩次,鬼門關里走一遭之類的事情,那就不說了,太邪乎,聽了容易犯暈。
“是李野同學找我嗎?你好你好”
李野看著眼前高高瘦瘦,斯斯文文的老俞,辨別了好久才確定沒有找錯人。
“哦是是是,我聽人說你寫過好幾百首詩,所以知道了你的名字,不曾想在這里見到真人了”
李野話音剛落,老俞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然后竟然隱隱有淚花閃現。
“我現在已經不寫詩了,但是.謝謝。”
老俞握住李野的手,使勁的晃來晃去,表達著自己心里的真摯情誼。
不得不說,八九十年代的詩人,是真的受人追捧。
即便沒有那份才華,但只要你說自己“寫詩”,就立刻讓人高看一眼。
比如高某松,“不小心”摸到了廈大的女生宿舍,人家眼看著就要報警了,結果他說“我是寫詩的”。
然后,人家精心伺候了他一頓飯呢!
可是老俞為什么不寫詩了呢?
李野趕緊開動生物硬盤,查找相關的腦海記錄。
最終找到了原因。
老俞想以詩人的身份出道,贏取心愛姑娘的關注,結果心力交瘁之下,在大三時候染上了肺結核,然后休學了一年。
大三,老俞現在不就是大三嗎?肺結核是空氣傳染啊!
李野一驚,啟動龜息大法,有些忐忑的看向了老俞。
老俞心情激動,喉嚨發癢“咳咳咳咳咳”
李野:“.”
“都站好都站好,快過來站好,淮生、玉民你們三個站第二排。”
汪團長飛快的跑過來,嚴肅的招呼眾人占好,把李野給解救了出來。
李淮生道:“出什么事兒了?老汪你干嘛這么緊張?”
汪團長一邊協同帶隊老師整理隊伍次序,一邊道:“部里大佬馬上要過來慰問大家,都不要亂說話了,
李野你注意一點兒啊!跟我怎么貧嘴都沒事兒,待會兒要說錯一句話,影響多大你自己掂量。”
看著李野渾不在意的樣子,汪強著急的道:“李野,你怎么一點都不緊張?待會兒部里領導要過來視察的.”
“啊?”李野一愣:“我需要緊張嗎?還需要刻意擺出緊張的樣子?”
“什么刻意不刻意的?”
汪強一把捂住了李野的嘴,左看右看,發現別的學校沒注意到這邊,才嚴厲的低聲警告。
“這位是剛剛從虛職上升過來的,正要做實事,嚴厲的很,你特么找死別拉上我們行不行.”
“唔唔,厚德厚德,我嗚說話。”
李野被汪強捂著嘴,只能走音拐彎的表示“我好害怕”。
但他已經透過汪強的胳膊,遠遠的看見了一套熟悉的定制風華牌,
那套風華牌是李野親自操刀,從選色到款式處處體現出了低調、有內涵的特色,
乍一看也符合樸素淡雅的風格,但是落在人群之中,卻明明白白顯示出了——“這是主角”的含義
李野心里不由的嘀咕.柯知雨同志很嚴厲嗎?
沒注意呀?前些天還給自己夾菜呢!
當時文樂渝喊李野回家吃飯,也沒說怎么回事兒,李野也沒問,飯桌上他沒覺出柯老師有什么不同,只是文慶盛多少有些打蔫。
原來,是柯老師升了。
后世有人計算過種花體制最快速度,一步不落的開掛,最快十八年能到副部,但真能走的這么快的都不是凡人。
文慶盛本來是沒問題的,但他比柯老師耽擱的還久,結果回來之后又陰差陽錯.
后臺不止有學生,還有很多工作人員和老師,所以柯老師并沒有第一時間到了李野等人這邊。
而趁著這一分鐘的功夫,李野觀察柯老師,還真體會出了什么是上位者的氣場。
柯老師的臉色還是掛著熟悉的笑容,但她的眼神不對。
在家里面對李野的時候,柯老師的眼神非常的溫和,只是偶爾幾次擺出家長的氣場,也是嗔怒大過威嚴,沒讓李野感受到一丁點的疏離感。
現在可好,柯老師還沒走到這邊呢!李野聽著周圍人的呼吸聲,都快趕上小火車了。
而當柯老師領頭帶著一群人走過來的時候,周圍的呼吸聲又消失了,全都在練憋氣大法。
“這是五道口的學生,這是京大的學生,這是第二D校的學生”
工作人員笑著向柯老師介紹今天表演的學生,先介紹的當然是清、北還有人大三所學校,其余的往后稍一稍。
八十年代的清北還沒有后世那么高,清北人科不分仲伯,甚至北邊的馬家溝職業技術學院也能叫叫板,所以這時候柯老師先來哪邊,就被人看做面上有光。
柯老師當然先來京大了。
第一排的老師激動極了,終于特么的壓了五道口的一頭,不容易。
柯老師跟幾位老師微笑示意,然后就道:“你們這次有個節目不錯,很有意義,而且我聽說還是根據真人真事改編的?”
“是是是,我們確實接待了一位海外游子,我們互相交流過后都很受益以后會加強這方面的努力。”
在八十年代,種花家的對外文化交流一直是比較努力的,張明敏的《我的中國心》,還有86年的亞洲大專辯論會,都有著先行一步的意義。
柯老師聽了京大老師半分鐘的敘述,然后才問道:“那幾位喜歡文學的同學呢?我最近可是在看《望鄉孤軍》,很期待一個有意義的結局。”
李野三人立刻被從第二批推到第一排,聽了柯老師的兩句夸獎。
李野感覺不咸不淡,但瞅瞅李淮生和楊玉民,發現兩人的臉色已經賽過關公了。
你倆是激動呢?還是要憋氣憋死呢?
但是周圍的人卻全都覺得.這仨貨特釀的算是走了狗屎運了。
“嗯?那個李野為什么那么淡定?”
“你看你看,他在跟大佬握手的時候,竟然沒有彎腰,他是一根標槍嗎?真特么牛筆”
不止是京大的人,就是五道口和第二D校的人也注意到了那個驕傲的過分的李野。
其實,李野因為是掛逼的原因,他的人生起點,已經超過了很多人,所以他在面對一個機會的時候,比所有人都淡定。
或者說,像老俞、東哥那樣的窮孩子,想要成功真的太難了。
那些沉寂在歷史幕后不顯山不漏水的就不說了,就是在后世相對容易逆襲的互聯網,那些大佬又有幾個窮孩子?
雷小米84年十五歲,就已經腳穿阿迪了,同樣是84年,李百度十六歲,在全國計算機大賽獲獎,紅衣教主83年十三歲,已經接觸到了電腦.
那么普通人在面對一次機會的時候,怎么能不激動?
所以相對來說,李野的表現,就非常不合適。
柯老師又勉勵了其他幾個學校的學生,就轉身走了。
她在其他幾個學校那邊耗費的時間,加起來都不如京大這邊多。
所以當柯老師走后,幾位京大的老師只是瞪了李野幾眼,并沒有當場對他嚴厲的訓斥。
畢竟今天的面子怎么來的他們有數,有一大部分是人家孤軍文學社給爭來的。
李淮生砸吧砸吧嘴道:“李野,你這太驕傲了也不好,吃虧啊!”
李淮生是真把李野當小老弟,所以才有話直說。
李野有些尷尬,剛才他已經彎腰了,但他剛一彎腰,柯老師手上一緊,淡淡笑意就把他給制止了。
顯然,柯老師不喜歡彎腰的李野。
在京大即將放假的時候,孫先進終于上了電視。
長達十四分鐘的《游子歸鄉》一刀未剪,完完全全的呈現在了數億種花觀眾的眼前,而李淮生、楊玉民、李野被勉勵的照片,也登上了報紙。
只不過因為三人站位的問題,只有李淮生露了臉,其余兩人只有側影。
這讓李淮生得意了好幾天,也讓李野和楊玉民噴了他好幾天。
“臭顯擺個屁,再顯擺下次就把你擠到一邊去。”
“對,下次咱倆把他夾中間,讓他連個身影也照不上。”
“哈哈哈哈,老楊你還指望下一次,真是貪心。”
李淮生笑了半天,終于看向了李野。
“李野,你不一樣,我覺得你以后一定會坐到前三排的。”
今天的二合一,有些慚愧,老風掩面而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