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燕的心理素質確實不怎么樣,或者說這個時代學生的心理素質,普遍不怎么樣。
四十年后的高中生,那別說心理了,臉皮都練的差不多了。
但這會兒的高中生,考試只是稍微遇到“意外”,心理狀況就有明顯的起伏。
姜小燕就遇到了意外。
從去年秋末直到現在的預考,她們這個八人小團體,已經按照李野的復習計劃復習了大半年了,
從剛開始的每天兩三份卷子,到后來的四五份卷子,她們已經習慣了在題海中遨游,也習慣了某種“順暢”的感覺。
就是每套試卷前面的“送分題”和“簡單題”,閉著眼睛就能做個差不離兒,到了卷子的第二頁才開始凝神思考。
但今天姜小燕剛拿到卷子,就發現卷子的第一部分,就有很多“拿不準”的情況。
李野平時語文卷子出的本來就少,拼音題更少。
因為姜小燕等人的方言口音太嚴重了,提高起來太過費勁,所以李野直接就繞道而行,免得牽涉太多的復習精力。
高考的時候還不知道有個幾分的拼音題,你們十年寒窗學下來,啊、我、鵝都能偏到姥姥家去,還在這上面死磕個毛啊?
整個縣二中,上課能說一口標準普通話的就倆,人家柯老師還盡量說英語。
那鄉下初中、高中你就琢磨去吧!
就到了九十年代初期,東山省的很多初中還不具備完善的普通話教學環境呢!
學生們在課堂上回答問題,朗讀課文,都是一嘴兒的鄉音。
就這基礎,李野傻了才在拼音上費工夫。
可李野能想通這些道理,姜小燕卻想不通。
她們今天早上,還信心滿滿,感覺自己能身懷利器大殺四方,結果剛開局就挨了一悶棍兒,瞬間就自我懷疑起來。
這個題不太對。
這個題可能不對。
這個題......蒙蒙看?
卷子的前面部分做完了,姜小燕的心思也亂了。
語文一百分的題,這些復讀生平時也就能得七八十分,這還是得分相對最高的一門課。
那么錯了的那二三十分,肯定是沒把握呀!
這就導致后面的那些題,她總覺得哪里做得不對,越做越沒有信心。
不過幸好的是,當監考老師說出“還剩最后三十分鐘”的時候,姜小燕最后的作文已經到了收尾階段,別管對不對的基本上都填上去了。
等到語文考完了之后,那種絕世劍客陰溝里翻船的失落感,讓姜小燕感覺自己都快虛脫了。
“走吧!出去透透氣。”
李野敲了敲姜小燕的桌子,把她喊了出去。
八人小團體很快聚在了一起。
這時候的考生,好似不明白考后對題是大忌,七嘴八舌的開始對題、討論。
李野也沒制止,讓他們提前感受感受,權當正式高考前的心理訓練了。
結果這一討論不要緊,好幾個人的心情都不好了。
又不是學霸,能不失分丟分嗎?
“李野你的普通話最好,你前面的拼音題答案是什么?”
李野偷笑,決定加一把火,把正確答案都告訴了他們。
結果胡曼等人一個個陰沉著臉,跟到了世界末日似的。
七算八算,眼瞅著丟個十幾分是肯定了,不確定的失分有多少還不知道呢!
李野淡淡的持續打擊:“你們都控分了嗎?大約控了多少分?”
“.........”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但是那臉都跟黑包公似的,超級難看。
控分?都快不及格了還控分?老大你玩我們是吧?
李大勇訕訕的道:“哥,我感覺六十分都夠嗆,就沒控分。”
眾人齊齊點頭,表示同感。
平時學校測試、聯考的時候,胡曼等人可以沒有任何壓力的控分,但真到了預考這種關乎命運的時刻,她們是非常糾結的。
而現在這種情況之下,就別談什么控分了。
不過李大勇的話音落后,文樂渝卻淡淡的道:“我大約有十五分的題沒做。”
好吧!
暴擊,你倆就盡管暴擊我們吧!我們和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李野看著低頭不語的李大勇,笑著問:“大勇,是不是有些心慌?是不是有些氣短?”
李大勇摸了摸自己的胸脯,茫然的點了點頭。
“哥,咋辦嘞?”
“我教你們一個絕招。”
李野一指縣一中外面的街道,道:“出去,抱著那根電線桿子,
別管別人怎么看你,自己對自己說......我是對的,我是最棒的,我就比你們強......重復二十遍。”
“.........”
李大勇的大餅臉,眨眼間變成了苦瓜臉。
但李野不管他,繼續道:“記住,當別人拿奇怪的眼神看你的時候,一定要當他們是傻瓜,當他們是憨憨.......”
李大勇苦著臉問:“哥,伱這......啥......管用啊?”
李野篤定的道:“管用。”
李野這不全是在惡搞,在四十年后的一段時間里,很多商業門店都搞過這種“自我勵志”(自我欺騙)性的活動。
咱先不說騙著騙著,是否能把自己給騙嘍!
起碼能讓胡思亂想的腦袋,有一個暫時的主導精神意識,削弱、掩蓋一下心里的緊張。
至于對現在的李大勇他們是不是有效,李野也不能確定,但再壞能壞到哪里去?
300分就能上榜的高考,那最低分的考生成績是多少?
200多一些嘛!
200多一些的就能通過預考,他李大勇超過400分的正常成績,能考不到200多?
李大勇猶豫不決,挪不動腳步,但是他身后的嚴進步卻不發一言的走出了縣一中的校門。
然后付英杰也跟著出去,倆人合抱一根電線桿。
李野很是感慨,八十年代的孩子,是真好忽悠啊!
李大勇也低著頭出去了,片刻之后,李野竟然真的隱隱聽見了“我是對的,我是最棒的”的聲音。
文樂渝古怪的看著李野,小聲問:“我不用練這個絕招吧?”
李野剛要說“你不用”,但是卻看到旁邊的胡曼、韓霞、姜小燕,都是嘴唇微動嘟嘟囔囔。
李野對文樂渝道:“在心里默念,也管用。”
“哦~”
。。。。。。。。。。
第二堂考試,是數學。
卷子發下來之后,練了絕招的李大勇,眼睛頓時亮了起來,跟小燈泡似的。
小野的辦法,竟然真的管用?
啥管用啊!
數學題是八人小團體練的最多的一門課,那送分題都不知道刷了多少遍了,一看就懂。
李大勇飛快的做完第一頁卷子,翻開第二頁。
這題我會。
這題我也會。
這種題我前些天剛剛做過呀!
順暢,突然爆發的順暢,幾乎影響了八人小團體內的所有人。
而且這種順暢帶來的自信,一直持續到了后面的所有考試。
到了第二天考物理、化學的時候,胡曼等人已經有了信心,多少多少的控一下分數了。
三天預考考完,姜小燕等人心頭的陰霾,早就一掃而空。
因為后面這幾門課程的考試,讓她們覺得有些.......簡單。
當然,不是那種可以考滿分的簡單,她們還沒那個能力。
是相對于去年的預考、高考的簡單。
特別是后面英語考完之后,姜小燕和胡曼都開玩笑的說,如果不是理科班,都可以嘗試報一下京城外語學院了。
八十年代的啞巴英語環境,間接導致了英語試題的局限性,你要出題出的太花,大家都能給你交個白卷。
所以在李野針對性的復習,還有文樂渝這個家傳淵源的英語尖子感染之下,八人小團體的英語應試水平,其實是有“猴子稱大王”的實力的。
而陸景瑤的成功,讓她們都有些迷戀“捷徑”,所以才有了這個古怪的想法。
。。。。。。。。。
第三天的考試,結束的很早,學校給參加考試的學生放了假,讓他們難得的放松放松。
李野先送文樂渝回了學校,才從二糧店的炕洞子里,拿出一包東西,騎上自行車回家。
郝健他們的散貨基本上順利,雖然剛開始拓展渠道有點謹慎,一力求穩,但賺的錢,跟批發麻糖可不是一個量級的。
現在李野隔上數天,就要往家里拿一次錢,讓李忠發和李開建藏好。
跟倭兵都玩過游擊的李忠發,對于藏東西還是很有一手滴。
到家之后,李野發現家里有客人,是大姑李明月一家。
看到李野進門,大姑笑臉相迎:“李野回來了,考試考的怎么樣?還好吧?”
我考的好不好,您兒子不是一清二楚嗎?
李野看著大姑的笑臉,有點琢磨不透。
因為那笑容有點假,但卻不是嘲笑。
這三天的考試,李野可是全力控分的,卷子上大片大片的空白,被鄰桌的崔愛國看的清清楚楚。
從這小王八每小時至少三次撇嘴的頻率來看,一定把李野鄙視到爪哇國去了。
而且當初倆人有仇,崔愛國不可能不告訴他的父母。
不過很快李野就知道了,大姑李明月之所以對她有笑臉,不是因為關心和親情,也不是什么嘲笑。
而是因為他手上的那塊梅花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