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真聽完這番話,好半日無語。
裴瞻揚起手來,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傻了?”
傅真把他的手拍開:“你才傻了!”
大傻子!
本來跟他沒有半點關系的事,非還要一茬接一茬地往自己身上攬。
她說道:“要不我還是讓郴兒或者郅兒上吧。”畢竟是自家人。
裴瞻道:“郴兒和郅兒都可以,瞻兒為什么不可以?”
傅真嘖地一聲,又不想搭理他了。
裴瞻說:“你讓他們上,那不等于直接讓徐懷疑上梁家?何必拉扯他們下水呢?”
傅真也不是不懂這個道理,就是不想欠他太多人情。
“行了,就這么著吧!”裴瞻撩眼,“你可以找個時間去見禇鈺了。”
魯重陽不想讓傅真認為自己吹牛,接手禇鈺的治療之后,他一門心思就放在醫治之上,一有空就調配更有效果的草藥,如此幾日過去,禇鈺日漸轉好,從最初可以坐起,慢慢可以活動手臂,再到可以挪腿下床,進展可謂突飛猛進。
裴家的護衛進駐禇家之后,這宅子的防衛也變得密不透風,不要說徐的人大張旗鼓的進入,就算是鉆空子也未能找得到。
傅真趁夜到了禇家,一路暢通無阻。
自打有了裴瞻的提議之后,翌日他又找到梁郴梁郅將來龍去脈說了,一起商議后,他們也同意讓培詹來頂替傅真,傅真也沒跟他們多話了。
“徐答應你的事情,最近有什么消息傳來嗎?”
傅真把所有人揮退之后,直接問起了禇鈺。
“沒有。”禇鈺搖頭,“姓徐的心思深沉,他沒有從我這里得到你的確切身份,看來是沒打算便宜我的。”
“那你可有別的辦法回到榮王府?”
“也沒有。”禇鈺神情黯淡,“實不相瞞這幾日我也冥思苦想,可除了榮王妃之外,我對榮王府里其他人來說,并沒有價值,我想不到別的辦法。”
說到這里他又抬起頭來:“對不住,你容我再想想別的法子。”
環抱著胳膊的傅真挑了挑眉頭:“既然你沒有別的辦法,那就來聽聽我們的辦法。”
禇鈺神色微動:“‘你們’?”
“沒錯。”傅真點頭道,“你只要把拿住刺客的人交出去,就可以讓徐把你送回榮王府。”
“這怎么可以?”禇鈺聽到這里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上身,“我禇鈺雖然無能,卻非忘恩負義之輩!這種事情我是絕不會做的。”
“倘若是我要你做呢?”
禇鈺話音剛落下,屏風后就走出來兩道閑庭信步的身影。他們一人身著玄袍,廣袖輕拂,偉岸威嚴之中又透著一股雍容。
另一人穿著月白色織錦修身窄袍,上下皆是銀絲錦繡,同樣挺拔偉岸,威嚴之余卻含著三分瀟灑。
禇鈺聽到聲音,先是露出了驚愕之色,待看清楚對方面容,他神情立刻就炸裂開來!
“……裴將軍!大將軍!”
隨著這稱呼出來,他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地下翻,傅真眼疾手快撐住他的肩膀:“慌什么?你沒見過他們?”
禇鈺死都沒有想到,他這屋里竟然還會迎來當朝最英武年輕的兩位大將光臨!
這是在西北逆轉局勢反敗為勝,一舉將與大周纏斗了十余年之久的大月踏平了的平西將軍裴瞻和撫國大將軍梁郴啊!
禇鈺睜大眼,目光凝駐在他們臉上,而后又吊著一口氣看向身旁的傅真,發出來的聲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卑職,卑職這是在做夢嗎?”
這兩位怎么會踏足他這小宅子?
而眼前這位他一直還不知道姓名的女子,跟他們又是什么關系?為什么他們看起來如此之熟絡?
“你不是做夢。”梁郴緩步走到他面前,“你這宅子我雖然是第一次來,但裴將軍卻來過無數次了。”
再次聽到他這清晰的話語,禇鈺神情定了定,但很快他又吃驚的看向裴瞻:“裴將軍……也來過卑職這里?”
“沒辦法,”裴瞻看向傅真,“我家夫人這么關照你,我不也得常來看看。”
這聲夫人差點沒讓禇鈺又栽下地去!
“這位,這位,原來是將軍夫人?!”
傅真看他都已經在倒吸涼氣了,便點頭:“是我。如果我沒有這個將軍夫人的身份,但是也沒辦法在校演場接觸到你。更沒有辦法辦成后來這么多事。”
禇鈺怔怔地望著她,好像連呼吸都忘卻了。
他早已看出來傅真不是等閑之人,卻絕對沒有想過她竟然會是裴瞻的夫人……
她的來頭竟然如此之大,難怪她沒將徐放在眼里,也敢于與章氏較量心眼兒了!因為她的背后是如此強大的一座靠山!
然而震驚完之后,禇鈺恍惚之間又覺得理該如此。
也只有像裴瞻這樣的英雄,才配得上這般智勇雙全的女子。
“在下失敬了!”
回過神來之后,禇鈺立刻在床上跪倒,向傅真抱拳施了一禮,“難怪夫人當時說,需待在下傷好之后才能告知身份,在下已全然明白了!”
拜完之后,他又轉向了梁郴和裴瞻:“二位將軍也請受在下一拜!”
“起來吧。”裴瞻道,“知道我們今夜來做什么嗎?”
禇鈺略凝神,想到了先前傅真的話,動容道:“將軍真的是讓卑職把夫人交代出去?”
裴瞻撩袍坐下來:“是要交代出去,但不是交代我夫人,而是交代我。”
禇鈺愣道:“……將軍?”
“禇鈺,”梁郴也走上來坐下,“徐想要的那把扇子,我們也想要。你必須重新取得榮王妃的信任,借由她之手,把那把扇子拿回來。
“目前最快捷的辦法,就是利用徐的心理,你,有把握辦好這件事情嗎?”
禇鈺對上梁郴投過來的深深目光,屏息了片刻,抿上了雙唇。
老實說,到如今為止,他只知道傅真于他有恩,至少不會害自己。所以他打定了主意要幫她完成心愿,當做是回報他的恩情。
但是裴瞻他們竟然主動提出來讓他把裴瞻頂替成傅真透露給徐,他立刻明白,他們與徐之間一定在斗法。
俗話說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禇鈺對自己的能力和實力都心知肚明,他沒有那個本事去攪動這個漩渦,一旦卷了進去,讓徐察覺點什么出來,自己十有八九要成炮灰。
好不容易撿回來一條命,他當然不想這么快又死去。
“你不答應也不要緊。這事的確有風險,而且必須得一萬個小心。”
裴瞻手指頭輕扣著桌面說。
禇鈺深吸氣看了他一眼,重重點頭:“我答應。”
“想好了?”
“想好了。”禇鈺點頭,“二位將軍必定已經有了主意,卑職該如何做,還請明示,卑職以性命擔保,完成任務。”
雖然有猶豫,但猶豫過后卻更加清楚,榮王府不是他的歸宿,哪怕是冒險,為救過他一命的傅真去冒,也是值得的。
近日暑熱,朝中連放了幾日假用以消暑。于是除了衙門里輪值的官吏之外,大部分官員們都陸續出城避暑。
往年這個時候徐早已陪著永平前往京郊別院小住,然而今年永平爵位一擼到底,徐運氣似乎也不怎么好,接連好些事情都跳出了計劃之外,讓這位多年以來光風霽月的徐侍郎心情也變得浮躁起來。
于是直到此時,七日假期已過了兩日,府里還沒有任何關于他想出行的跡象。
“何群英那邊怎么樣了。”
下晌暑氣熱烘烘地撲面而來,徐在涼簟上輾轉了一陣,到底不曾睡著,把連冗傳到了敞軒里敘話。
“事情都辦得挺順利,何群英把寧泊池的事一提,果然裴瞻就改了口風。聽說昨日一早,寧家就已經批了兩條船給何群英。”
連冗臉上浮現了一絲欣慰之意,“這算是最近最順利的一步了,只要漕運上不出別的問題,便以萬事大吉。”
徐盤腿坐在八仙桌后,輕搖著蒲扇:“寧家如今背后有裴家為后盾,漕運之上,誰還敢為難他們?這要是還出問題,那你們就真是一幫飯桶了!”
連冗把頭深深垂下:“但不敢有負老爺的期望。”
徐深吸氣,望著欄外花圃,又問道:“王府那邊有什么動靜嗎?王爺和王妃最近如何?”
“王爺在林側妃那邊呆的多,林側妃的庶子前不久在宗人府領了個差事,林側妃高興的緊,百般籠絡著王爺,王妃挺生氣的,只是無可奈何。
“倒是世子妃這邊,大理寺衙門里咱們的弟兄被刺之后,世子妃氣的跳腳,把王妃已經恨得牙癢癢了。最近手下的弟兄還來回報,說似乎有王府的人在暗中盯老爺的梢,應該就是世子妃的人。”
徐聽到這里扇子緩下來,深色也不那么好看了:“替禇鈺抓刺客的那個人,莫非還是沒有眉目?”
“沒有任何線索,實在難以鎖定目標。”連冗臉上也露出了難色,“只能確定,是暗中有人看不慣老爺了。”
徐深吸了一口氣,扇子拍在了桌上。“那禇鈺現在什么情況,你們可去探過?”
“根本進不去。禇鈺不知哪里請來了護衛,身手十分高超,咱們的人試過多次想入內都未能成功。”
“身手高超?”徐斜睨著他,忽然間唇角冷冷一揚,“當日拿下咱們的人,也是身手高超的護衛,你就沒想過,如今看守著禇家的人,就是替禇鈺抓刺客的人?”
連冗頓住,繼而垂首:“屬下愚鈍。”
徐道:“那你還等什么?這不就是現成的線索嗎?去抓住他們的護衛,把背后的人找出來!”
“是!”
連冗旋即領命,轉身走了出去。
徐收回目光,搖了幾下扇子,把面前半杯茶喝了,又站起身來。
夜色降臨大地,裴府所在的胡同漸漸由喧鬧轉為安寧。
傅真晚飯后便來到了涼亭里吹風,剛剛把寧夫人差人送過來的、要讓裴睦帶到徽州去的東西清點完畢,楊彤就連蹦帶跳地過來了。
“少夫人!來活了!郭師傅說禇家那邊來了情況,聽從了將軍和少夫人安排的護衛兄弟們方才遭到了突襲!”
傅真立刻把身子支了起來:“那現在什么情況了?”
“雙方交戰了一陣,郭師傅手下有個兄弟就假裝敗退,撤出禇家,朝著咱們大將軍府奔過來了!”
“那他后面有人追蹤嗎?”
“有!他剛離場,后面就跟上了尾巴!一直追到了咱們府外頭!方才將軍已經按計劃往禇家那邊去了,他臨走時,讓屬下來告知一聲您!”
“太好了!”
傅真輕快地走出亭子:“準備準備,去禇家!”
這幾日京城有外國使臣,徐率領禮部接待得十分周到,受到了皇帝嘉獎,此時這半夜里便還在西湖樓應酬,聽一幫官吏變著法子地恭維。
連冗快步走到他身邊時,他正做不勝酒力之狀,手支著額角漫不經心地應對。
聽完連冗在耳邊的回稟,徐臉上的笑容就漸漸收斂了起來。
“看清楚了?”
“再清楚不過!確定就是他!”
琉璃燈影中他目光微閃,把身子坐直了起來。
下首的官吏見狀,連忙示意他目光對面執壺的舞姬上前遞茶。
只是舞姬到了他面前還未蹲下,他就按著桌子站了起來。
“時候不早了,就到這兒吧。幾位大人有輪值的便去輪值,不用輪值的,便早些回府休息。”
“大人何必著急……”
官吏們全都起身挽留。
那舞姬留戀不已:“奴家難得有機會侍奉侍郎大人,還請侍郎大人憐惜。”
徐淡淡瞥了她一眼,唇角微勾,負手將目光掃向了身后一幫官吏:“我知諸位一片誠心,憐惜我如今孤家寡人,只是我不喜這號軟綿綿的,要投我所好,辦事也得仔細些才是。”
說完他略過面前女子,大步走了出去。
徐家護衛早在門外等待,看他出來立刻牽著馬上前。
徐二話不說翻身上馬:“走,去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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