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茶肆里出來時,看著熊壯腆著略顯肥壯的肚子,一條寬大的繡花腰帶捆在腰間,腳踩長筒烏靴,腰掛一把牛耳腰刀,再戴著一頂帶毛氈帽,還真有點兒像是來自北戎山中的行商。
看著熊壯打了一個酒嗝,陳淮生忍不住搖頭:“熊大哥,這凡食,你可不能多吃,偶爾嘗嘗鮮可以,看你這樣子,我真有點兒怕你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啊。”
“嘿嘿,賢弟放心,我也就是想帶你嘗一嘗,……”
熊壯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聽得陳淮生直翻白眼。
“大哥這話未免太假了,我這么多年難道還需要你帶我嘗鮮?我早就不食凡食了,今晚我也就看你一個人開懷大嚼,你可別真的上癮了吧?”
熊壯頭搖得撥浪鼓一般。
“沒有的事兒,這一個月,加上這一頓,也就是第三頓,也是我今年最后一頓,平時我都是去錦珍樓用飯,就是那靈粟和玉麥太過無味了一些,獸肉又貴又少,你給我那五十靈石,我估摸著是熬不過三個月的,幸虧我自己帶了幾十斤奔羊肉干,還能堅持一段時間,……”
陳淮生也知道雖然熊壯的食量比起幾年前已經縮減了許多,但是現在每天仍然要吃很多東西。
如果是妖獸靈獸肉類,大概也就是五到十斤左右,而如果是素食靈食,也就是如苔蘚、菌菇、靈米靈粟這一類的,那就有些多了,起碼也得要二十到三十斤斤。
不過對于道種來說,這種食量雖然略大,但是常人也能接受。
財侶法地,這財之一字,這個時候就要體現出來了。
陳淮生也嘆了一口氣,手里五顆靈砂也交到了熊壯手里。
“我也早就琢磨著你肯定不夠用,這是五顆靈砂,可以任意兌換到一百多靈石,熬到明年沒問題,估摸著到那個時候你也該入世了,到時候我再給你準備兩百靈石,不過日后你可能就得要自個兒掙錢養活自己了。”
熊壯滿不在乎地道:“沒事兒,我也想過了,實在不行就捱著餓,跑到山里去狩獵,打上幾頭奔羊箭鹿啥的,或者挖點兒蜂蜜蜂蠟,也能換些靈石,又能挺一段時間……”
這大概也是熊壯最大的倚仗,實在不行就往山里跑。
作為異修,對狩獵這一行自然是拿手好戲,瘴氣對其影響不大,干幾票出來,換上百八十靈石,只要省著點兒,又能熬幾個月。
只是他這種異修如果不找其他生存之道,要想在大都市生存就難了,方圓百里全是人煙稠密之地,伱哪兒去狩獵?
所以真正今日人世間的異修要么腰纏萬貫,不愁生計,要么就得要有穩定的生活來源。
而熊壯之前顯然沒有做好這方面的規劃,才會想到走狩獵這種最原始最粗糙的生活之路。
不過相信等上十年八年,熊壯日漸熟悉人間生活,也能找到屬于他的位置。
回到熊壯租住的居所,這是一個很狹窄的小院,但對于熊壯一個人來說,足夠了。
“每天去茶肆,都能聽到各種故事,我就假作在那里打盹兒,茶博士都知道我是來收草藥的,要等到下大雪之后才會進山,所以也不催,一碗茶能喝到午飯時間,有時候干脆就回來幾斤肉干湊活,……”
“我挺喜歡這種日子,在那兒一坐,各種家里趣聞……”
“是家長里短,閑聞趣事,……”陳淮生依然充當著老師的角色。
“對,就是家長里短,閑聞趣事直接入耳,不想聽都不行,挺有意思的,那說書的講的故事大家都喜歡聽,咱們大趙的宗門爭鋒,南楚的門閥風云,大夏和咱們大趙的恩怨情仇,我覺得太有意思了,……”
熊壯眉飛色舞,陳淮生卻是連連點頭又搖頭。
熊壯的人類話語造詣大有進境,爭鋒,風云,恩怨情仇,這等詞語都能說了,而且還很準確,多半是撿著說書人的話語了,但也算難得了。
還口口聲聲咱們大趙,這認同歸屬感很強啊。
怎么一個異修卻對這人類修仙界的這些破事兒如此感興趣?
你不該是去追逐怎么堪透世情,應劫入道么?
看著熊壯滿臉悠然神往的模樣,陳淮生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么“教誨”對方了。
“大哥,看樣子你對當下的小日子感覺很舒心滿意?”陳淮生輕輕問道。
“嗯,是啊,真的有滋有味,比在野蜂溝里的生活簡直有趣多了,那叫啥,樂不什么……”
熊壯連連點頭。
陳淮生沒好氣地應道:“樂不思蜀?那你不是還得去巴蜀那邊轉轉,沒準兒你還更喜歡巴蜀那邊的生活呢?那邊人生活更安逸閑適,講求飲食藝術,最適合你這種不求上進的心態,……”
熊壯終于聽出了陳淮生話語里的揶揄調侃味道,有些訕訕地道:“我不就是主動適應熟悉么?你也是這樣替我安排的啊,我還是很有追求的,……”
“我替你這樣安排沒錯,但你也不能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啊,我怕你陷進去,變得不求上進啊。”陳淮生上下打量,“你這體重怕是有奔著二百五去了吧?不是說好二百二為限么?心寬體胖,又能吃,難怪靈石不夠用啊。”
熊壯尷尬地撓了撓頭,“沒到二百五,就二百四,……”
陳淮生差點兒笑出聲來,這家伙還是實誠,一句話就詐出真話來了。
“熊大哥,熟悉世情的確有必要,但是你要明白你自己的目的,你是為了入世而做這些準備,但你入世的目的是什么?”陳淮生悠然問道:“是為了得道飛升,怎么才能做到?感悟世間種種,最終在天劫到來時能實現頓悟飛升,如果一味沉迷于歡樂享受,那恐怕就會適得其反,道消人亡啊。”
陳淮生這番話很有些告誡的意思了,熊壯悚然點頭應是。
他明白陳淮生這是為自己好,自己修煉三百年出山入世,不是就為這這個目的而來么?
自己面臨最大的挑戰就是應劫,只有應劫成功,自己才能真正擺脫毛類肉身,成為一個真正的人類修真。
而如何應劫,就需要模仿人類修真,向他們學習,他們應劫成功率要比五蟲其他幾類高得多。
這也是他為什么既要熟悉世情,同時還要學習人類從生活習慣到言談舉止,再到更高層面的精神修養,而后者據說才是頓悟應劫的關鍵。
“好了,我無意過多干涉你的生活,但熊大哥你應該要制定一個學習的計劃,世情固然要體悟,但學習更不能缺,千字經你早就背熟了,日常用詞造句你也會用個大概,現在就是如何在特定氛圍下的體味這些語境的含義,進而升華感悟,也許這就是應劫的真諦,……”
熊壯聽得很認真,但實際上滔滔不絕的陳淮生對應劫一說一樣是一個門外漢。
他一個煉氣未成的小角色,憑什么能搞明白筑基巔峰才需要考慮的問題?
這些似是而非的描述都是他從門中道經閣里一些前輩修士著述中慢慢描摹出來的,至于真實性有多大,不得而知,但起碼比熊壯自己胡碰亂撞強。
“熊大哥,這一次回山之后,恐怕我相當長一段時間就不會再出來了,我需要靜心養氣修行,你也要好生照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