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漢大司馬

第644漢使太剛了

鄧芝雖性情剛直,不與士人合群,但總歸算是文化人。今非形勢危急之時,不至于初到軻比能王庭,便不給軻比能面子,學班超斬殺魏國使者閻志。

當晚,考慮到明天拜見軻比能,鄧芝忙著洗頭、洗澡,生怕落了漢人的臉面。

閻志被軻比能打發下去休息后,雖派人打探到南漢使者至王庭的消息,心中也已明白軻比能為何會改變主意,但閻志卻無這個魄力。

且加上鮮卑看護森嚴,閻志干脆沒想學班超,而是思考明日如何嚇退鄧芝,達成曹叡布置的使命。

次日,夏季的天空亮得更外的早。

在敕勒川這片肥沃的草原上,晨霞耀眼,夏風拂面,長草輕伏,牛羊成群。男子騎馬揮鞭放牧,女子們在田野間勞作。

耕作從來不是農業民族的專利,游牧民族亦會耕作。游牧民族為何孜孜不倦地南下,與中原王朝爭奪河西走廊、河套地區,不單是草場肥沃,更多是河西、河套支持農耕。

為何西漢北擊匈奴困難,不單是首次農耕民族對抗成體系的游牧民族,亦有匈奴人半牧半耕的存在。

漢武帝北伐匈奴,不剪除河西、河套地區,將永遠無法讓匈奴衰弱。其為后世王朝留下河西、河套地區,足以影響深遠。

如以東漢而言,北匈奴雖因插手西域強盛一時,但缺乏河套、河西的他們,因自然資源的匱乏,始終不會是東漢王朝的對手。

當下或許被鮮卑人所占,但在未來必當重歸大漢所有!

鄧芝整了下頭冠,身著勁服,佩漢劍,握持符節,昂首闊步地前往王庭大帳。

王庭大帳內,鮮卑周邊各部大人聽令而至,以軻比能親眷、親信為首,分坐在帳中左右,各個體型魁梧,佩飾刀具,顯得格外殺氣騰騰。

其中閻志陪坐在軻比能側席,他雖早被傳喚入帳,但大體知道若不當面打壓鄧芝,怕是無法當即說服軻比能。故閻志也不廢話,而是淡然著與眾人溝通。

王帳外,精銳鮮卑武士持刀握矛而列隊,因得益于軻比能以漢法練軍,鮮卑武士軍紀肅然,面容兇狠,緊盯著道口處的削瘦身影。

鄧芝持節而行,面對鮮卑武士眼神威嚇,其面不改色,甚至饒有興趣研究了下鮮卑武士手中的環手刀成色。

“嗯!”

自感被鄧芝冒犯,瞇瞇眼的鮮卑武士努力瞪大雙眼,咽喉低吼著,試圖嚇退鄧芝。

見狀,鄧芝向此人拱手行禮,而后大笑幾聲以豪邁步伐入帳。左右列隊之人,無不側目以看,不敢小覷削瘦身影下的膽略。

軻比能高坐在帳中,見漢使能有如此膽略,心中不由高看鄧芝幾分。這群鮮卑武士跟隨他縱橫草原多年,幾乎可說是無人可當的精銳,今下竟有人可以面容不改,甚至說極其豪邁地入帳,屬實令人少見。

鄧芝入了帳,便能得見高坐胡椅上的軻比能,身高不長,但卻長髯留須,體魄甚是魁梧。仔細觀察容貌,與后世蒙古人相近,瞇瞇眼,高顴骨,臉龐圓大,發色呈黃色。

鄧芝不畏左右的‘虎狼’之眼,徑直行至軻比能跟前,行以作揖大禮,說道:“大漢揚威將鄧芝,奉大漢皇帝之詔,特拜見鮮卑王。”

譯者將鄧芝的話語如實翻譯成鮮卑語,不敢有所偏差。譯者為鄧芝至北地郡時,以重金聘請的南匈奴翻譯。

雖說是南匈奴,但在兩百年的漢化下,與漢人沒多大區別。但因身處羌胡環境下,又慢慢發生胡化趨勢。

軻比能偷瞄了眼閻志,說道:“我與大漢素無交際,卻不知漢使此番前來有何要事?”

鄧芝挺腰而立,說道:“芝奉天子之命,授大王為鮮卑單于,而后定約盟誓,成兩家之好。”

“哦?”

軻比能欲挑起爭端,故意問道:“今魏使閻君封魏天子之命,前來冊封我為鮮卑單于。而鄧君又自稱封漢天子之命,前來冊封我為真單于。今中原板蕩,不知何者為中國之真天子乎?”

閻志眼皮跳了跳,不曾想軻比能敢這么問。

趁著譯者給鄧芝翻譯時,閻志臉色微正,肅然沉聲說道:“稟單于,我大魏位處天下之中,大河南北皆為魏土,兵有百萬,又有烏桓、匈奴之用;當今之勢,位據中原者王,劉禪地處僻土,何能受稱天子邪?”

譯者水平出眾,急忙又將閻志的話翻譯成雅言。

閻柔、閻志為何能在草原上混得開,首在兄弟二人會鮮卑語,又通鮮卑習俗。今為了增加鄧芝的溝通成本,故意一直用鮮卑話與軻比能溝通。

針對軻比能的暗諷,閻志言語的打壓,以鄧芝的膽略豈會被嚇倒?

卻見鄧芝神色凜然,呵斥閻志,說道:“我曾聞君與君兄為漢臣,多受劉幽州之恩,今怎反為魏賊而效力?”

“中漢傾頹,曹操世受漢恩,本因仿伊、霍之事,翼戴天子,伐叛柔服。然曹操背忘漢恩,侮弄神器,篡位謀國。我主奉兩漢之遺恩,承天運而起兵,豈是你等所比?”

說著,不待鮮卑武士反應,鄧芝猛地大步上前,一手將猝不及防的閻志壓在地上,因佩劍被卸下,鄧芝則用符節上的銅鐓抵住閻志的脖子。

鄧芝身子騎在閻志身上,一手按住閻志的天靈蓋,一手用尖銳的銅鐓抵在脖子上動脈上,呵斥說道:“賊子,今入我手,你命當休矣!”

閻志根本沒料到鄧芝會向他動手,掙脫不得的他向軻比能求援,喊道:“單于救我!”

椅上的軻比能見漢使鄧芝這么剛,頓有被嚇住,而后反應過來,急忙說道:“漢使萬不可害閻志性命!”

鄧芝本不想當著軻比能的面,當場殺死閻志,但想到自己初入鮮卑,根本無法與閻志相比,遂猛地將那銅鐓狠狠地插入閻志的大動脈,鮮血瞬間噴涌而出。

閻志睜大眼睛,用那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鄧芝,而后捂住脖子上的傷口。

軻比能與左右鮮卑貴族大人們,見鄧芝果真下手,不由驚愕住,這手段也太凌厲了。

此時,鮮卑武士才姍姍而來,將鄧芝控制住。而那閻志躺在地上,緊捂著脖子上的傷口。

軻比能看著削瘦的鄧芝,眼皮忍不住跳了幾下,漢朝使者太剛了!

他素好漢家文化,班超夜殺匈奴使者的故事,他偶爾有從漢朝士人口中聽過,且有不同版本流傳。本以為是漢人貼金美化,或是士人的吹捧,不曾想今這種故事再次上演,且還發生在他的身上。

“快!”

軻比能示意左右將閻志抬出去搶救,看能否救回一條命。而后軻比能看著被鮮卑武士控制的鄧芝,依舊保持不慌不恐的神情,頓有幾分敬意。

“單于,此人當如何處置?”侍從問道。

軻比能神情冰冷,用生澀的漢語,責問道:“我待君以禮,君安能如此欺我?莫以為我鮮卑無人?”

聽著軻比能的漢語,鄧芝心中微驚,對軻比能的心機有了幾分了解。

整理了下思緒,鄧芝沉聲說道:“單于起于微末,征戰多年,可知為何遲遲不能統一草原?先有步度根、素利,今有西部蒲頭與單于惡戰?”

“為何?”

鄧芝看了眼虎視眈眈的鮮卑眾人,冷笑說道:“因魏有閻志、牽招等人,他們為不讓草原一統,扶持諸雄爭霸。得見單于勢大,先后聯合步度根、素利夾擊單于,故二賊兵敗之后,歸降魏人,而不降于單于。”

“魏之所以能聯合諸雄,皆賴諳熟諸胡習俗者,如閻志便是如此人物。今我殺閻志,非因為漢,更是為單于除害。且鮮卑與漢聯合,為絕后患,閻志亦要受死!”

聽著鄧芝攪亂邏輯的分析,軻比能皺緊眉頭,但考慮到閻志今下性命問題,以及可能要與南漢合作。

軻比能順著臺階下,揮手示意武士們解除對鄧芝的控制。

鄧芝取出手帕擦拭了符節上沾滿血液的銅鐓,而后向軻比能行禮告罪。

軻比能看著鄧芝的動作,不禁感覺脖子上一陣發涼,如果當時鄧芝向自己下手,恐怕他也會沒命,今后需多注意安全戒備,防止有人效仿鄧芝之所為。

鄧芝感覺到軻比能的目光,將符節主動交予譯者,示意自己不會再莽了!

軻比能重坐回椅上,問道:“我欲與漢室聯合多年,然苦于道路長遠,不得南下之道。今幸得漢使遠道而來,今除授單于外,不知天子可還有其余詔令?”

“芝此番前來,非單為漢,亦為鮮卑!”

鄧芝向軻比能拱手,說道:“單于起兵微末,征討諸部,建有大功。然至今卻難以統一漠南,當多因魏國阻撓。魏國興盛之時,縱不擊鮮卑,為阻北疆安寧,常會聯合諸寇,以阻單于統一漠南。”

“故今為單于計,如不能先滅魏,或是令魏衰亡,恐單于難以統一鮮卑三部。”

說著,鄧芝語氣加重,說道:“我大漢雖據南土,但從新野用兵,距洛陽不足千里。今中原之形勢漢強而魏弱,天子意在滅魏,故委芝北上,與單于聯合,同征中原爾!”

“當下魏之所以與單于聯合,非因單于可信,而是欲暫安北疆。且不出芝之所料,為阻單于統一漠南,魏當會暗中扶持蒲頭,或余者別部。”

軻比能捋著髯須,甚是認可鄧芝之語。自魏屢敗南漢開始,因顧忌河南地區的戰事,曹魏經常需要讓河朔之兵南下,這讓他在漠南的壓力小了許多,得以讓他在近些年迅速擴張勢力。

說實話,軻比能不在意他和誰聯合,他只在乎不要有人影響他統一漠南的腳步就行。今與漢聯合,不僅有益他解決蒲頭,更有益他南下劫掠曹魏。

南下劫掠河北,不僅能讓他得到工匠、漢民,更能獲取糧草,他有了漢地的加持,壯大鮮卑易如反掌。

相反與曹魏聯合,怕與當下形勢無多大區別,曹魏該耍手段便會耍手段,他為阻止曹魏壯大,亦會采取禁運馬匹的戰略措施。

軻比能爽快的很,說道:“大司馬之名威震海內,今能與大司馬聯合用兵,我豈敢不愿。當下天子愿授我單于之位,實為我之所幸!”

見軻比能這般爽快,鄧芝趁熱打鐵,說道:“明日即為良辰,不如明日為單于授封,而后約定用兵日期。”

“善!”

軻比能當即應下,而后笑著反問道:“君膽略超群,不知大漢國內類君者有多少?”

鄧芝謙遜而笑,說道:“芝不過漢朝一儒生,國中比及芝者如原上之馬奔騰而不絕。”

“儒生?”

軻比能略有懷疑,問道:“鄧君自稱為揚威將軍,安能自稱儒生?”

鄧芝微微而笑,解釋說道:“芝初為太守理民,而后得君上賞識,轉任要職,理賓典之事。因出使鮮卑之故,芝方受封揚威將軍。至今尚未統兵,芝豈敢自稱將軍!”

聞言,軻比能表面上雖笑著,但心中卻不由忌憚起南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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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