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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入冬季,大雪紛飛,鄴城已是白雪皚皚。
魏王宮內,炭火在爐內跳躍,釋放出大量溫暖的熱氣,升高室內的溫度。
“毌丘興隨孤多年,南征北戰,勝在忠奉王事,從納良言。今出任安定太守,遣人通羌,復設屬國,也可稱得上良事。”
曹操坐在案幾上,翻閱著毌丘興上奏的公文,感嘆說道:“朔方漢鄉,今淪為生羌之所,廢前漢舊功,可惜可嘆啊!”
毌丘興或是無名之輩,但其子毌丘儉多有人知。以毌丘為姓,其多來自河東聞喜縣。
曹操平河北之時,毌丘興受鐘繇之命,攜數千匹馬支援曹操。曹操委毌丘興為將,從此為曹操南征北戰,立下不少功勛,出任太守的資質也有了。為了更上一層樓,毌丘興向孫權走動關系,希望能出鎮地方。
孫權敢保證毌丘興出任太守,非是他敢賣官鬻爵。而是他作為曹操身邊的親信,知道曹操預選出任河西諸郡的人選,其中便有毌丘興。
畢竟歷代以來,走動關系試圖往上爬,不就是差點東西嗎?
或有人說幾句好話,讓領導多了解你;或是動動手腳,比如在你的政績上多夸點,少夸點對手。有了落差,稍微引導下,領導則容易偏向你。
若是賣官鬻爵,且不說那點錢夠不夠,孫權也沒那能力啊!
故而在孫權不經意的言語下,曹操委毌丘興出任安定太守。毌丘興作為毌丘儉的爹,也有幾分能力,上任后借著徐晃、曹真出兵朔方的余威,命校尉范陵至羌中,生活在陜北的那群羌人則是請為屬國,服從王化。
孫權坐在側席上,說道:“朔方淪為胡鄉,多因內有羌人作亂,外有鮮卑為寇,里應外合之下,郡土淪陷,被羌胡所據。漢民流離而走,或有百姓留于朔方,化為羌胡之人。”
話語變調,孫權拱手稱贊,說道:“然幸大王南征北戰,戰功赫赫,兵統中原,北定冀州,遠征遼東,收河西,平朔方,得以讓四夷臣服。大治關西,教化大盛,舊土歸建,指日可待。”
“呵呵!”
見孫權夸獎自己的文治武功,曹操撫須而笑,說道:“此非短期可見之功,需移民戍邊,長久教化,力行風氣,方敢言舊土歸建。”
放下手中公文,曹操問道:“今歲以來,劉備可有動作?”
今年雙方邊境,平安無事。唯有曹操與劉備的口水戰,打著不停。不是王粲寫文批判曹操,便是曹植、陳琳寫文駁斥劉備。
“啟稟殿下,據斥候言,劉備于武漢整肅中軍,聚地方之勇士,得精兵四萬。取武漢銅鐵,冶煉兵甲,大治軍戎,地方禁肅。”
崔琰捋著胡須,說道:“然不僅于此,劉備命諸葛亮仿中原賦稅,制南人新稅,畝收田租八升,戶出絹三匹,綿三斤,平貲民戶富貧。又納霍峻之諫,命南方郡縣,大植宿麥,以為增產糧食。”
頓了頓,崔琰神色嚴肅下來,說道:“殿下,革新賦稅,并非大事。劉備大植宿麥,行稻麥輪耕之法,宜當重視,此或為強國之本。”
曹操皺起眉頭,說道:“稻麥輪耕,不過農家之事,何言強國?”
“殿下有所不知!”
崔琰整理思緒,說道:“我關東多植宿麥,與粟輪植,二歲三收,此關東農事之所以興。吳楚種植稻米,春種秋收,一歲一收。今加種宿麥,秋種春收,當一歲二收。我關東兩歲三收,安能及也!”
“稻米四至五月便可食,粟半歲方可食。稻麥輪耕,當大壯南寇筋骨。江淮來報,劉基、司馬芝于江北開墾荒田,行稻麥輪耕之法,二歲四收,軍糧自給。料今時之后,南賊多不為糧草而憂!”
崔琰作為河北人,年輕時曾游歷過吳楚,不僅了解北方農業,還了解南人所種植的水稻。稻麥輪耕,增產的出現推廣,屬于是大殺器了。
“二歲三收,二歲四收?”曹操倒吸了口氣。
曹操作為北方的統治者,推行過屯田,不消多說,便知其中的厲害。別看兩年豐收,僅差了一次農作物收獲。但放到整個遼闊的南北方農業上,其差距數目將是驚人的恐怖。
不考慮作物產量及開墾田畝數量的差距,等稻麥輪耕鋪開,南方的人口、財政、軍糧都會比北方多出四分之一,南北優勢將會逆轉。
當然稻麥輪耕這種農業手段,需要時間推廣。南方除了疆域面積外,短期內不論是人口、賦稅、種植面積,軍隊數量都不如北方。
曹操反應過來,不由暗罵劉備這廝怎么那么好運!
諸葛亮善于治國,此前僅是耕作農夫,但這就被劉備撿到發掘出來。霍峻屬于六邊形戰士,此前僅是市井小吏,從劉琦治下冒頭,被劉備收入囊中。
“咳咳!”
孫權反應過來,說道:“劉備于南方大興宿麥又能如何?南方蠻夷之地,漢民寡少,熟田不多。我中原帶甲三十萬,民有千萬之眾,不論兵、民、糧自當多勝南方。崔尚書豈能長他人之風,而弱自己之力。”
曹操休養生息的一年里,中原再次統計數目人口數據,軍戶、吏、屯田兵、百姓三者之和,北方人口約有千余萬人。
駐守北方、隴西、關中、襄樊、江淮、鄴城等六地的士卒,數量高達三十萬人,其中機動兵力有十萬之眾。
歷史上曹魏民籍人口僅有四百多萬,然這并非曹魏的實際數據。曹魏與蜀漢、東吳不同,他還有大量的屯田兵以及軍戶。
畢竟如果曹魏的民籍人口僅有四百四十幾萬,淮南三叛涉及的兵馬豈不高達全國八分之一人口,這無疑是不可能之事。
崔琰為人清正剛強,往昔見孫權諂媚便有不喜,說道:“琰非長他人之風,而弱自己之力,皆因憂我中原之事爾!”
說著,崔琰向曹操拱手,說道:“啟稟殿下,劉備能得人心,諸葛善于治國,霍峻文武兼濟,關羽、張飛、黃忠、趙云、甘寧等將為爪牙。唯望殿下聽采良言,舉中原之賢,大治中國。”
聽崔琰這般言語,曹操不知為何忽然心生厭惡。
略微平復心情,曹操捋著胡須,問道:“劉備氣候漸成,今以諸卿之見,將何以待敵?”
曹操也不知該怎么對付盤踞在南方的劉備了,打似乎又打不下敵城,不打他又是不甘心。
參軍傅干思慮少許,說道:“啟稟殿下,欲治天下有二法,分為文與武也;用武則先立威,用文則先立德,若威德相濟互成,殿下則可威治天下。”
“天下大亂,上下失序,殿下用武征攘,十平其七。今未承王命者,唯有劉備爾!”
“劉備割據巴蜀、吳楚。吳楚有長江之險,巴蜀有崇山之阻,難以威服,亦難德化。愚以為可且按甲寢兵,息軍養士,論功行賞,如此則內外人心鞏固。”
“殿下如欲南征,舉十萬之眾,縱長驅直入,頓之長江之濱。但賊借地利而固守,則兵馬不能逞其能,奇變無處可施也!”
傅干的意思不難理解,曹操舉兵南征,不論怎么打。如果敵人龜縮不戰,曹操都沒什么戰果。倒不如休養生息,論功行賞,安定內部人心。
“文和可有高見?”曹操問道。
賈詡輕抬眼眸,拱手說道:“啟稟殿下,劉備雖割據蠻土,但依阻山水。劉備有雄才,霍峻精兵略,諸葛亮善治國,南賊據險守要,泛舟江湖,皆倉促難謀!”
“殿下善曉兵法,孫、吳之學,知兵法之變化。凡用兵之道,先尋戰機而后戰之,觀漢中、江陵、合肥三地敵寇,臣竊料諸將,無遜、羽、肅之對。殿下欲舉兵征之,劉備、霍峻居中樞而待,今未有可趁之機,臣以為當今宜先文后武。”
賈詡話比傅干好聽許多,通過山川地理及劉備、諸葛亮、霍峻的比較,委婉告訴曹操,今南北割據的局勢已定。沒有戰機的情況下,不可出兵南征,否則將是難以取勝。
如果派將領南征,想打陸遜固守的漢中、關羽坐鎮的江陵,魯肅督護的江淮,曹操帳下沒有能夠勝任的將領。如果曹操親征,劉備勢必會舉大軍迎戰,到時候又不好取勝。故而不如先治理內部,然后動兵。
曹操長吐濁氣而嘆息,這些年以來,他敗就敗在金口!
如果他當時穩扎穩打,拿下江漢,安撫荊南,降服巴蜀,此時怕已是早就一統天下。又怎會眼睜睜看著劉備割據南方,自己養出了個大爹來。
“也罷!”
曹操思慮良久,說道:“近歲征戰頻發,軍民當休養生息。今讓襄樊、壽春二地,加固城池,廣積糧草,冶煉甲兵,以備南賊來襲。”
“南人民寡,地多水澤,稻麥輪耕雖強國之物,但欲比及中原,又談何容易,諸卿不必因此而憂愁。”
“諾!”眾人應道。
不待眾卿退下,卻見荀緝跌跌撞撞入堂。
來不及脫下披著雨雪的大氅,荀緝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痛哭說道:“大王,我父剛剛于府上病逝。”
“公達!”
曹操臉色大變,悲痛說道:“公達怎能棄孤而去!”
望著荀緝,曹操流著眼淚,哭泣說道:“汝父溫良恭儉,智謀多出,名著于世。今時病故,我當斷一臂也!”
“殿下!”荀緝抹著淚水,痛哭流涕。
“父王,兒臣多受荀軍師教誨,懇請為其祭奠送葬。”曹丕流著淚水,出列說道。
曹操手撐著腦袋,頓感頭風又發作起來,忍著頭疼,說道:“荀公達,人之師表也,子桓當盡禮敬之。”
“諾!”曹丕應道。
隨著曹操的揮手,眾人退出殿堂。寂靜的大堂內,唯有曹操哀嘆荀攸之聲響起。
“公達病故,何其悲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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