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維希已吃完了手中的紅魚熱牛肉餅，蹲至行道椅前，從紅色硬質書包內拿出了一支鋼筆和一個作業本，專注又認真地寫起吃后感。

暗處的盧米安看得撇了下嘴巴：

“嘴上說怕，身體卻還是本能地重復起在知識教會養成的習慣……

“要是沒那么多考試和學習，你可能都成為合格的‘知識與智慧之神’信徒了……”

盧米安一邊嘲笑路德維希，一邊打量起周圍的市民。

他的目光越過了斜對面咖啡館內安靜看著一本書的青年，越過了站在十字路口卻始終不過去只是觀察來往行人和馬車的中老年學者，落到了將畫板支到因蒂斯梧桐樹下，表情空洞地涂抹著街景的畫家身上。

盧米安離開陰影，走了幾步，來到了那名畫家的背后，如之前幾個路人一樣探頭張望起對方的畫作。

那幅畫普普通通，他未察覺到超凡力量的存在。

盧米安繼續往前行走，暗自感慨了起來：

“目前看來確實是個正常畫家，只是精神狀態有些不太對勁……

“這就是特里爾的畫家嗎，有時候比邪神信徒還像邪神信徒……

“哎，在特里爾，想根據行為舉止上的異常找出邪神信徒實在太難了，用芙蘭卡的話說就是，很多市民的精神狀態相當美麗……這件事情上，第四紀特里爾和整體封印的存在負一半責任，他們自己負另外一半……”

盧米安一邊想，一邊看到位全身赤裸的男人迎面走來，他身上唯一的布制品是黑色禮帽，位于小腹前。

這男子走得昂首挺胸，顧盼自豪，一點也沒為自己現在的形象而不好意思，仿佛做了什么非常值得驕傲的事情。

越過盧米安七八米后，他手掌忽然被燙了一下。

他本能地縮回了手，看見自己那頂黑色禮帽燃燒起了赤紅的火焰，緩緩落向地面。

他失去了最后的遮擋物。

背對他繼續前行的盧米安無聲動了動嘴巴：

“不用謝，讓你炫耀的更徹底一點。

“就這么點也敢出來裸奔？下次免費送你去新白銀城參觀。”

盧米安雙手插兜，步入陰影，將注意力轉回了路德維希身上。

他已經跟了很長一段時間，還是沒發現疑似“吞噬漩渦”信徒的人。

不過想到認識路德維希以來，這個小男孩一直沒有聚合到過同途徑的邪神信徒，盧米安就懷疑他身上的封印對此應該是有所限制的，要不然這么一位邪神天使到處亂跑，早不知引發多少場神秘學災難了。

“可能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很多邪神的恩賜者即使獲得了神性，只要沒有失控或半瘋，平時也是能偽裝成正常人類的，但‘吞噬漩渦’的也許不行，路德維希還未恢復到‘剝奪者’，都能一餐吃那么多了，對應的序列4半神哪怕不放開胃口，食量也肯定能驚動‘凈化者’和‘機械之心’的成員們……

“算了，反正‘馴化’路德維希才是主要目的，釣出‘吞噬漩渦’的其他信徒只是附帶的想法，沒有也沒關系……”盧米安一路之上看了那么久，都沒發現哪位市民吃東西的狀態有問題。

收到芙蘭卡第二封信件的盧米安于晚餐后來到了奧羅賽街9號702公寓。

簡娜比他早兩三分鐘抵達，依舊畫著吸血鬼妝容，穿著古板保守的黑色裙袍。

盧米安望了簡娜一眼，張了張嘴巴，又閉了起來。

簡娜見狀，立刻微抬下巴道：

“是不是想嘲笑我現在的樣子？”

盧米安“呵呵”笑道：

“我只是想起了一個笑話，以前有個公爵，為了讓皮膚變白，聽信庸醫的建議，長期吃含有砒霜的藥片，他確實成功改善了自己的膚色，但也收獲了一個副作用，他死了。”

“你從哪看來的笑話？”簡娜好奇問道。

“《鬼臉》雜志，而在我看到那則笑話前不久，金雞旅館有個住客告訴我，可以用拍打自己臉龐的方式讓臉色顯得紅潤，看起來健康，以方便找到工作。”盧米安笑了一聲，“你們粗頭發也要多看書多看雜志，不要當文盲，要不然會被知識教會的神職人員鄙視的。”

我只是讓你正常表現，等待說的機會，沒讓你一直嘲諷……簡娜忽然有點牙癢癢：

“你以為我是伱嗎，連義務教育都沒接受完就……”

說到這里，簡娜停頓了下來。

這時，一直在茶幾處遮遮掩掩寫著什么的芙蘭卡站了起來道：

“你們兩個啊，不要耽誤了正事。”

已從第二封信件知道復活島來客哈里森再次出現、芙蘭卡想盡快帶阿芒迪娜去“撒瑪利亞婦人泉”邊緣區域等事情的盧米安輕輕點頭道：

“我狀態基本恢復了。”

“很快嘛……”芙蘭卡有點詫異了。

簡娜的目光先是短暫移開，接著又回到了盧米安身上，輕輕點頭道：

“是啊，比我預想得快。”

盧米安“嘖”了一聲：

“這難道不是好事？

“我們現在就可以詢問阿芒迪娜的想法了。”

“嗯嗯。”芙蘭卡興奮地就要拿出“冰之護符”。

盧米安過來之前已焚燒了“黑淚”所在獨立空間半小時以上，他將這件“1”級封印物拿了出來：

“用這個吧，不會消耗次數。”

說話間，他的目光掃過了客廳內的全身鏡、透出夜色的玻璃窗和有著金屬表面的裝飾品。

借助“黑淚”的鏡子魔法，他沒發現這些鏡面物品存在異常，沒感覺到有目光從里面投向自己等人。

他隨即將“黑淚”丟給了芙蘭卡，微微點了下頭，意思是“黑之魔女”現在應該沒有注視這里。

“我都把要給阿芒迪娜說的事情寫成了文字，免得被偷聽到……”芙蘭卡戴上“黑淚”，將信紙握在手中，覆蓋黑焰，按入了客廳內那個全身鏡的玻璃表面。

她得速戰速決，在“黑淚”的負面效果發揮作用前結束這件事情！

南大陸，馬塔尼邦，派洛斯港。

阿芒迪娜點著煤氣壁燈，坐在書桌前，又一次看起那位芙蘭卡女士提供的神秘學資料。

她每次閱讀這些知識，都會由衷地驚訝、尊敬、向往和恐懼。

這兩三周，她多次和巡查隊那幾位熟人見面，也參加了兩個神秘學聚會，發現這份資料記錄的神秘學知識竟然不被絕大部分非凡者知曉，不管是否屬于官方。

“這真是饋贈啊……”阿芒迪娜剛產生這樣的感慨，就看見特意放在旁邊的、芙蘭卡女士送的那面梳妝鏡變得幽暗，泛起了水光。

水光之中，一個個因蒂斯文勾勒了出來：

“我是芙蘭卡，盧米安已經歸來。

“他讓我詢問你，你打算什么時候到特里爾，他將帶你去那道人影可能出現的區域……”

路易.貝里回特里爾了……阿芒迪娜想了幾秒，沖著鏡子說道：

“今晚就可以。”

她本來就打算今晚不見任何人，好好學習剩余的神秘學知識。

——她已經提前叮囑過自己的女仆，反鎖了臥室的房門。

阿芒迪娜剛做出回答，鏡子內就傳出了芙蘭卡略顯急促的聲音：

“你把手按在鏡子上。”

阿芒迪娜有點忐忑又相當期待和好奇地將手掌伸向了梳妝鏡的表面。

她感覺那堅硬冰涼的玻璃像是失去了實質感，如同一層沒有溫度的水流。

阿芒迪娜的右掌完整穿過了玻璃鏡面，內里陡然有恐怖的吸力爆發。

她整個人一下被拽了進去，墜入了幽暗虛無的隧道，墜向漩渦的盡頭。

阿芒迪娜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就一陣頭暈目眩。

等她找回了思緒，她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不大的客廳內，對面是之前見過的芙蘭卡女士。

這位女士和上次一樣漂亮，并且因為拉近了距離，沒有鏡子阻隔，魅力明顯更強了，讓阿芒迪娜一位女性都有點不好意思多看但又忍不住多看。

阿芒迪娜目光移動間，看見了一位臉色蒼白嘴唇鮮紅更有少女感的美麗女性，看見了坐在單人沙發上，穿著襯衫和夾克，將右腳翹到了左腿之上的盧米安.李。

這家伙身邊的女人都這么漂亮嗎？他好像又英俊了一點……阿芒迪娜忽然對自己的容貌有點自卑。

她旋即環顧了一圈，審視起這個陌生的地方。

芙蘭卡則快速取下“黑淚”，丟還給了盧米安。

“好神奇……”阿芒迪娜終于回過神來，目光晶亮地問道，“我是通過鏡子來的這里嗎？這里就是特里爾？”

盧米安將“黑淚”塞回了“旅者行囊”內那個獨立空間里，笑著糾正道：

“是通過鏡中世界。”

“鏡中世界……”阿芒迪娜咀嚼起這個名詞，“那，那我有沒有辦法像你們一樣通過鏡中世界去不同的地方？”

盧米安嗤笑了起來：

“你難道不知道非相鄰途徑不能互換嗎，你難道不知道神奇物品的存在嗎？”

說話間，盧米安站了起來，走向門口：

“我們現在出發。”

“她，她們不去嗎？”阿芒迪娜指向芙蘭卡和簡娜。

她都還沒來得及寒暄呢！

“不用。”盧米安拉開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