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4章湮沒之于月隕(二百四十四)
巨大的生物從海中冒出，那是體長超過一百英尺的巨鯨。
它發出嗥叫，那聲音如同某種低沉的號角在鳴響。那就是人們諺語中常說的，＂海洋的號角＂。
伊萊恩從來都沒見過這么雄偉的生物。
不對。他以前也許見過比這鯨魚更巨大的、更可怕的生物，但它們全都兇巴巴的襲擊過來，試圖致伊萊恩于死地，然后理所當然地被白獅人少年反殺。那些狂暴的怪物是無法用雄偉來形容的，它們之上巨大的怪物。
而這條巨鯨，它是那么的雄偉，又是那么的迷人。巨大的生物沖破地心引力的限制，沖破一切直指天空，仿佛想要沖出云霄。
那不顧一切后果、只為追求理想而奮勇直前的氣勢，是如此的迷人，它撼動了少年的心。
然后，當那條巨鯨沖上云霄，離開海面至少三百英尺高的瞬間，整個世界的時間仿佛都靜止了。
在別人的眼中那一切是如何，伊萊恩不知道。至少在伊萊恩眼中，這個世界的時間都在停頓。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海中濺起的水花，天空中墜落的雨點，都僵停在半空；
可以看到天空中雷電成束落下，并且在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分裂分支；
然后那巨大的生物，就那樣凝結在空中，抬頭看著深邃的蒼穹。它仿佛在祈禱，或者在渴求，又或是在悲嘆。因為以它那龐大的身姿、不具備飛行能力的身體構造，終究是無法突破地心引力的限制，終究會墜回海中。它無比渴求那片自由的深空，卻終究沒有力量達到它的高度，它只愿自己最接近這天空的瞬間可以永遠停留，好讓它更長時間地領受這份自由的感覺。
然而美好的物事終會消逝，即使它如此努力，地心引力還是捕獲了它，把它再次往那海面上拖去。
巨獸雖然雄偉，終究無法匹敵真正的自然力量和物理定律，它正在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墜落，一如那雨點，一如那海浪和濺起的水花。
天道無情，以萬物為芻狗。
不論王侯將相，還是成就過豐功厚業的偉人，又或者是如此雄偉神圣的巨獸，在天地宇宙之前，全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微塵。
天地不會對誰格外偏愛，也不會對誰格外歧視，所有的生物、物事、甚至歷史和文明，在真正的宇宙之心前全都是皂泡般無意義的幻象。
于是，連那雄偉至極的巨獸都要敗于自然法則之下，它在回落，戀戀不舍地，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回落，伴隨著整個幾乎靜止不動的世界一起緩慢地流動。
那區區的一秒仿佛持續了千年，然后那一秒過去之后，一切又變成瞬息即逝的東西，巨大的鯨魚撲通一下落入海中，掀起滔天巨浪。
＂糟、糟糕！＂伊萊恩看到那超過一百英尺的巨浪朝岸邊涌來，生怕這會釀成大災難。那個巨浪的勢頭和尺寸足夠把防波堤沖垮、把岸邊觀潮的人群一起吞噬卷走，不是光憑伊萊恩的力量能阻止的。
他在猶豫著該怎么阻止巨浪的時候，那個巨浪卻以驚人的勢頭消退著，仿佛有另一股無形的力量把它壓了下去。當巨浪接近防波堤的時候，它已經消退到只剩下十幾英尺，然后它啪嗒一下打在堤岸上，揚起的水花讓人們渾身濕透。人們卻仿佛被逗樂了一樣，嘻嘻哈哈地大笑起來，空氣中充滿了節日的歡樂氣氛。
＂你們向老佩格大人許愿了嗎？＂櫻龍少女居里問那群小孩。
＂許愿啦！＂＂光速地許了個愿噠！＂＂嘻嘻嘻！＂貝利等孩子異口同聲地答道。
許愿？老佩格大人？那條鯨魚嗎？它難道是被人當成神明膜拜的圣獸什么的？還附帶幫人實現愿望的功能？
槽點太多了，伊萊恩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吐槽。
不過他看著居里，那個女孩正在和小孩們有說有笑的，仿佛小學的年輕老師。她對待孩子們那副溫柔的樣子，看得伊萊恩臉上泛起一陣紅暈。
＂嗯？你怎么了，感冒了嗎？＂羅丹看到伊萊恩臉紅，問道。
＂才、才沒有！＂伊萊恩慌張地否定道。
同時周圍的天色開始轉亮，暴風雨逐漸過去了。那狂暴得就像是大自然在發怒的暴風雨，來得那么快，消散得又是那么快，一切仿佛是場夢。
雖然如夢似幻，但它帶給伊萊恩的震撼卻又相當真實。
還有他濕透了的身體和身上的海水咸味，也提醒著他，這一切是真實。
＂真棒啊，這個不管看多少次都覺得很震撼呢。＂蘭斯老爺爺笑道，＂你們有從中感受到什么了嗎？這大自然的音樂？＂
＂有一點。＂弗里曼低聲答道，用試探的語氣問老爺爺：＂我記得三天之后的十六強淘汰賽，可選曲目列表里有一首《鯨魚》，那是相當有趣的曲子。老爺爺覺得我演奏那首曲子怎么樣？＂
＂看到剛才的鯨魚，就想演奏《鯨魚》嗎？不錯的想法。＂老青龍捋著胡須笑道，＂不過那曲子想要展現出剛才的[飛鯨老佩格大人]的氣勢，還是差點火候。你也許可以對它進行一點改動，天曉得呢。另外，經歷過今天的[暴風祭]之后，應該會有很多參賽者想要演奏《鯨魚》。如果比賽中演奏的曲目重復得那么厲害，想要從其他同類競爭者中脫穎而出，需要花費巨大的努力。緊跟時勢是好事，但過于熱門的東西有時候也是個雷區。＂
弗里曼細想了一下，＂好吧，我明白了。我會另外想辦法的。＂
那孩子特立獨行，不喜歡隨波逐流，他聽到老爺爺分析很多人會演奏《鯨魚》，肯定就放棄了演奏這首曲子的念頭了。他也許可以對這首《鯨魚》進行各種魔改，把它改得耳目一新。但魔改的曲子始終是離經叛道，魔改得越厲害越是如此。它肯定會遭到不少裁判的白眼，然后收獲低分。
也許會有人特別喜歡弗里曼魔改的曲子，給它一個10分；但其他裁判，只要有那么幾個給了他低分，就會把平均分拉得很低，把弗里曼從決賽圈中淘汰出來。
畢竟比賽的計分標準是＂掐頭去尾＂的：把評分里的幾個最高分和幾個最低分去掉，把剩余的評分加在一起進行除算，得到平均分。這套計分標準對弗里曼那種充滿爭議性的演奏，特別不利。
不過也罷。沒人說過弗里曼必須奪得比賽的冠軍，只要他能在比賽中盡興、能有人贊賞他的音樂就好。音樂本來就是自由的，每個人的喜好都不一樣，想靠一套特定的標準去評判一位音樂家的演奏，本來就是非常傲慢和可悲的事情。可惜比賽就是比賽，終究要靠某套標準來評判出結果，不得不這樣做罷了。
不管怎樣，伊萊恩現在只想回家洗個澡。他被淋得全身是海水，全部衣服包括內.褲都是濕的，再被這陽光一曬風一吹，海水干了一部分并析出鹽分，搞得他渾身都粘答答的，難受死了。
他這時候才察覺到周圍的人并沒有在乎被淋濕——不對，他們基本就沒有被淋濕——不知道什么時候，大伙們都披上了透明防水的雨披，把剛才那狂風和海浪都格擋在那層塑料之外了。大家都穿著雨披，就伊萊恩一個沒有防水措施，就像個傻.子似的被雨水海水打濕全身。
＂你、你們什么時候穿上這個的？好、好卑鄙，就我一個沒有準備雨披嗎？＂他吐槽道。
眾人似乎早就在等著伊萊恩這句，所有人都湊到一起，擺起了戰隊似的故作威風的姿勢：＂這就是惡作劇！＂
伊萊恩額角冒出青筋：＂我、我以為[惡作劇節]已經過去了？＂
＂你并不需要在惡作劇節才惡作劇，只要你想，每一天都是[惡作劇節]！＂蘭斯老爺爺吐著舌頭笑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伊萊恩用肉眼看不見的速度使出閃電十二連擊！
＂我、我可以揍你們嗎？＂白獅人少年板著臉問。
＂哇啊！＂＂不可以揍了才問的，太卑鄙了！＂＂反對暴力啊…＂＂怎么連我都揍……＂那群沒點正經的大人和小孩紛紛捂著額頭抱怨。
＂怎么回事……突然頭好痛？＂一旁的路人捂著頭悶哼。
糟糕，順手就把路人也一起揍了。
＂我、我不管了啦……回去咯！＂伊萊恩裝作不知情，若無其事地跑掉了。
他引得眾人都哄笑起來，周圍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晚上。
伊萊恩依然跑去達爾文大人那里練習游泳。他體內的亞特蘭提斯人基因似乎覺醒了，游泳的技術在突飛猛進。
＂所以，你們今天去見過[飛鯨老佩格]了。＂黃金天神龍達爾文大人抓住伊萊恩的大腿，讓伊萊恩僅用雙手練習劃水，借此糾正伊萊恩手部的動作，＂那個很厲害哦。它可是在深海里活了十幾萬年，被遠古的亞特蘭提斯人奉為神獸的巨鯨。＂
（這么厲害嗎。）伊萊恩忙著雙手劃水和換氣，沒有回應達爾文大人，但他在仔細聽著。
＂那樣宏偉的生物當然早已消逝，但它神獸的形象卻被深深地刻畫在亞特蘭提斯這個文明的最深處，被星靈記住了。所以星靈才能把那么偉大的生物重現出來。嚴格地說它也是亞特蘭提斯星靈的一個分身了，不過它和我還是有優先級的差別，畢竟只有我一個成為了亞特蘭提斯星靈的代言者。＂
（是是是。達爾文大人最厲害了。）伊萊恩心里繼續吐槽道。
＂它的定位，讓我想想…差不多就等同于你們泰拉（地球）人口中所說的[圣靈]吧。＂
＂等、等等……咳咳咳！＂伊萊恩停了下來，差點嗆死：＂圣、圣靈？＂
＂是的，怎么了？＂
＂所、所以地球上所有圣靈……甚至邪靈，都是從泰拉（地球）的星靈里分出去的分身咯？＂白獅人少年追問道。
＂你說得很對，不管是圣靈還是邪靈，這些小型靈體都是從屬于某個星球的星靈的，無非是星球規模的巨大的靈體里分離出去的個體。它們是集團無意識的構造體、是文明的延續，一個個都有自己的想法，在做著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但它們大體上都是為了維持這個星球的平衡，為了讓星球的文明不至于毀滅而存在的。它們可以說是自然界的[自我調節能力]，或者說，[世界的抑止力]。＂
伊萊恩頓了一頓：＂那、那么，[暗靈]呢？＂
達爾文聳了聳肩：＂那東西和我們認識的星靈和靈體完全不同，是為了毀滅宇宙而生，是腐化和破滅的代言者。它大概也起著和吞世龍阿努相似的作用，毀滅一些文明，甚至毀滅宇宙本身，為了讓宇宙不會無限制地膨脹下去，生殖出太多的信息熵。＂
所以，這個世界上既然存在著圣靈這類守衛著文明和秩序的靈體，就會有與之相反，負責破壞宇宙的暗靈。
就連暗子本身也是一種特殊的光子，專門吞噬光子以進行自我復制的光子，一切都是為了讓黑暗和破滅蔓延開去，最終毀滅整個宇宙。
暗子的存在，也是宇宙在自我平衡的結果嗎？
還是說，暗子也是被誰刻意制造出來，專門詛咒、破壞、侵蝕這個宇宙的？
考慮到吞世龍阿努也是被人為制造的，暗子也來源于深淵某位想破壞這個宇宙的＂無上意志(superiorwill)＂，也并非不可能。但伊萊恩無法去深究，這事他知道得實在太少。
＂嗯，今天就練到這里吧。＂達爾文大人看了眼墻上的時鐘，＂我接下來有事要出門，失陪了。你們可以在我家泳池里繼續自主練習，也不妨在這里過夜，反正我今晚很晚才會回來。＂
＂好、好吧。＂才練了半個小時，伊萊恩覺得有點不盡興，他打算繼續練習到晚上十點左右才帶貝利回去。
達爾文大人爬出泳池：＂對了，我家廚子晚點可能會過來，為我準備明天出行的便當。你們有可能碰上面，倒是可別失禮人。＂
＂好、好的。＂＂好噠！＂伊萊恩和貝利一起回道。
＂廚子叔叔會為我們準備好吃的甜品嗎？＂小狐貍又用亮晶晶的眼睛追問。
＂哈哈哈哈，你就知道吃。＂黃金天神龍大人笑道，＂你帶著誠意問問他吧，他高興的話，就會幫你們做好吃的。＂
然后他就在一群仆人（自動人偶）的簇擁下進去浴室梳洗，換了一身奢華筆挺的禮服，出門了。
＂我、我們也再練一會兒，就回家吧。＂伊萊恩催促貝利道。
＂不等廚子叔叔來嗎？＂小狐貍在漫不經心地踢著水。
＂能、能見到他當然好，但我們來這里的目的是練習游泳，不是討吃。＂
＂人家有在努力練習啦，討點好吃的也不過分嘛＂小狐貍使勁踢水再踢水，故意把揚起來的水踢得伊萊恩滿臉都是。
伊萊恩在想，是否應該再揍貝利一頓。
他又自主練習了一段時間，然后帶著貝利去浴室簡單地洗了個澡，換好衣服準備回家了。但他剛走出浴室，就看到大廳的開放式廚房旁邊出現了一個陌生人。
＂嗯，你好？＂那名云豹人少年沖伊萊恩揮了揮手：＂初次見面，你應該就是達爾文大人的兒子對吧？＂
伊萊恩也看著對方出神：＂奎……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