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4章湮沒之于月隕(一百七十四)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納特看著身后防爆門的缺口，那個缺口附近還有無數黑色的方塊在涌動著。

那個房間里已經全是[數據錯誤]，把整片空間占滿。賽特的分身即使沒有死也肯定動彈不了了。

＂他不會再復活什么的吧？＂他保持著警戒，問。

＂沒事，他只是賽特布置在這里的一個分身，＂諾拉正忙著操作控制面板，敷衍地答道：＂而且賽特的本體肯定跑到別的地方去迎擊大不列顛騎士團了，沒空對分身進行精確控制。簡而言之，他和我們不一樣。你沒發現他說話很生硬，甚至有點前言不對后語嗎。＂

是有點。納特心想。剛才的胡狼人賽特說起話來就像個智障一樣。

＂那就證明他給予這個分身的智能不高……或者說，他只是個弱人工智能。他被賦予的能力很少，而且[母體]正在忙于[末日計劃]的復雜演算，應該沒有更多的計算資源去復活和控制他了。＂

納特聽得半懂不懂。不過知道賽特不會復活，終究是好的。

＂這邊也快設置完了……好了！＂諾拉一敲鍵盤上的，啟動了[抹消程式]。

屏幕上甚至都沒有倒數的數字，是直接歸零。在一陣轟隆隆的響聲之中，有什么東西被從地底發射了出去。

＂接下來要做什么？＂納特問。

＂什么都不做。我們可以找個風景優美的地方，看著這個世界毀滅。＂他的妻子半帶諷刺地答道：＂不管怎樣，我們在這個虛擬世界里的意識都只是本體的分身。我們會死在這里，但是在現實之中的我們會延續下去。我們不會讓古代人贏得這場戰爭的，這樣就夠了。＂

＂好吧……＂男人低聲悶哼。

＂走吧，我知道有一條單程路，可以讓我們乘坐專用的超高速升降機到達大樓的樓頂。那核彈落下，會成為這個世界毀滅之前最后的煙火秀，你不會想錯過這個壯觀的場景。＂

＂我希望這大樓樓頂有香檳。也許我們還來得及喝上一杯。＂納特苦笑道。

＂還真的有，就是當初的程序開發者特地為這種時刻留存的。＂諾拉也苦笑，和納特一起走進了電梯。

＂我不明白，＂火.槍手納特也跟著一起走進電梯：＂既然下一步都是世界末日了，程序員們的分身也離不開這里，為什么他們會在樓頂準備了香檳？＂

＂那你又為什么想喝香檳？＂諾拉反問。

＂嗯，我只是想在最后好好喝上一杯，和你一起？＂

＂那么當初設計這里的程序員，肯定也是這樣想的。既然都是世界末日了，為什么不能在最后的時刻，好好享受一番？＂

納特聳了聳肩，表示贊同。

電梯的速度接近超音速，瞬間就到達了千層的摩天大樓樓頂。這個畢竟是虛擬世界，比現實世界少了許多無意義的演算，電梯的速度自然不受限制——因此，納特他們才不會在超加速過程中內臟破裂而死。

在現實之中，納特和諾拉都沒有內臟就是了。他們兩個都是只剩下一個腦子的人造人，腦子以外的部分全是金屬骨架。就連他們腦子的部分都是被納米級微型魔像高度改造過的，是半生物半機械。

高聳入云的摩天大樓樓頂，空無一人。正常情況下似乎沒有辦法到達這個地方，除非使用那個特殊的電梯。

巨大的核彈也正好從天而降，往地面上墜落。而地面上的人們還在把注意力集中到天空中那些怪物的異像上，根本沒有察覺到更大破壞力的核彈頭正朝地面上砸落。

在[末日計劃]制造的那些怪物們殺光地表的人們之前，核彈頭就會先一步把整個地標燒成灰燼。人們橫豎都是死，但他們至少擁有了不恐怖的、無痛苦的、一瞬間就完結的死。

＂你知道嗎，雖然沒有選擇的余地，但我依然不贊同這種計劃。＂看著核彈頭化作一道火柱從天而降，納特倒了一杯香檳，悶聲說：＂生活在這個虛擬世界里的人造人依然是有生命的，他們和我們并沒有太大的不同。我們原本無權抹殺他們的人生。＂

＂也許。但你應該把這一切罪孽歸給學院承擔。他們創造了這個虛擬世界，制造了這些最終代人造人，并且從一開始就計劃著這次獻祭。這些人生來就是為了被殺死的。＂諾拉接過裝滿香檳的杯子，輕描淡寫地答道：

＂哪怕我們什么都不做，只是把[母體]關停，這個虛擬世界也會在黑暗中毀滅。這里的住民照樣會死。

他們本來就逃不過死亡的命運——不，其實我們也一樣。沒有任何人能逃過死亡的命運，它只是發生得遲或早而已。＂

＂你也許是對的。＂納特不想和諾拉爭辯下去，改變話題道：＂你知道嗎？我覺得賽特可能喜歡你。＂

＂哈？胡說八道！＂

＂不，認真的。我是男人，我知道那家伙想什么。剛才的賽特哪怕只是個分身，那家伙還是繼承了本體的記憶對吧？那家伙一直無視我，在跟你搭話，證明他有多在乎你。＂

＂噢，差不多得了。＂諾拉把杯中香檳一飲而盡。

核彈落在了地面上，掀起一股驚人的爆風。伴隨著蘑菇云的升空，熱浪也迅速涌起，朝四方八面高速擴散。地面上的人們瞬間就在這灼熱的沖擊之中化成了灰燼。這熱浪和沖擊也向大樓這邊涌來，想必過不了多久，這棟高千層的大樓也會被這核爆的沖擊波毀滅吧。

＂現在想想，我覺得還是必須向現實世界傳達一下信息。＂納特也把香檳一飲而盡，突然說道：＂哪怕只是把一兩句口信傳回去也行，有什么辦法嗎？＂

＂我倒是有一個辦法。也是當初開發這里的程序員留下來的。＂諾拉從一旁的桌子里取出一個拍立得照相機，設定好拍攝時間，放在桌面上，＂[母體]會停機，這個虛擬世界會毀滅，但是系統的硬盤還是能留下一些深層基礎數據。這個就是直接和那些數據連接的。＂

＂為世界末日拍照留念？真是太棒了。＂納特哭笑不得。

＂這不也挺好嗎。笑一個！＂諾拉湊到納特身旁，豎起手指做出一個＂勝利＂的姿勢。

納特于是也合群地擠出一個笑容。

兩人身后是摩天大樓的邊沿，邊沿的扶手之外可以看到冉冉升起的核爆蘑菇云，以及在爆風中逐漸毀滅的世界。那爆風已經蔓延到摩天大樓這邊來，仿佛下一秒就會毀掉這棟大樓。

咔嚓。拍立得相機的快門自動按下了，整個世界的畫面就定格在這個毀滅的瞬間。

世界毀滅了。這個虛擬世界在毀滅的程式中被還原成一片黑暗，這里的所有人，不管是這里的原住民還是后來進入的納特和諾拉，都在這個黑暗之中徹底消逝了。唯獨那臺拍立得照相機還存在著，漂浮在空無一物的黑暗世界中。

從相機之中冒出一張照片，正是世界毀滅之前的光景。納特和他的妻子重歸于好，在摩天大樓的樓頂喝著香檳，迎接世界的毀滅的光景。他們身后的巨大的蘑菇云，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華麗大煙花。

而照片的右下角也浮現出一行簡短的留言：

——我們愛你，尚恩。

不知道若干年后，伊萊恩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會是何種反應？

＂……啊！＂納特回過神來，看了看周圍的世界。

＂嗯？＂他不太記得剛才發生過什么事情了，從他的意識被連接進虛擬世界，到一切完結的那段時間里，他什么都不記得，仿佛只是做了一場噩夢。

＂成功了嗎？＂他轉而問諾拉：＂我們阻止[末日計劃]執行了嗎？＂

＂看樣子應該是。＂諾拉還在擺弄著各種線路，似乎還想從已經毀滅了的虛擬世界里抽取出一些深層數據，以確認那個世界已經徹底毀滅：＂在你進去的幾分鐘后，我發現虛擬世界里被設置了一個陷阱，[末日計劃]被強制執行。所以我也把我的意識也連接進去了。我們的分身大概已經成功執行[抹消程式]，在[末日計劃]開始之前先一步毀掉了虛擬世界。

總而言之，我們的分身已經順利阻止了學院復活那姆勒斯人（古代神人族）的計劃了，暫時可以放心了。然后——＂

諾拉敲下了控制面板上的鍵，觸發了什么。

伴隨著一陣咻咻的機械停轉的聲音，周圍的燈光也變得暗淡了下來。

＂[母體]也毀了。它的主要邏輯回路已經燒毀，短期內是不可能被修復了。＂

＂……就這么簡單？＂納特有點將信將疑。

＂這并不簡單。你也許沒有了身在那個虛擬世界里的記憶，但我們的分身大概在那個虛擬世界里有過一番浴血奮戰。總之這事應該不簡單。我很慶幸它總算是完結了。＂

＂如果你這樣說。賽特居然沒來妨礙我們，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他已經來妨礙過我們了，你不記得而已。＂諾拉苦笑。

＂貝迪維爾船長，＂納特給貝迪維爾那邊傳訊：＂我們這邊的事情處理完畢了，[母體]已經毀滅。沒有了[末日計劃]，不用擔心古代人被復活了。而且[母體]對這個基地的演算輔助應該也會停止，對你們的作戰會有些幫助。＂

＂很好，辛苦你們了。＂狼人青年回應道：＂回來和部隊匯合，休息一下再說吧。我們這邊會把余下的事情處理好。學院淪陷已經是遲早的事情了。＂

＂明白。＂納特切斷了通信，轉而對諾拉說：＂我們回去吧。＂

＂不，你回去吧。＂諾拉卻說：＂我會用我自己的方法，阻止學院復活那姆勒斯人。我們只是利益關系一致，暫時合作而已。但我從來都沒說過要和你們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受被你們的指揮官指揮，更加是敬謝不敏。我還是單獨行動比較好。＂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納特皺著眉問。

＂也許。如果卡瑪（命運）允許的話。＂諾拉哼笑道，轉身步入黑暗：＂照看好小尚恩，不對，小伊萊恩，好嗎？你這個當爹的就從沒照看過你的兒子，是時候還債了。＂

＂……你不去見他嗎？＂

＂不。至少不是現在。我幫助過學院發展，而學院卻成為了他痛苦的泉源。我這個媽媽沒資格再去見他。＂諾拉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黑暗中：＂也許有一天，當我把學院的殘黨徹底收拾干凈了，我會去找他的。我會鼓起勇氣，請求他的原諒。但不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