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7章湮沒之于月隕(三十七)

白曜龍伊萊恩感到了高興。

他感到高興，并非因為他打敗了黑曜龍米迪爾。

正好相反。他感到高興，是因為他終于可以不用和米迪爾殊死廝殺，拼盡最后一口氣。

因為他隱約聽見了米迪爾的求救聲。他知道米迪爾實際在想什么。

通過喝下黑曜龍米迪爾的血，伊萊恩變成了和米迪爾完全對等的存在，白曜龍。然后他也發現米迪爾除了控制自己體內時間的能力以外，還懂得使用些許傳心術，心靈感應之類的術法。

伊萊恩可以肯定，剛才那個求救聲，絕不是自己的幻覺。

那是米迪爾面對絕望之時，不由自主的發出的些許悲嘆想法。那些想法化成心靈感應的電波，隱約傳到與米迪爾對等存在的伊萊恩的心中，所以伊萊恩能聽見。

黑曜龍絕不是在主動求救，這一點伊萊恩很清楚。

巨龍們都是高傲的、自尊心極強的生物，即便被刀劍抵住咽喉，下一秒就會死去，巨龍們都絕不向敵人求饒。所以那求救其實不是向伊萊恩發出的，只是被伊萊恩截獲了而已。

那求救聲，其實是黑曜龍米迪爾在無意識之間，向他唯一的，而且已經不存在＂親人＂——前任光輝勇士發出的。

……簡直就像是，一名孩子在落難的時候向父母呼救一樣。哪怕他的父母已經不在人世。

米迪爾并非在向伊萊恩求救，但伊萊恩很高興能聽見那種求救聲。

這證明黑曜龍米迪爾也有心，能通人理，心底也有軟弱的部分。視條件而定，他也是可以被說服的。

不用真的和米迪爾死斗到底，到了某種程度就可以讓米迪爾屈服，真的是太好了。至少伊萊恩是如此認為的。

但是當然，伊萊恩依然還是要重創黑曜龍米迪爾。不這樣做的話就沒有意義了，不這樣做就不可能讓瀕死的米迪爾屈服。

[皓白沖擊波]沐浴在米迪爾全身之上，造成的破壞非同尋常。米迪爾處于[時停]狀態，本來那時停能讓黑曜龍幾乎免疫一切物理攻擊，接近無敵。但光子的沖擊并非純粹的物理性沖擊，光子可以被加速到接近光速，在高速度可以抵消[時停]的效果，對米迪爾造成傷害。

畢竟，米迪爾的[時停]僅是讓他體內的時間流動得極其極其緩慢，卻并非真正地完全不流動。

當他把一秒減速成十分之一秒，原本三百碼時速的飛道具落在他身上就會只有三十碼時速，那么再厲害的飛道具都無法傷到巨龍的龍鱗。

但原本就是光速的東西呢？

光速減慢成光速的十分之一，光子依然有可觀的殺傷力，因為光速的十分之一依然是[1,079,252,84.88公里每小時]這個可怕的速度！

落在時停狀態下的米迪爾身上的[皓白沖擊波]，威力被削減為十分之一，是的。盡管如此，十分之一威力的皓白沖擊波依然以狂暴的勢頭燒蝕、削除掉米迪爾身上的黑曜龍鱗，把他的防御能力逐一剝離。

大部分的龍鱗都在那白光中灰飛煙滅，沒有龍鱗的保護，繼而受災的就是龍皮，而且這個龍皮很容易就會被沖擊波燒爛。再之后皮膚之下的肌肉就露了出來，然后被毀；接下來是骨頭從肌肉組織下顯露，并且逐一被碾碎。

正面吃下皓白沖擊波的米迪爾，在沖擊波持續的短短兩秒間就變得體無完膚，部分沒有腹膜保護的內在都跌落下來了——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往地面墜落。

米迪爾的時停狀態還剩下五秒左右。這五秒過后，肉斷骨碎的黑曜龍米迪爾就會化成一灘碎散的血肉，落在地上。

當然，這并不能殺死巨龍。哪怕身體被傷得這么慘烈，只要他的心臟還完好，腦子沒有被毀，米迪爾就有辦法再生。

可是米迪爾的再生需要時間，沒有足夠的時間去再生，他怎么可能繼續戰斗下去？

處于時停狀態的伊萊恩在接下來的十秒里設想過許多的可能性，然而他都沒能想出米迪爾如何在短時間內高速再生。正面接下皓白沖擊波的黑曜龍，恐怕已經沒有辦法維持戰斗了。

是伊萊恩贏了。至少他認為是這樣子。然而為什么呢？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在他心中萌發，他總覺得事情似乎并不會這么簡單地結束。

三秒，四秒，五秒經過。

米迪爾的時停階段完結，他能夠以正常速度行動了。伊萊恩就靜駐在那里看著米迪爾行動，等待米迪爾碎成一地血肉，無力戰斗的樣子。

可是這種光景并沒有發生。伊萊恩看到的居然是黑曜龍米迪爾在急速構造自己的血肉，用新生的腹膜把即將碎落的內臟包裹起來，再生肌肉和骨頭，再生皮膚，最后連龍鱗也重新長出。米迪爾沒有用[加速]攻擊伊萊恩，反而在這段時間里專注于讓自己的身體再生完整。

大概持續了五秒，黑曜龍米迪爾破損的身體已經完成了再生。等伊萊恩能夠行動的時候，黑曜龍也再生成能夠正常戰斗的模樣。

等等，巨龍的再生能力有這么強大嗎？不可能有啊？那份再生能力已經快要趕上全盛時期的伊萊恩的白鯊人形態了，那可不是龍族可以有的再生速度。

然后伊萊恩懂了。

米迪爾放棄全身的加速狀態，僅對身體的一部分進行加速。當他這樣做的時候，他破損的身體部分可以用正常百倍以上的速度來流轉時間。五秒即是五百秒，或許更多。

如果有幾分鐘的時間作為緩沖，憑巨龍的強大再生能力，確實足夠再生出肌肉和表皮，甚至鱗片了。

時間魔術果然還是博大精深，米迪爾不僅可以全身加速來取得戰斗上的優勢，也可以只讓身體的一部分加速，以迅速恢復損傷。

當然，米迪爾體內還是有不少損傷。皓白波動炮還是燒傷了他體內許多內臟組織的。但他完全放棄了修復內在，只想是把體表修復好，以維持戰斗。

這家伙打算和伊萊恩打斗到最后一口氣為止。

＂別、別這樣……＂伊萊恩低聲說：＂我、我不想殺了你……別、別逼我！＂

＂多說無益。＂黑曜龍米迪爾果然很頑固，＂你利用時間差的作戰已經破產。同樣的計謀不會對我生效第二次。現在，死吧！＂

米迪爾再一次發動全身加速，沖了過來。

為了應對米迪爾的攻擊，伊萊恩也不得不全身加速。

一黑一白兩條巨龍又開始撕打起來。利爪與抓咬，撞擊與尾掃，他們如同遠古的野獸那樣混戰著。

米迪爾的內在受損應該很嚴重的，但他依然能夠不受阻礙地和伊萊恩對打到底，就讓人很迷惑。難道這家伙不知道疼痛的嗎？

可是伊萊恩能隱約聽到聲音。不是幻聽。就是有誰在訴說。

黑曜龍心底最真實的想法，被伊萊恩竊聽到了。

（拜托了。）

伊萊恩也在呼喊。

（我好想拯救你。請讓我拯救你吧。）

然而他的呼喊并沒有用，他的傳心術并未能傳到對方心中。黑曜龍米迪爾在開戰前就遮斷了這類念話通信，也許是為了防備一切形式的精神攻擊。

拒絕去溝通，一條路走到黑，這是巨龍們典型的行事方式了。

持續十秒的撕打完結，兩條龍拉開距離，又進入了時停狀態。

這一次米迪爾在時停前就張開了嘴，剛進入時停就馬上開始蓄力，準備使出吐息。

伊萊恩亦然。他知道米迪爾會用龍息，他這邊要是不使用同樣的龍息反擊，必然會死的很慘。

大家的蓄力時間都是一樣的，而且大家都不得不僵停住十秒無法動彈，十秒之后龍息和龍息對沖，終究只會互相抵消吧？

然而并非如此。米迪爾比伊萊恩早約半秒行動，在剛才的加速階段就是如此。他加速完結之后的時停也會比伊萊恩早半秒左右結束，也就是說他會比伊萊恩早半秒發射龍息。

以龍息那個射速，半秒之內就可以擊中伊萊恩，讓白曜龍承受重創了。

九，八，七，六……

時間過得很快，伊萊恩只有短短的十秒時間去思考對策。

米迪爾的時停結束，他把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剛好是在時停狀態結束的瞬間發射龍息！

一束巨光已經迅速朝伊萊恩打來，半秒之后就會到達，而且會像伊萊恩之前重創米迪爾那樣，這次是反過來重創伊萊恩。

龍息碰觸到了伊萊恩，同時半秒經過，伊萊恩的時停也解除了。恢復正常速度的伊萊恩，被巨光徹底吞沒。

伊萊恩連使用龍息反擊的機會都沒有，就湮沒在白光之中！

然而，兩秒之后，那到白光過去——

半透明的巨龍重新顯現出他的身姿。

這龍息又被伊萊恩用[虛化]免疫了。

雖然伊萊恩身上還是有不少被龍息燒蝕的痕跡，許多處都已經掉了鱗片，血肉模糊；但龍息在徹底摧毀伊萊恩的身體之前，伊萊恩及時進入[虛化]狀態，于是那束破壞力巨大的光束就從他身上穿透過去了！

米迪爾的一擊過去，沒能重創伊萊恩，同時伊萊恩蓄好力的一擊馬上就要打出，他張開大口噴吐龍息，另一道巨光擊向黑曜龍米迪爾！

這次的米迪爾并非處于時停狀態，也就是說他將會在加速狀態下承受[皓白沖擊波]全額的殺傷力，這是絕對致命的一擊。當然，因為米迪爾處于加速狀態，他多少能夠閃避開迎面擊來的龍息……才對？

磅！巨光落在米迪爾身上，哪怕黑曜龍全速躲開，他的身體依然過于龐大。他的半個身子依然被皓白沖擊波吞噬，被挖空了一大片，右臂右腿右翼全部失去，甚至還包括右腹部一部分的內在。

＂唔嗯……＂黑色的巨龍拖著殘破的身體跌向一旁。

發射龍息大概只花費了伊萊恩兩秒鐘時間，他的加速狀態還剩下最后八秒，時間上遠比幾乎加速完結的米迪爾充裕。白曜龍飛撲過去，在黑曜龍來得及反應之前就一口咬住黑曜龍的肩膀，使出了類似摔跤的固定技，用自己完好的四肢纏住對方殘破的身軀。

兩條龍近距離扭打在一起，而這次是伊萊恩徹底占了上風。

（拜托了，讓我拯救你！）

伊萊恩還在不斷地呼喊。他以為通過身體的接觸能增強傳心術的效果，但顯然沒有用。

倒是米迪爾的掙扎漸漸變弱了，黑曜龍進入了時停狀態，身體整個僵住。

伊萊恩與米迪爾的時停還有兩到三秒的時間差，幾秒之后伊萊恩也會進入時停而不能動彈。隨后米迪爾會先一步脫離時停，也是比伊萊恩早兩三秒。那兩三秒到底會發生什么，伊萊恩無法推測，他只知道應該充分利用接下來短短幾秒的時間去對付米迪爾。

他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加速]效果，注入米迪爾的[時停]之中，去中和它。也就是說，這是一種魔術干涉。

這種魔術干涉是極其危險的，而且不見得能為伊萊恩帶來什么好處，有的似乎盡是壞處。但直覺卻告訴伊萊恩應該這樣做，這樣做才能讓事情發生＂改變＂。

無視米迪爾的吶喊，伊萊恩開始了干涉。

魔術干涉一旦開始，某種惡心至極的感覺在伊萊恩身體上蔓延。就像他把米迪爾全身舔了一遍，而米迪爾也把他全身舔了一遍。

正常來說，兩個不同的個體產生魔術干涉，會演變成靈魂的干涉，絕對領域與絕對領域的干涉。由于涉及到靈魂之中最禁忌的部分，他們會互相拒絕對方，絕對領域會排斥絕對領域，把彼此彈開。

但是現在的伊萊恩變身成米迪爾的模樣，他們靈魂與靈魂之間，領域與領域之間，某條分割線被模糊了。

兩條龍的絕對領域是如此近似，它們分不出彼此，于是它們開始融合。

這是魔術干涉能產生的，最為糟糕的結果——從＂干涉＂變成了＂親合＂，從＂排斥＂變成了＂相互污染＂！

兩條龍都逐漸變成一種白色和黑色的、黏糊糊的東西，然后糅合成一體，最終變成一團灰色的果凍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