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5章永劫之安魂曲(八)

某時某刻，某地。

艾爾伯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身處于一個……圖書館內？

四周都是書本，被整齊放置在書架上的書本。

這些書本的封套上，全都只印有一個名字：《超越者艾爾伯特》。這些書本全都不是什么知識的傳承，它們要訴說的只有一個故事，艾爾伯特的故事。

虎人青年原地傻站著，愣定了好久。他這才想起自己應該是為了救活穆特而來的，好像是使用了某種方式試圖去救，然后下一秒，他就出現在了這種地方。一個滿寫著他的故事的，奇妙的圖書館。

《超越者艾爾伯特》，《超越者艾爾伯特》，《超越者艾爾伯特》。

一個書架數百本書，一個圖書館整整齊齊的排列著數千數百的書架，每一個書架每一本書上都印著這個。盡管每本書的書皮不一樣、顏色不一樣、裝潢不一樣、甚至連紙質都不一樣，但它們要訴說的故事完全一致。都是艾爾伯特的故事。

所以，這個詭異的空間到底是怎么回事？

為什么為了救活穆特，他艾爾伯特就來到了這種地方？

有誰的腳步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虎人青年想都沒想就循聲追了上去。這圖書館太大，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找什么，他只能盡可能地抓住唯一的線索。

那個聲音引領著艾爾伯特在幽深龐大的圖書館中穿行，越走越遠，甚至還跑上了二樓樓梯，而二樓又有更多的書架。艾爾伯特這才發現這整個圖書館就像一個巨大的塔，是環狀分布的，而且往上還有數不清的樓層，樓層上還有更多更多的書架和更多更多的書，它簡直就是一個無盡的書庫。

而這個無盡的書庫里居然不存放任何別的書本，全都只存著名為《超越者艾爾伯特》的書，真是想想都讓人毛骨悚然。

聲音漸行漸遠，艾爾伯特沒能追上。要追上一個虛無縹緲的腳步聲，本來就是非常困難的事情。然而當艾爾伯特以為自己要在這個無盡巨大的圖書館中迷路的時候，二樓深處一個亮著燈的房間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而那個亮著燈的房間仿佛也在邀請著他，他很自然就往那邊走。兩側整齊排列的書架構成如同走廊般的結構，又好像一列在迎接著他到來的仆人。而那個亮燈的房間之中，恐怕正是這個詭異的圖書館的主人。

圖書館幽暗的深處，一扇半掩的黑色大門前，有燈光從其中傾瀉而出。

艾爾伯特很自然就推門走了進去。而那里面，一個皮膚蒼白，黑發黑瞳的人類中年男子，正在書桌前埋頭寫著一些讓人看不懂的文稿。

艾爾伯特很想看清楚那個人類中年男子的臉，但他發現那人的臉是無法辨認的。每當想要看清楚那人的臉、記住他臉上的特征時，就會有一種朦朧的感覺掠過腦海，然后那人的臉部特征就無法記住了。艾爾伯特只能記住黑發黑眼、中年人這點籠統的特征，除此之外就什么都記不得。虎人青年意識到對方應該是使用了一種＂認知障礙魔術＂，讓人無法記住他的臉的特殊幻術。

＂我等你好久了。＂沒等艾爾伯特說什么，那名黑發中年人先開口道：＂我知道你為何來這里。坐下吧，讓我們談談。＂

＂坐下？我現在可沒有時間跟你談天，先生。＂艾爾伯特郁悶地說：＂我得救活穆特，在他徹底死去之前。你應該知道救活他的方法吧？＂

＂我知道，但在我告訴你之前，你得先聽完我要說的事情。而且放心吧，艾爾伯特先生。你有一整個世界的時間。你不把眼下的事情完成，世界的時間就不會流逝，而劇情也無法繼續發展下去。＂

＂你……你到底在說什喵啊？……劇情？？＂

＂讓我來重新自我介紹吧。＂中年人答道：＂我是R.D.VIXIX（R.D.維克薩斯），世界的構筑者，命運大綱的編纂者。籠統地說，你們的世界就是由我創造的。我就是創造你們世界的神。嗯……第六（VI）時空主軸，第十九代（XIX）創世神。＂

＂你……什喵？！＂艾爾伯特震驚道。

＂不用大驚小怪。雖說是創世神，但我也并非多么偉大的存在——到頭來只是在打工。給深淵打工。所以你不需要心懷敬意地稱呼我為創世神，把我稱作[編纂者]就好。＂對方用極其平淡的語氣說道：＂世界命運的大致流向是從一開始就確定的。我要做的只是在這個大致的流向上添加大綱，然后一點點增加細節，把它變成一個有血有肉的故事，豐富這個信息之繭里的信息熵。嗯……我要說的你懂嗎？＂

＂完全不懂……＂老虎皺著眉：＂這是什喵情況？＂

＂簡而言之，你們的世界是虛構的。即是真實也是虛構，一個……信息實驗場般的存在——[信息之繭]。

你們的世界是深淵的造物……到頭來你會發現高維度的世界創造低維度的世界，只是舉手之勞。而且閣下也應該注意到了。不同維度的深淵都在你們的世界里汲取[信息]，特別是，你們世界的生物們的信息。這就是他們創造你們的世界，想要得到的回報。

大體上說，深淵之民攫取這些信息是為了取樂——不管是觀察你們的受苦受難，還是觀察你們的恩怨情仇。但也不完全是為了取樂。從你們塵世之民那里所得到的一切信息熵都是有意義的。只要積累得足夠多，最終可以幫助深淵之民去往更高層次的維度。＂

艾爾伯特吞了一口唾沫。這說法和他哥哥羅伯特之前所說的微妙地一致。

＂但是深淵自然不希望[信息之繭]不受限制自由發展。你們的世界只是大千三千信息之繭的其中一個。除你們所在世界之外，還有許許多多同樣的信息之繭——其他的平行世界。其他世界與你們所在的世界，也許只有些微差別，似是而非；又或者有著巨大的不同。但所有的世界都有唯一的共通點，它們受到深淵所掌控。

深淵喜歡，認為那個世界有存續下去的必要，世界就存續。

深淵厭倦，認為那世界沒有存續下去的必要，世界就滅亡。

而我們這些[編纂者]則是受深淵所托，不斷地修正著你們世界的存在。為了不讓深淵不對你們的世界產生厭倦。＂

艾爾伯特驚訝地張開嘴，不知道說什么好。

＂關于我的故事，就只能說到這里了。再說下去就連我自身也有危險了。＂編纂者維克薩斯繼續道：＂雖然這個特殊空間只有你能進來，就連深淵的家伙們都無法監視到。但果然，讓你知道太多還是不太好。＂

＂這和我要救穆特到底有什喵關系，編纂者？＂艾爾伯特不耐煩地問：＂我來這里不是為了理解世界的構成。世界是什喵構成，我不在乎。重要的是怎喵救活穆特，怎喵……起死回生。＂

＂我說這些正是為了讓你理解，你接下來即將要去做的事情，和我的工作是沖突的。＂編纂者維克薩斯道：＂這個世界的命運由我來譜寫。而那只小貓已經被我寫死了。你想要逆天而行，復活一個已經被系統確認為死亡的人。你這行為本身就是在否定我譜寫的劇本。如果讓你成功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將會對整個劇本造成巨大的傷害，甚至最終讓大綱崩潰，對整個宇宙產生毀滅性的打擊。

而且最可怕的是，你是世上唯一一個有能力這樣做的人。曾經身在真理彼岸的你，有能力改寫世界命運本身。因此，在你決定這樣做之前，我必須跟你談談。＂

艾爾伯特露出不滿的表情：＂我只是想就穆特一個而已……救一個人可以毀滅整個世界，你是認真的喵？＂

＂世界就是這樣運轉的。命運是復雜而精細，而且極其脆弱的東西。其中一只齒輪停止轉動，它就會整個停轉。其中一顆螺絲釘壞掉了，缺失了，甚至可能只是生銹了，整個機器都有可能崩潰。在你們之前大概已經有兩億多個世界因此而崩潰毀滅，你們只是從未意識到而已。世界毀滅被重置之后你們也沒有記憶，給你們收拾爛攤子的一直是我。我都快想罷工了。＂

老虎愣了一秒。

＂所以……你想怎樣？＂他問編纂者：＂你的意思是，要我放棄去救穆特咯？就這樣甘愿承受他死去的命運，不能有半點異議咯？＂

＂不。我只是想讓你再三考慮清楚，是否要這樣做。你所做的事情是不可逆的。一旦做了，世界的命運會從此改變，偏離原本的大綱。然后世界可能會逐漸步向毀滅，此后再怎么挽救也救不回來。我希望你仔細考慮清楚，是否要為了一個人，而放棄整個世界。＂

＂說的好像和你沒關似的……＂

＂確實是和我無關。如果你們的世界（故事）毀滅了，我也只是放下這個世界，去編撰另一個世界的命運罷了。我的工作是永遠做不完的，你所做的只是給我增加工作難度罷了。＂

艾爾伯特再一皺眉：＂即便如此……我也…還是要救穆特。＂

＂想都不想清楚就如是回答？＂

＂不。正是因為想的很清楚，才會這樣回答。我的想法不會因為時間而改變，再思索一千次一萬次，也還是這個答案。＂艾爾伯特抽出劍，用劍尖指著眼前的創世神：＂你的花言巧語迷惑不了我。我要救一個人而且我就是要救他。世界的命運管我.屁.事，你們這些自稱為神明的家伙就自己煩惱去吧。如果你想用力量來阻止我，那就盡管來吧。不用多廢話，只是戰斗，說不定還更加輕松簡單。＂

＂明白了。＂編纂者維克薩斯停下了筆，把手中寫著的稿子撕碎：

＂那么從接下來這一刻起，以前準備的稿件全部作廢。說不定我要重寫大綱，用另一個故事來續寫這宇宙，這森羅萬象。

——但你的對手并不是我。我只是編纂者，并非執行者。

如果想要改變命運——你應該很清楚，你的對手是誰吧？＂

話音剛落，艾爾伯特眼前一切突然變黑。

在那漆黑之后便是[光]——縈繞著萬事萬物，聯系一切的[光]。

在那無盡無數光之飄帶的盡頭，[命運之神——卡瑪之座]，出現在艾爾伯特面前。

神不動，神無語。

神竊笑著世上一切可笑之人，那些想要改變命運的、渺小又愚昧之人。

神慈笑，神慍怒。

神哀憐這些愚者，卻又對這些愚者的愚行感到厭煩。

為什么？明知道命運是無法違抗的，卻總有人試圖挑戰它？

神伸出八百百十萬個手臂，每一個手臂都握著巨大的兵刃，隨時準備進攻。

在卡瑪之座面前，艾爾伯特微不足道得連一只螞蟻都不如。

神的聲音響徹世界。他一揮劍，整個世界都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