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3章永劫之安魂曲(六)
三十分鐘后，渾身血跡的伊萊恩從醫療室中走出，看樣子是經歷過一場艱巨的手術作業。
＂王子殿下怎樣？＂麗娜急切地問。
＂狀況不理想。＂伊萊恩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總之是用器官移植，把他壞掉的肝臟和腎臟給換掉了…還切除了一部分小腸…他暫時脫離了死亡危險。但燒傷感染和術后感染風險都很大。就看今晚能不能脫離危險期了。而且爆.炸的沖擊傷到了脊椎…即使脫離危險期，恐怕以后也成了不能動彈、沒法說話的廢人……＂
女騎士嬌蘭的眼睛輕輕瞇起。
＂醫療室的情況讓人擔心……要是又有賊人炸開船艙的外壁，闖入來襲擊王子怎么辦？＂圣百合騎士蘭蔻悶哼道：＂今天果然還是讓我們都守在醫療室內，保護好王子吧？＂
＂不、不行！＂白獅人少年驚道：＂里面是無菌環境，你們進去是想殺死王子嗎？！＂
＂給我們全身做滅菌處理，什么的……？＂麗娜低聲問。
＂你、你們那身盔甲都是縫隙，怎么做滅菌處理啊？！＂伊萊恩兇猛地吐槽起來。
＂……我明白了。＂蘭蔻二話不說就把自己穿著的臂甲拆下：＂那我就不要盔甲，穿著無菌服進去保護王子。＂
＂不行，蘭蔻姐！沒有護甲保護就想和刺客們抗衡嗎？你會變成和迪奧一樣的下場！＂麗娜驚道。
＂我有這個。＂蘭蔻取出一面制作很精良的盾牌：＂這個拿去做徹底的消毒，總可以帶進醫療室吧？＂
＂我、我沒意見。＂伊萊恩說：＂你靠、靠一面盾和一柄劍，就想保護王子殿下嗎？＂
＂賭上我作為騎士的所有尊嚴。＂蘭蔻答道。
白獅人少年于是沉默了幾秒。
＂……比、比起那個，你們還是想辦法防御好船的外壁吧。＂他又說：＂要是刺客又、又把船外壁炸飛，細菌一下子就全跑進醫療室里了，無、無菌處理便毫無意義。＂
＂麗娜和我會守在甲板上，密切注意船外一切可疑的舉動。＂圣百合騎士嬌蘭說道：＂不會再讓那群刺客得逞的。＂
伊萊恩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打了個呵欠。
＂我、我好累……先回去洗澡睡覺了。＂他說：＂祝、祝你們好運。＂
＂辛苦你了，伊萊恩醫師。＂嬌蘭說。
伊萊恩也沒有跟這群女騎士多廢話，匆匆地離開。他去洗了個澡，把身上的血污弄掉，然后換上一身干凈的衣服，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再三確認沒人跟蹤以后才躡手躡腳地離開包廂，移動到船的貨倉里去。
＂奎格？奎格？＂他低聲喚道。
＂這里！＂豹子從貨倉的一個角落里伸出手來。那個角落是個藏人的理想低點，之前伊萊恩也在這里藏著那名被抓捕起來的卑格米人。現在則是藏了豹子和小狐貍。貝利這時已解除幻術，以狐人少年的模樣出現在伊萊恩面前——因為已經沒有必要偽裝了。
＂大哥哥！＂看到伊萊恩的時候，貝利高興得差點就撲了過來：＂一切都好嗎？我想死你了！咳、咳咳咳咳……＂
說到一半他就爆發出一連串的咳嗽，大概持續了幾十秒才停下。
＂沒、沒事吧？＂伊萊恩揉了揉小狐貍的胸口，試圖幫貝利舒緩咳嗽。
＂沒事，咳咳……沒事啦！＂小狐貍笑道。
躺在醫療室里那個＂王子殿下＂，其實就是那個被伊萊恩俘虜的卑格米人。白獅人少年利用精湛的整容技術，把卑格米人的臉整成和克洛瓦爾王子一樣了。
當然，膚色和發色幾乎無法偽造，會被簡單看穿。不過沒關系，因為他們本來就打算把那名卑格米矮人燒成焦炭。全身燒焦，連頭發都燒沒了的話，就沒有人能夠看出卑格米人和真正王子的差別了。
貝利自然是一早就和伊萊恩他們串通好的。當時小狐貍裝作心急，自己先跑進安全屋內，就是要和在那邊接頭的奎格匯合。讓貝利躲起來，從外面用詭.雷.引.爆房間的墻壁，并且把事先準備好、已經淋上汽油的卑格米人的活體點燃，一口氣把矮人燒成灰。
聽見王子的尖叫聲，從外面闖入那個幽暗的房間中的圣百合騎士們，看到的只是被燒著、受重傷的假冒王子（卑格米矮人），卻沒有注意到已經躲到床底下去的貝利。當然，貝利也在那個矮人身上施放了幻術，讓＂王子＂看起來更像真正的王子。
之后的事情就和伊萊恩劇本中的一樣。在女騎士們的協助下，把奄奄一息的＂王子＂運往醫療室，讓伊萊恩對這名＂王子＂動手術。伊萊恩要做的僅僅是處理了一下卑格米人身上的燒傷，再裝模作樣地做了一下器官移植而已。
那名卑格米人身上的燒傷十分嚴重，應該已經沒有辦法活過今晚。而且即使他活了下來，伊萊恩早已把卑格米人的聲帶、手腳是筋腱摧毀，那名矮人永遠都只能躺在床上不動、不能作聲，成為真正的王子的替死鬼。再加上圣百合騎士們的證言，理應可以騙過蘇瓦松王和巴黎王才對。雖然讓矮人代替貝利去送死是很殘忍，但伊萊恩并沒有后悔——反正都要讓誰去送死，伊萊恩選擇了讓那名野人去送死，而不是貝利這個孩子，僅此而已。
說實話，躺在醫療室里的卑格米人的死活，伊萊恩早已不關心。他現在關心的，是如何把貝利安全地送離這艘仍然滿布危機的揚陸船。
圣百合騎士之中肯定還有誰對王子是貝利假冒的這事知情。剛才伊萊恩是趁著混亂和視野不良，用卑格米人假冒的王子蒙混過去了。但是天知道那名知情者是否那么好騙，會識破這一切，過來追殺貝利呢？
＂動、動力室的情況怎樣？＂伊萊恩問奎格。
＂做了手腳，十分鐘后炸。＂奎格說：＂粘性炸.彈會讓它暫時停機。＂
伊萊恩點了點頭。屆時這艘船的主動力爐就會暫時停轉，只能用后備動力來運作。船速會大幅減慢，伊萊恩就可以帶著貝利跳下船。本來從這個貨倉跳下船，他和奎格都可以輕松做到。但他們現在帶著一個孩子，怕貝利會受傷，只能采取這種方法了。
再忍耐十分鐘就好……
然而也就在這個骨節眼上，有一個輕微的咔嚓聲從外面響起。有誰正在走近。
＂出來吧。我知道你們躲在這里。＂圣百合騎士嬌蘭哼道，此時已經是全副武裝的狀態，她是過來追捕貝利的。
＂大哥哥……＂小狐貍一臉擔憂。
＂沒事，我、我來處理。＂伊萊恩說，從貨倉的角落里走了出去。
＂為、為什么會識破？＂白獅人少年問。
＂很簡單，在王子被襲擊的時候，你說話也太流利了。＂女騎士嬌蘭說道：＂平時說話結結巴巴的你，怎么突然就能流暢地說話呢，伊萊恩先生？我明明聽說過，你和別人說話時會口吃，只有在對著書本念的時候才能流暢說話啊？＂
伊萊恩一皺眉。
＂——你能流利地說話，當然是因為你要說的那些，全都是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沒等伊萊恩回答，嬌蘭先說道：＂你在背稿子，所以你能說得流利。你說話太流暢，反而出賣了你，伊萊恩先生。＂
白獅人少年沒有回答，只是抽出武器。
＂你在干什么？想和我戰斗嗎？＂嬌蘭又問：＂你為了那種已經準備好當犧牲品的小奴隸，而和法蘭西圣百合騎士團為敵？仔細想清楚了！＂
＂我、我要保護貝利。＂伊萊恩說：＂憑、憑什么貝利要代替真正的王子去死不可？王、王子的命是命，貝利的命就不是命嗎？＂
＂克洛瓦爾王子是王族，是無比高貴的存在，＂女騎士又道：＂只要王子的性命能保存下來，奧爾良王室就有機會復興。那個小奴隸就是為了代替王子去死而被養大的。王室在他身上花費了那么多的資源，把他養育至今，他應該感恩戴德地為王子獻出性命！＂
＂胡、胡說八道！＂伊萊恩怒道：＂為、為了讓那孩子代替王子去送死，你們強迫他學習！一、一天到晚只讓他學習，不讓他休息，沒有給他補充足、足夠的營養！你看他都虛、虛弱成什么樣子了！？＂
＂是又如何。＂對方卻不買賬：＂我們圣百合騎士不也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們。本來像我們這樣的人，生活并不比奴隸過得好多少。等待我們的是黑暗的未來。然而奧爾良王室把我們從垃圾堆里撿了回來，養育我們，培訓我們，讓我們成為騎士，好為王室效忠。我們的生活因此而改善了多少，你知道嗎？那孩子也一樣。沒有王室撿他回去養育，他早就在奴隸主那里過著更悲慘的生活，說不定已經被折磨死了。難道他就不應該為此而感恩，難道他就不應該把自己的性命獻上，以保護真正的王子殿下嗎？＂
（……不明事理的家伙！）
＂你說的感恩——＂不等伊萊恩反駁什么，貝利突然從白獅人少年身后探出頭來，反駁道：＂你說的感恩，是指對被折磨著、強迫著學習，感恩？＂
小狐貍哭著訴說。
被一天到晚關在黑暗的牢房里……
大冷天被扒光了衣服綁在行刑架上……
用刑具撐開我的眼皮……把書本擺放在我面前，強迫我學習……
還說什么[今天不把這個分量的課程學完，就不準吃飯]。
日服一日年復一年，日服一日年復一年……
他們說獸人的身體很強壯，即使這樣折騰也不會死……
是不會死……暫時不會。
但是……還是很痛苦啊啊啊啊啊！！！
……我不要回到那樣的生活里去！
……我也不要代替王子去死！
還說什么救濟我，這叫做救濟嗎？！
你們全都是壞蛋！偽善者！卑鄙之人！
代替你們的王子活著，我還不如去死！
讓我代替你們的王子去死，還不如大家一起死！
你們憑什么操縱我的人生啊？
我就是不要，讓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如愿以償！！
他控訴了一大堆，然后激動得開始咳嗽起來，咳嗽了好幾十秒才總算停下。
而伊萊恩則已經憤怒至極，把拳頭捏的咯咯作響。
＂我不想打女人……但你要是再、再糾纏，就殺了你。＂白獅人少年說：＂知點恥吧，女人！知點恥吧，法蘭西！不要舉國上下串通起來，欺負一個孩子啊！！＂
嬌蘭沒說什么，舉劍朝伊萊恩沖過去。
可是她從未見識過伊萊恩的可怕，也不知道伊萊恩身上有多么奇怪的能力。她的劍瞬間就穿透了伊萊恩半透明的身體，掠空而去。使用[虛化]免疫了一擊的伊萊恩，瞬間進行反擊，一劍刺穿嬌蘭的心臟。
勝負瞬間決出，伊萊恩憑借特殊的體質和閃電般的奇襲，擊敗了那名求勝心切的圣百合騎士。
＂嗯……＂女騎士吐著血，緩緩地跪倒在地上：＂真是漂亮的一擊！區區的醫生，居然能使出這種劍術……你根本不是醫生吧？＂
＂我避、避開了心房和大動脈。＂伊萊恩低聲說：＂現在投降，你、你還有救。答應我不、不要把這里的事情說出去就好。默、默不作聲地把醫療室里那個尸體，當做真正的王子那樣送過去給蘇瓦松王和巴黎王驗尸，就好。＂
＂不可能。＂女騎士嬌蘭卻極其頑固：＂那種偽造的尸體騙不過蘇瓦松王克洛蒂爾。我要的是，這小子，用幻術偽裝的尸體。只有他的尸體，能完全騙過疑心病重的蘇瓦松國王。為了保存奧爾良王室的血脈，這小子的死是必須的。沒有任何折中手段。我也不會向你妥協。……我對奧爾良王國的忠義，絕不會動搖！＂
＂你這……！＂伊萊恩氣得瞪大眼。
＂我不要。＂貝利卻低聲哭著說：＂讓你們的忠義，見鬼去吧！你就算殺了我，我也不要再用幻術冒充王子！不要就是不要！我答應過大哥哥，要好好活下去！我要得救！我不會輸給你們的！＂
＂是嗎…真是……可惜了。＂女騎士朝狐人少年舉起手，拳頭一捏：＂那你就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