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3章終焉之暴風雨(七十五)

奎格在做著伸展運動。

＂你在、在干什么？＂伊萊恩好奇地問。

＂熱身。防抽筋。＂豹子咧嘴笑道。

簡直就像是在做著野泳的準備。這是郊游嗎？這個缺少緊張感的家伙。伊萊恩心里連串吐槽。

＂奴隸都從、從籠子里放出來了嗎？＂伊萊恩又問。

＂放了。說明了。＂奎格答道：＂到岸后，交給他們。我們逃。＂

＂我沒、沒意見……＂伊萊恩本來就不想搭理那群人，包括這艘船上的船員，也包括那群奴隸。讓他們自生自滅就好。伊萊恩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去處理。

奎格那邊則把衣褲都脫下來，全部行李塞進納物口袋里，只剩一條褲衩。

＂你在干、干什么？＂伊萊恩看了奎格一眼，馬上把目光從豹子的下半身移開。

＂游泳。你不脫嗎？＂

＂上岸再、再說……＂白獅人少年尷尬地道。

＂怕什么，都是男孩子。＂奎格還神經大條地說著。

當他說出[男孩子]而不是[男人]的時候，著實讓伊萊恩心里無名火起。但他不想和奎格吵架，先把這股火氣咽回肚子里去了。

而同時船也一陣震動，在距離島嶼岸邊約三十碼的地方拋錨了。島嶼附近都是淺灘，為了不擱淺只能在這個距離停下來。而船上的求生小艇全被放走，在接近撒丁島的時候就被那群旅客和難民用掉了。

結果奎格是對的，到頭來還是要用游泳的手段才能靠岸。伊萊恩有點后悔為什么不留著最后一艘求生小艇自用。

＂奴隸們能、能游嗎？＂他問。

＂藥物效果還在，＂奎格答道：＂只從籠子里放出來。不管他們？＂

＂不管、管了。時間到了他們自、自然會想辦法靠岸。＂伊萊恩脫下上衣，把衣物往納物口袋里塞：＂這就要下水……好、好討厭啊……＂

＂等下再，生火取暖。＂奎格說，只穿著褲衩的他系好了有著數個納物口袋的戰術腰帶，就往水里跳。納物口袋內部因為是個亞空間，內部自然是防水的，外面不管怎么浸泡海水都不會有問題。

伊萊恩把短褲也脫了，就剩一條白色褲衩，然后他收拾好行李，沿甲板往海里跳。

撲通！落水的時候他感覺到一陣讓人不快的寒意，傍晚的海水好像挺冷的。不過距離岸邊只有三十碼，到岸之后就能輕松了，他于是加緊了往岸上游去。

然而沒有游上多遠的距離，他突然覺得右腿一陣抽緊，有種極其難受的腫痛感覺在腿上蔓延。

這是……抽筋了？！

伊萊恩也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在游泳的時候抽筋。沒想到居然會是這么難受的感覺！

也許是他剛剛和傭兵們打斗完，身體的肌肉還處于緊張狀態吧；又或者是之前那個肌肉松弛劑以及解毒藥帶來的副作用吧；也有可能只是因為伊萊恩還沒有習慣這個獅人的變身吧。總之他的身體確確實實地在抽筋，開始不聽使喚了。

果然他應該聽奎格的勸告，下水游泳之前先做好熱身運動嗎？

現在再來后悔也太遲了。伊萊恩咬緊牙關忍耐痛楚，試圖在抽筋進一步惡化之前竭力游到岸邊。然而并沒有用，越是用力游狀況就惡化得越厲害，那抽筋的感覺似乎和病毒一樣會蔓延，最初只是小腿有點抽痛和不聽使喚，逐漸卻擴散到大腿上去，然后是腰背，然后是肩膀和手臂，最終一直擴散自全身！等伊萊恩發現事情有多么不妙的時候，他已經因為全身的抽痛而沒有辦法好好發力游泳了。他嗆了好幾口海水，身體也因為抽痛而越發不適，眼前的景色開始發黑……

＂沒事？＂有誰架著伊萊恩的肩膀，把差一點淹死的伊萊恩的臉舉到海面之上。

＂呃啊啊啊……好、好疼……＂白獅人少年低聲說。

＂放松，別用力。＂奎格低聲說：＂都交給我。＂

實際上伊萊恩想用力也用不了，身體仿佛不再是他自己的身體，正在被一股僵硬、沉重和冰冷感緊緊攫住。他閉上雙眼，任由自己的身體被奎格拖動著，往岸邊游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

熱力在身體一側蔓延。伊萊恩緩緩睜開眼，發現身旁有個火堆。而他自己則躺在被烤干過的、大型亞熱帶植物的葉片所鋪成的＂床墊＂上。周圍是山洞的巖石洞壁，但是沒有那種山洞該有的潮濕陰冷的感覺，很明顯有人已經用火把把周圍烘烤過一遍，驅走蛇蟲鼠蟻的同時也讓山洞干爽起來。

夜幕已經降臨，伊萊恩能從不遠處的洞口看見外面繁星點綴的夜空。奎格也坐在篝火旁，正在往里面添木柴。

伊萊恩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問：＂是同、同一個海島？＂

＂不，又移動了，兩個島。＂豹人青年答道：＂距離船遠。沒人知道這里。＂

白獅人少年這才松了一口氣。

而且奎格果然是在軍隊里待過的，知道隱蔽營地的重要性。為了不讓山洞里的火光被外界輕易發現，他甚至用砍斷了的帶著枝葉的小樹隱蔽起洞口兩側，又在洞口附近壘高了一個約1.5英尺的石頭掩體，這些都足以把篝火的火光掩蓋住。篝火產生的那個很招搖的煙霧……似乎也沒有。篝火燃燒得很充分，幾乎就沒冒出過煙霧。不知道奎格怎么做到的。

伊萊恩發現自己全身都痛。筋肉酸痛。抽筋之后往往伴隨著這種痛楚，仿佛肌肉都做了長時間高負荷的劇烈運動。而且伊萊恩抽筋得還挺嚴重，后遺癥就是肌肉纖維撕裂以及乳酸堆積導致的溶肌。今晚可能是痛苦而漫長的一晚。

好氣人。居然又被奎格救了一次。明明可以自力更生的事情，還是要依賴這只煩人的豹子。他豈不是和以前完全一樣，一點進步都沒有嗎？

而且等等，這豈不是意味著奎格扛著遇溺昏迷的伊萊恩上岸，然后又游過了兩座島嶼，最終來到這里的嗎？

伊萊恩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他身上的毛發泡過海水本該發粘的，但現在卻還算干爽。他的衣服也換過了，估計連褲衩都換過了……也就是說奎格在他昏迷的時候就用淡水給他擦過身體，還給他換了衣服？一想到在他不省人事的時候奎格對他毛手毛腳的，伊萊恩就滿臉通紅。

＂嗯？＂奎格見伊萊恩一直不說話臉還通紅的，以為伊萊恩著涼了，伸手過來摸了摸伊萊恩的額頭。

＂你、你、你、你、你干什么？！＂伊萊恩觸電似的往后跳。

＂發燒？＂奎格問：＂生病？＂

＂你、你才有病！＂白獅人少年吐槽道。可是他剛說完馬上有氣無力地倒下，這才發現自己餓扁了。

奎格遞過來用樹枝串燒的烤魚。

＂又、又是魚。＂伊萊恩抱怨道。

＂魚好吃。貓愛吃。＂奎格一臉認真但又開玩笑般說道。

（你才是貓，你全家都是貓。）

伊萊恩捂住臉，不想去搭理奎格。他餓得已經沒有力氣去發火了，趕緊咬了一口烤魚。

雖然現在的他嘗不出味道來，但他可以看到烤魚上灑了滿滿的海鹽晶體，還有各種海苔以及胡椒粉做調味。光從這誘人的香味就可以感受到烤魚有多美味。可惜伊萊恩嘗不出味道來。但是那個海苔和魚本身的香味卻在口腔里縈繞不止，這個香氣讓人心曠神怡。

＂怎樣？＂奎格滿帶期待地問。

＂比豬食稍微好、好一點。＂伊萊恩一邊吃一邊還在挑剔：＂放了很、很多鹽？＂

雖然吃不出味道來，卻可以從烤魚表面那層厚厚的鹽霜看得出來，這玩意應該很咸……

＂嗯嗯。＂豹子點頭：＂抽筋，最好補充鹽和鈣。＂

＂聽、聽誰說的？＂雖然伊萊恩在各種醫書上也見過類似的說法，但他有點懷疑奎格只是在沒有根據地亂說。畢竟四千年前的古人哪有現代人那么懂科學。

＂炊事班知道。＂奎格卻答道：＂士兵上戰場流汗流血，然后抽筋。就補充鹽。長遠來說，還要補鈣、鐵。＂

居然說的頭頭是道的。這是古人的智慧嗎？還是說，只是經驗之談卻剛好說中？

＂魚骨，咬碎吃一下。＂奎格又遞上來一杯暗紅色的液體：＂這個喝下。＂

＂這該、該不會是……魚血？＂伊萊恩看著那杯東西，臉色蒼白。

豹子微笑著點頭：＂補鐵。＂

＂不要。＂伊萊恩拒絕道。那杯魚血不用說有多腥了——哪怕奎格已經把它煮熟，還加了姜和茴香等東西，試圖把腥味去除掉。伊萊恩剛把鼻子湊過去，就已經無法忍受那股腥味了。

＂臭、臭死了。＂他吐著舌頭說。

＂為什么？＂奎格這家伙居然還敢露出一臉的不解：＂貓還怕腥？＂

＂你、自、己、喝、一、口！＂伊萊恩一字一頓地說，把那杯魚血塞到奎格嘴邊。

＂那個——＂豹子嗅了一口就露出困惑的表情：＂求放過？——＂

沒等奎格說完，伊萊恩趁奎格張嘴的時候就把杯子一傾斜，把魚血灌進豹子的嘴里。

＂呃啊——＂奎格臉色蒼白地倒下，仿佛中了毒似的：＂難喝……＂

＂不、不想喝就別勉強，吐掉不就好了。＂伊萊恩吐槽道。

然而豹子爬起來：＂我喝了。輪到你。公平。＂

這家伙原來在圖這個啊？！

＂不要。＂白獅人少年撅著嘴：＂不要就是，不要。＂

＂對身體好。＂奎格卻念叨道：＂捏住鼻子喝？之后漱口？拜托？就一口？＂

事已至此，伊萊恩知道如果不喝的話肯定要被奎格念叨一整個晚上。為了耳根清凈，他勉為其難地說：＂就、就一口。＂

他還真的拿起杯子，捏住鼻子，忍耐那個難聞的腥味，喝了一小口。可是捏鼻子沒用。捏住鼻子依然會有嗅覺，而且失去味覺的伊萊恩嗅覺反而比常人更靈敏了，這腥味在口腔內擴散，直接跑進鼻腔，熏得他眼淚鼻涕一起涌出來。

然后奎格果然還是露出了惡作劇般的笑容來：＂難喝？＂

＂難喝，難喝死了！黑暗料理！＂伊萊恩吐著舌頭抱怨起來：＂到、到底是怎么做才能做出這么難喝的東西來？！＂

＂啊哈哈。搞砸了。＂奎格摸著自己的頭笑道，一臉傻樣。

＂噗——＂白獅人少年不禁被那張連逗樂了，發出一陣嗤笑。

＂啊，笑了。＂

＂沒、沒笑！＂伊萊恩紅著臉否認道。

＂你笑起來，可愛。＂奎格又說。

伊萊恩的臉于是漲的更紅了：＂混、混賬！消遣我！＂

＂真的。＂豹子補上一句。

＂不、不理你了。＂伊萊恩躺下來，背對著奎格躺著：＂明天要早、早起，睡了。＂

＂嗯嗯。＂奎格取出一張毛毯蓋在伊萊恩身上：＂晚安。＂

伊萊恩不想回答奎格，合上眼睛裝睡。

（不能在乎。不能在乎。不能在乎。）

他再三叮囑自己。

（越是在乎，失去的時候就越痛苦。）

（誰都不在乎，就不會再受傷。）

（所以……）

眼淚從伊萊恩的眼角靜靜地涌出，在奎格沒有看見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