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1章夜殤之詠嘆調(四)

幽深的郊野里，兩個人影在慢慢走動。

＂居然沒有人巡邏。＂貝迪維爾看到周圍一片廢墟，冷清的樣子，感到奇怪。

＂南非把馬達加斯加島變成自己的殖民地之后就沒有怎么開發過，有人住的地方都集中在西南面的幾個礦區和港口區。＂雪瑞查德邊走邊說，一邊還小心注意腳下，專門避開了地上的一具白骨：＂這邊是索里斯王國的王城廢址，他們既不愿意清理廢址的殘骸，也不愿意把這個不詳之地開發成居住區，所以這么多年來就這樣一直放置不管。＂

＂連當年戰死者的尸體都沒有清理，就讓他們暴尸荒野化成白骨嗎。有點過分了。＂貝迪維爾哼道。

＂因為對于那些人類至上主義者而言，獸人們根本不是人，只是輪廓長得有點像人的野獸而已。＂雪瑞查德不快地說。

貝迪維爾還想說什么，但是他鼻子突然一癢，打了個噴嚏。

＂......你還好嗎？＂看著渾身滴水，宛如一只落湯狼的貝迪維爾，雪瑞查德問：＂要不要先找個草叢，把你那身濕透的衣服換掉？＂

＂在女士面前做這種失禮的事情？不，還是算了。＂貝迪維爾擠出一個苦笑：＂而且就算換了衣服，身上的毛發還是濕的，依然沒有半點用處。＂

狼人族（艾斯基莫族）生活在西西伯利亞的雪原上，天生就披著一身比較長的狼毛。相反雪獅子雪瑞查德的體毛較短，游泳之后很快就干了。

＂倒是你，＂貝迪維爾問：＂衣服怎么干得那么快？＂

＂這身衣服是財團專門研發速干面料哦，會不停地和空氣中的光子接觸并相互作用，把水分子帶走。甚至還能讓我身上的毛發快速干透。＂雪瑞查德笑著說：＂你想要的話現在就可以給你一套哦，不過是女裝的。＂

＂哈哈哈不用了謝謝。＂狼人青年敷衍地笑道，打了個冷顫并連忙岔開話題：＂所以你到底想來這里找什么？王城的舊址藏著某種古代神器之類的東西嗎？＂

＂不，那種東西怎么可能還藏著，即使有也早被南非那群掠奪者洗刮一空了。＂雪瑞查德走在前面，漫不經心地回道：＂侵略到了最后階段，他們在這整個王城里放火，你現在看到的這片瓦礫和原本的王城相去甚遠，是被熊熊大火燃燒十天十夜之后剩下的破墻敗瓦。真有什么強力的古代神器，索里斯王國早就把它拿出來對敵了。真有什么值錢的東西，也早就被燒成灰，或是被搜刮一空。所以這里其實什么都沒有，就是一片廢墟。＂

＂但是你費了那么大的功夫來這里......＂貝迪維爾表示不相信。這片廢墟里肯定還藏著什么的，只是藏得太好沒有人知道而已。

＂那邊，＂雪獅子少女指了指遠處一個似乎是某種塔的殘骸。

不過它在大火之后早就損毀嚴重，再經過常年累月的風化和自然侵蝕，貝迪維爾很難確定它原本真的是一座塔。

＂王立占星術圖書館的遺址。＂雪瑞查德加快腳步走去：＂現在只剩下其中一個離塔的一小片殘骸了。它原本是比你看到的這個離塔大十倍以上的建筑物，變成這樣真太可惜了。＂

＂占星術？該不會......？＂

＂你猜的沒錯，這里就是我父親以前工作的地方。＂

對了，雪瑞查德的父親好像是索里斯王國的大祭司。貝迪維爾好像以前在那里聽雪瑞查德說過這個，但到底是在什么時候，他自己都想不起來了。

（注：雪瑞查德告訴貝迪維爾索里斯王國的事情，是在見太陽鳥大人之前。太陽鳥大人是以[真言]為食糧的神明，雪瑞查德的描述大部分都被當作[真言]吃掉了，所以貝迪維爾記不起雪瑞查德曾說過的話，只有一個模糊的記憶。）

因為已經找到了她想找的目標，雪獅子少女絲毫不顧廢墟有坍塌的危險，走進里面東摸西探，很快就找到了一個隱藏在大量瓦礫下的暗門。

＂苦力活兒就交給你了，貝迪維爾船長。＂她理所當然地說。

＂好，當然。＂貝迪維爾沒好氣地走過去搬開瓦礫。它們確實很有分量，搬起來累死了。話說回來那個暗門藏得真好，要不是雪瑞查德知道暗門的位置，大概誰都不會注意到它吧。在外人眼中，這就是一個堆毫無意義地堆在那里的瓦礫而已。但貝迪維爾知道這絕對不是隨隨便便對方在地上的瓦礫。大概，在王國陷落，守國無望的情況下，有某位爆破專家專門引爆了大火之中圖書館的一部分，讓掉落的瓦礫把暗門掩埋起來。

雖然雪瑞查德堅稱王城舊址已經沒有任何寶物了，但看這個藏得極好的暗門，說不定這里面確實藏著什么驚世寶藏，大得足以讓已經滅亡的索里斯王國卷土重來。

如是想著，貝迪維爾更加賣力地清理瓦礫。幸好周圍沒有外人，王城舊址完全是被南非的人忽略了存在，他清理瓦礫時弄出稍大的聲響似乎也沒有問題。大概過了十分鐘，汗流浹背的貝迪維爾終于把堵路的最有一片大型瓦礫弄走了。

＂很好，接下來是我的工作。＂雪瑞查德走到暗門前，找到一個被偽裝成墻上石頭的開關，按了下去。開關觸發了暗門上的密碼盤，從里面冒出的密碼盤上有數十個石環，其上都是貝迪維爾看不懂的象形文字。雪瑞查德轉動著那些石環，目的似乎是把那些象形文字對準到某個位置上。

咔啦啦啦啦啦

沒多久，暗門它就開啟了。隔了這么長的時間，雪瑞查德居然還記得當年的密碼。這個暗門所保護著的那個地下室，果然是十分重要的存在吧。

由于他們還帶著夜視鏡，根本沒有打燈的必要，雪瑞查德摸黑走地下室的石階。貝迪維爾也默默地跟了上去，心里好奇那里面到底是怎樣一個驚世的藏寶室。

然而......

什么都沒有。

簡陋的石階的盡頭，是一個東西擺放的很整齊，卻又樸素得很的工作室。到處都是貝迪維爾看不懂的古書，但狼人青年從這些書的數名可以猜得出它們和占星術、魔術有關。但這些書本的價值肯定不如真正的魔術書，貝迪維爾和法師們打過很多交道，他知道真正高價值的魔術書都會被各種強化魔術保護起來，要么是在封皮上加上附魔，讓書本和書頁永不磨損；要么是在封皮上添加魔術鎖，讓未被授權的人無法閱讀，甚至無法打開書本；要么書本身實在太危險，會直接封印起來，只有足夠強力的魔術師才有辦法把封印打開。

這些都是普普通通的占星術書籍，它們已經在地下室里一段時間了，甚至積上厚厚一層灰塵。而且貝迪維爾從雪瑞查德的動作可以看出，她對那些書本沒有半點興趣，反而朝著工作室正中的木桌子徑直走去，去取桌子上的一個包裝得很精美的小箱子。那包裝紙上甚至附有防塵和防氧化的附魔，讓整個箱子過了這么多年看起來依然很新凈，可見最初給這箱子包裝的人的巧妙用心。

＂對不起，貝迪維爾船長。我剛才說過整個王城廢墟里都沒有任何寶物剩下，我說得并不嚴謹。＂雪獅子少女迅速把小巷子的包裝紙拆開，從箱子之中取出一個小東西。

＂這是......？＂看到那個莫名其妙的小東西時，貝迪維爾更加好奇了。

＂這就是我......無可替代的寶物。＂雪瑞查德把那個小東西捧在手心。

那其實只是一個雪球。就是那種外出旅游帶回來當紀念品，一兩個金幣就能買到的小玩意，擺設用的雪球。

然而這雪球制作得相當精良，玻璃球內部是一個極其精致的、粘土制成的房屋模型，即使雪球本身只有巴掌大小，里面的屋子一磚一瓦卻清晰可見，貝迪維爾甚至能看見屋子煙囪那側的屋頂上有幾片破落的磚瓦。那很明顯不是模型工匠手滑弄出來的傷痕，而是定制模型的人專門叮囑工匠做成這個樣子的。而雪球本身使用的飄雪是一種細膩到難以置信的銀白色珍珠閃粉，隨著雪瑞查德碰觸玻璃球，那些閃粉很快就飄散在玻璃球內部的水中，如同真正的雪那樣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徐徐降下，落在模型屋子的屋頂上。

看到這里，貝迪維爾已經明白了一切。對于別人而言這只是一個毫無用處的裝飾品，一件垃圾而已。但對于雪瑞查德而言，這說不定就是世界上最為價值連城的寶物。

他轉頭看到的，是捧著雪球在默默流淚的雪獅子少女。

＂......雪瑞查德小姐？＂狼人青年低聲問。

＂父親真是個耿直的笨蛋。＂她低聲答道，聲音有點沙啞：＂說好了要送我生日禮物的，就一定要等到我生日的當天才送。結果索里斯王國在我生日到來的兩天前滅國，這禮物被關在他的地下工作室，一關就是這么多年，而他也再沒有機會親手把這個送到我手上......＂

貝迪維爾沉默。這時候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好像能想到的所有慰藉的話都不太適用，還不如讓雪瑞查德一個人靜靜。

＂給我十分鐘。＂雪瑞查德擦了擦眼淚，說道：＂等哀悼完父親，我們就離開這里吧。＂

＂要安葬他嗎？＂狼人青年注意到一旁躺在書堆里，已經成為森森白骨的某具遺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