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首輔

第一百八十七章 錦江橋大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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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旗,這是……你的名字?”常虎指著他問。

“對呀,你沒見上面竹牌上,安仁和阿拉伯字后面有個宋字嗎?我納了牌照錢,這個號碼就永遠歸我宋大旗了!”

他說著拉住韁繩,用手搬了下身邊的一根綁著布條的金屬棒,車子“吱”地聲停下。“孫公子,到啦。”他回頭說:

“我只能送你們到這里,再往前就有民兵的警戒哨啦。你們也在這周圍看看就行,可不敢走遠,會被查問身份的。”

“多謝宋大哥。”常虎扶孫公子下車,然后摸出塊碎銀子放在他手心里。

“誒,小兄弟你這是作甚?咱們說好的送你們到橋頭工地來是五個錢……。”宋大旗拉住常虎:“你給我銀子,可不敢要。”

“你這人,多給了還不敢要?”常虎又覺得稀奇。

“我雖然還沒在青衫隊里做事,可青衫隊的《三大軍紀八項注意》可早就背熟了。買賣公平、公買公賣不逞霸道,這是規矩。”

他把銀子拍回常虎手掌里:“我寧可白拉你們,也不能收這昧心的銀子壞了青衫隊名聲!”

常虎目瞪口呆像看見個怪物,他扭臉看正在堤上站著的主人,見孫公子倒背著手,江風吹拂著他披散的后發。

“好個李三郎,好個青衫隊,孫某真是服了!”他自言自語之后轉過身,點點頭:“既如此,宋老哥你稍待,等會兒我還照顧你生意,坐車進城去。車價之外再加你五十個錢,可行?”

“行啊,只要價錢事先說好那就沒問題!”宋大旗開心地笑了。于是連行李也依舊放在車上由老宋幫忙守著,孫公子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向大堤下走去。

從大堤到江岸實際還有兩百多步的距離,但他們已經被錦江橋的雄偉給驚得說不出話來。

只見錦江水位在這一段已經大幅度降低,露出的河岸已經長出青青蒲草。大部分江面已可以涉水而過。

原來朱二爺實地看過后修改了部分李丹的方案。

他在上游兩里的地方,塔洲和東岸之間最窄處建起了沉船和竹籠沉箱組成的攔水壩,并放部分河水淹沒塔洲東側的沼澤,而塔洲西側因河水暴漲被淹掉了幾乎一半!

這樣讓工程段趨于干涸或盡可能少水,暴露的河床更便于施工。但臨時性的大壩撐不了太久,工程必須快速進行!

朱二爺他們先用竹籠沉箱沿橋墩位置為交叉點,縱向朝上游來水方向堆積,形成三百多步長的梭狀石基來保護橋墩底座。

在水位下降到不足六尺時開始興建橋墩底座,還是用老辦法,以竹籠沉箱做一道四尺厚、八尺高的圍墻,以隔絕大部分水,六臺畜力龍骨水(提水設備)不斷將圍墻內的水提升出來;

待下面水越來越少,里面以帶榫卯的厚木板拼接成墻,沿墻每隔一定距離打下徑圍半尺的圓木做筋,間隔三尺再用木板做第二道墻;

然后開始向兩層間倒入一尺鵝卵石,再灌注水泥,干后去掉內外木墻就成了巨大的水泥箱;

最后在水泥箱內打下徑圍一尺、長一丈六尺的長木,底部鋪三尺厚石塊和卵石并不斷注入水泥漿,最后澆筑水泥。

橋墩底座有兩丈六尺長(精華書閣米)、一丈八尺(6米)寬,兩頭為抵消水流的沖刷特意設計成一定弧度。底座筑好,在上面重復澆筑第二節、第三節。

橋墩升高后開始做橋拱。原先大家一直為怎么做跨度大的橋拱爭論,陳三文也一籌莫展。看書菈

有天李丹到他那里去問橋設計得如何,聽他發愁的語氣,便笑嘻嘻地一邊安慰他,一邊開解,一邊抓了一把做算籌的木棍在桌上擺。

等他擺好并告辭而去。陳三文看著他留下來的這個架子發愣,忽然伸手按了按,大吃一驚,由此便誕生了疊梁拱橋。

李丹第二次來時,見他在苦苦思索兩個三節拱系統無法實現更大跨度的問題。他沒說話,在紙上畫了一個三節拱加一個四節拱系統,又畫了一個三節拱系統加五節拱系統的示意圖。

陳三文頓時醒悟,于是后者成了塔橋后的第一拱和第二拱,其它各拱則采用前者。

現在孫公子看到的情形,是塔橋和第一、二拱幾乎已經完工,第五、六、七拱正在安裝水泥預制的拱肋(拱間需要有重物壓制,所以有些拱橋在拱間建有亭臺殿宇)。

第三、四拱的橋墩已經大部成型。而兩頭的泄洪拱和尾橋則由于是水泥預制材料安裝,所以已經完工,可以看到人們在上面走來走去。

新橋好似條擺尾長龍已經出現在錦江的河床上!

“它好大呀!”常虎吃驚地叫了出來。

“不在于大,而在于……似乎并沒有那么多工匠在橋上忙和。你不覺得嗎?

要是在中京建這么一座橋,恐怕動用的人數沒有上萬也得好幾千吧?可這里的人雖然都在忙忙碌碌,但是數量似乎少得多!”孫公子看出了不同。

“公子眼光不錯,這工地上確實沒那么多人。”

他們上方的堤上忽然傳來個聲音,回頭一看,見是個青衣箭袖的年輕小哥,身上裹了件同樣青色的披風,青布包頭,正蹲在上面朝下微笑。“兩縣民工和俘虜加在一起也就兩千來人吧。”

“建這么大個橋,才用兩千人?”常虎不信,搖頭說:“那么粗的木頭,要從山里運到江邊,每根就得要幾十個人又推又拉吧?怎會用這點人手?”

“真不用那樣多人。”那小哥擺擺手:“木頭伐下來直接推到水里,順著河道入江,然后有畜力輪船拖帶,四輪畜力船每條可以拖二十幾根甚至三十根,哪里要那許多人?”

“但是,要把它拉到那樣高的地方總得要人!”常虎仍然不服氣。

小哥用手一指:“你看橋兩側的平臺是竹籠沉箱鋪底,建的兩道壩,鋪了方木成路面。瞧見那高高的懸臂沒有?那叫起重塔吊,是八輪車架上面搭建的塔樓。

起重塔前端有個鐵葫蘆,尾巴上那個箱子里有配重石盤,塔頂的懸索分別拉住前面的承受臂和后面的平衡臂。

塔中間閣樓的下層有畜力帶動齒輪負責轉向,上層有工人負責搖齒輪帶動鏈條上下,重物在下面固定好,起重塔可以將它們舉到需要的高度,然后轉移到適當位置安放到位。

需要換個地方了,喏,那兩邊岸上有絞盤,十頭牛牽引絞盤轉動,起重塔輪子就可以前進或者后退。這樣四臺起重塔吊車,每臺可以抵得過千人勞作。”

他又指指橋兩端:“為什么要優先從兩頭開始做呢?因為那都是用水泥預先做好的構件拼裝堆砌,建造速度比木制結構更快。

造好之后小型吊車就可以開上去鋪橋面、安裝塔橋上層以及門橋部分,能有效加快進度。

所有這些東西,在余干就設計好并且開工造部件了,編上號碼存放著。安仁攻略一開始,船隊、車隊便不停地往返運輸過來,到這里按照編號組裝到一起立即能用。”

他侃侃而談,倒讓孫公子好奇起來:“小哥似乎很熟悉這里的事情啊?”

“從來這里第一天,就看著這條江一天天變化。”那小哥說著用手指指:“上游筑壩用了一天一夜,這里水位降低到可以動工興建橋墩底座花了四天,我都算著吶。”

“哦,這么說,這橋是水位降到現在程度才開始建的?”常虎問。

“哪能等它?橋墩底座前后有三百步的石頭分水堆,那是上游截流第二天就開始建了。那先放竹籠沉箱做底,然后是扔大石頭下去。”

“乖乖,這要多少竹籠?”

“余干沒被合圍的時候,古埠那邊就開始準備竹籠的篾條,男女老少齊上陣,整個鎮子都掙到一筆錢!”

“這,竟是買的么?”

“對呵,決定要奪回安仁,和出資委員會開會時說了,給大伙兒列個單子說占下安仁需要多少軍費,之后的建設又要花多少、這筆錢怎么掙回來,預計有多少收益出息。要說服人家掏錢可不是容易事呢!”

“我聽著怎么和朝廷兵部伸手和戶部要錢差不多?”常虎這話剛說完就吐下舌頭,因為孫公子瞪了他一眼。

“那可不一樣,比不了!”小哥使勁搖頭。

“你說說,怎么比不了?”孫公子背著手走近幾步仰頭笑著問。

“戶部花錢沒章法、沒計劃,咱們這個委員會可是有一套《資金管理辦法》的。各部伸手要錢獅子大開口,那戶部也不知道他說得準確與否,錢撥出去了后面的事情他就不管啦。

咱們委員會這幫商人可精明著呢,人家不會允許你這么干。

所以青衫隊花錢最后是要報賬的,而且花出去的結果每年還要接受委員會的審計,因為有個《資金審計辦法》在那里,誰也別想從中揩油!”

孫公子回頭看看大橋,有點不服:“我就不信,這么大個工程會沒人揩油?這個審計就這么管用?”

“公子光看見大橋了,也對,你們坐船來船上能第一眼瞧見的可不就是這座橋?

可你們沒看到,上游石港的港口建設、下游梅港和黃金埠港的工程,對岸塔洲后面還有個上渡口堡寨,往南還有璜溪鎮和鷹潭堡兩個城堡的建設都在開工。

哦,還沒算上委員會在黃金埠開工的冶煉廠和鋼鐵廠、在楊埠開工的馬車廠和釀酒廠。余干那邊正在開工南門到白馬渡、楊埠段官道的整修也開始了,又豈止一座大橋呢?

公子方才說會不會有人揩油,也許有,不過青衫隊有紀律,三大軍紀八項注意你們聽說過嗎?”

“嗯,如雷貫耳,自余干起就總聽人說,就是不知道什么內容?”孫公子點頭:“小哥是青衫隊的?給我說說唄。”

“三大軍紀是一切行動聽指揮,不取百姓一錢和繳獲歸公。八項注意是:說話和氣,買賣公平,借物必還,損壞賠償,誠實無欺,不毀莊稼,不辱婦女,不虐俘虜。”

那小哥掰著手指說完嘿嘿一笑:“哪個要是違紀,輕則二十軍棍降級罰沒,或者被貶去做勞役贖罪,重則趕出青衫隊永不使用。有這樣的規則,敢于觸犯違紀的自然就少了。”

孫公子咽了下吐沫,有點艱難地又問:“你們若能做到,足矣羞煞官軍了。可這李三郎弄如此一個團練出來,就不怕有人說他造反?”

那小哥將眼皮一撩:“十五歲的造反者,誰沒事會想這種廢話啊?再說,那造反的青衫隊不知道砍了多少,要比這個,是不是官軍造反的可能性比我們大多了?”

“呃。”孫公子被堵得嚴嚴實實,他可沒想到這小家伙真敢說,一點禁忌都沒有。

“咱們只是想過上好生活,讓青衫隊足跡走過的地方,讓更多城鎮的百姓能掙錢、富裕起來,這有什么錯?就算朝廷,各縣上報的稅收增加、府庫充盈,難道對國家不是好事么?

你們剛才說戶部,我猜戶部的尚書、侍郎老爺要是看到國庫里銀錢多了、糧囤滿了,絕對不會指著青衫隊說我們想造反的!

再說,等打完仗,青衫隊主要精力就是經商、采礦、冶煉、制造器具這些事,那時肯定不需要這樣多武裝,團練也交給各縣自己管理了。”

孫公子瞇起眼忽然問了句:“小哥在青衫隊很久了?我看你相當熟悉他們。”

“可不。”那小哥咧嘴一笑,站起身。孫公子這才發現小哥身材蠻高而且結實,他不像路上見到的鄉勇弄根青布條束腰,而是條三指寬,正經打了眼的牛皮帶,鈕環上掛著一口皮鞘腰刀。

只見他用手一指:“老宋說你們剛下船不熟悉規矩,所以我過來囑咐你們下,進工地是需要腰牌或差事證的,你們在這里看看就好,再往前走只怕會有巡丁來查驗。”

孫公子這才知道原來車夫遠遠地還瞧著自己擔心呢。“放心,我們不會找麻煩。”他說。

那小哥笑笑:“公子怎么稱呼?為何從京城來這么遠的南方呢?”

“你怎知我們從京城來?”常虎愣了。

“兩位都說的官話,你比你家公子說得還好。”那小哥調皮地眨眨眼:“你應該是中京附近的人,你家公子嘛……,應該是吳越的籍貫吧?”

“咦?”常虎瞪起眼來:“你莫不是做巡檢的,耳朵很靈!”

“在下姓孫,名述,杭州人氏。前年遷至京師居住。不想京城寒冷,又冬季薪炭奇貴,實在住不慣也住不起,本想回籍的。

奈何一無所成,歸鄉羞澀,幸而有余干友人相招,言此地多礦,在下所學興許有用武之地,故而特地來投。

在他那里聽說安仁百廢待興之際機會頗多,所以來此看看。”孫述半真半假地編了一通。

那小哥“哦”了聲,又問:“敢問在余干是寄宿在哪里?”

“哦,卻并未住店。”孫述心想這是在查問我行蹤了,青衫隊果然警覺得很,于是趕緊回答:

“卻是在徐同徐老爺府上打攪了一晚,今日大早便去衙門換了路引,又托徐老爺幫我買好船票來的安仁。

用過午食告辭出來的,不想那四個輪子的快船竟這樣迅捷,不過一個時辰便到了,至今想起來尚覺在夢中一般。”

“哈哈,原來是孫述孫公子,失禮得很!不想徐二爺也是個有人脈的,竟還認識京里的貴人吶?”那小哥說著跳下堤岸向孫述走來:

“安仁要開冶煉、鋼鐵兩個廠子倒不假,只是……像公子這般斯文的人去那種地方做事……嘖,這徐二爺怕不是胡涂了吧?”

“恰恰相反!”常虎撇著嘴說:“告訴你我家公子學富五車、見多識廣,走過的名山大川你這輩子都見不全。

任你拿來塊石頭,公子一看就知道里面是金子還是丹砂,是云母還是石英……。咳,我和你說這些干啥,反正你也不懂!”

“喲,一副不服的樣子。”小哥兩手叉腰被他逗樂了,然后上下打量孫述:“你能辨認礦石?識得多少礦?鐵礦的伴生礦都有哪些?”

孫述愣住了。他本來也沒想理睬這小哥挑釁的口氣,但是最后一問讓他變立即認真起來。“銅、鎳、鉛、錫、磷、硫是最多見的。”他回答。

“居然說出來六個,可以啊!”那小哥嘰咕了句。

忽然遠處一陣喧嘩,橋頭那邊有了動靜,似乎有人邊跑邊呼喊著什么。“他們干嘛?”常虎伸著脖子不解地問。

“沒什么,上游下雨了。”那小哥倒背著手云淡風輕:“難得一連多日艷陽高照,給咱們造橋提供了方便,可鷹潭那邊昨日開始下雨,這邊就覺得不對勁。沒什么,已經做好了防范。”

他抬手一指:“水會從完工的西側四個橋墩間流走,你看他們不是正在撤離那邊的牲畜和車輛么?那邊用壩攔住進行了清淤,所以河床低于其它位置。

水下來的話,只要將攔水壩上龍頭嘴處的麻袋用鉤槍扯開,就可以讓它順著地形自然泄走。”

“若有洪峰,不會把上邊的攔水壩沖垮罷?”孫述有些擔心地看看上游方向。

“不會的,那邊我們建了個泄洪閘,多余的水會通過泄洪渠引過來,這樣也防止西何水量過多危及上渡口的安全。塔洲倒是無所謂,那上面沒人,淹了也就淹了。”

“難道水不會淹過塔洲沖到這邊來嗎?”常虎歪著頭,看這明顯比自己年紀小卻高出幾乎一頭的家伙。

“你看,塔橋那邊延伸到塔洲上的位置,那是我們測得的塔洲最高點,平常比江面高出一丈七尺,所以有這道屏障在,工地這邊是很難被淹沒的。

再說東邊這里還有泄洪,不會眼看西河水位過高。”那小哥說著,回身喊了句什么,很快從大堤上下來名同樣青衣的少年,從身邊挎包里掏出個東西遞過來。

那小哥拉開放在眼睛上朝那邊看去,孫述吃驚地低低叫聲:“望遠鏡?”

“嗯,你見過?”

“呃,在京城見過,和這個一模一樣!”

“哦。”小哥轉過身又朝上游看去,忽然大家感覺地面有些微微顫動,遠處好像有牛角號的聲音自遠而近,不一會兒工地那邊也吹響牛角號。

工地上所有的小黑點都往兩岸跑,只有空蕩蕩的平臺和吊車還留在那里。“嘖,看來用牛角號有問題,得改進!”那小哥自言自語。

遠處馬蹄聲疾,堤上出現匹黑馬,馬上的青衣騎士滾鞍落馬搖擺著跑近些,粗聲大嗓地叫:“大人,我在港口等了好久,不曾見到個礦工呵!”

“這夯貨,誰叫你去接礦工來的?”李丹氣得笑罵,用手一指:“人家自己都跑到這里來了,你還在尋什么礦工?我說的是一個懂礦石的先生,哪里就成礦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