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徒

第一百三十一章 道阻且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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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野慢慢走到桌前,拿起折疊的破布,卻閉上了雙眼,深深緩了口氣。

他稍稍定神,坐在榻上,打開了破布。

破布上,以炭筆寫著上下兩段話。

上一段話:天失神器,一為紫星,二為星矢,三為星海。圣人降世,三星齊歸,南斗倒轉,幽冥界開。

下一段話:此乃壁上偈語,作價十壇美酒,你小子不許賴賬,有緣來世再會。

兩段話筆跡潦草,顯然為歸元子書寫。抵達齊門島時,他最后一個下船,便是為了留下這塊布與布上的遺言?

有關洞穴石壁的偈語,乃是古體文字,歸元子答應破譯之后再行告知,他倒是沒有忘了此事。

遺言中的來世再會,表明他已知道必死無疑。此前他佯作醉酒,裝瘋賣傻,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

難道他真的是被嚇死的,又是何人嚇死了他?

于野只覺得心神疲倦,再次閉上雙眼。

“蛟影……”

“在呢!”

蛟影及時回應,輕柔的話語聲透著關切。

她雖然傳授了功法,幫著于野一步步踏上修煉的道路,卻不能分擔途中的兇險,危難之時也無力相助。她只能默默牽掛,默默的相伴。

“你見到那個紅衣女子了?”

“沒有!”

“啊……她一身紅衣,打著紅傘,便是頭帕也是紅的……”

“在齊門島的洞口,倒是與你一起見過那個女子,她當時并未出聲,我也未曾留意。”

“不,是在山坡的墳地前,她趁我酒醉之時現身,說歸元子死于驚嚇……”

“你當時酒醉癲狂,火燒了歸元子,我當你故意為之,只為揭穿歸元子詐死的真相,卻并無他人靠近。”

“怎么會呢……”

蛟影也未見到那個紅衣女子,難道真的是自己喝醉了酒而變得糊涂了?

于野睜開雙眼,示意道:“且看——”

“這是……”

“是否記得歸元子在洞穴中發現一段石刻?我當時向他請教,他故弄玄虛不肯吐露半句,卻在臨死之前,將那段偈語留給了我。”

“天失神器,一為九星,二為星矢,三為星海……?”

蛟影思索道:“這段話是說上天丟了三件神器,分別為九星、星矢、星海?”

“哦,上天丟失的三件神器,莫非便是蘄州修士尋找的寶物?”

“圣人降世,三星齊歸,南斗倒轉,幽冥界開……言中之意,圣人尋到三件神器,斗轉星移,打開了幽冥界……”

“何為圣人,何為幽冥界,又何為斗轉星移?”

“圣人,乃是稱謂。才德全盡者,謂之圣人。據典籍記載,幽冥界,為生死界、陰陽界與亂魂之地。修仙者踏破生死,穿過陰陽,不為亂魂所惑,便可抵達傳說中的仙界。而天上星辰,北斗主死,南斗主生,斗轉星移之時,或可開啟幽冥仙界。所謂的仙界,應為天道凈土所在,修仙者無不向往,窮盡一生尋覓……”

海船再次啟航。

于野閉門不出。

沒人敲門,也不再有人喊他刷鍋洗碗,他獨自躲在艙室內吐納調息,卻又一直心緒不寧。

耗盡的修為,能夠找回來。而死去的人,已永遠不在。心頭的困惑與迷惑,也始終難以釋懷。

當他再次睜開雙眼,已是六日過去。

耗去了兩塊靈石,修為已恢復如初。

于野吐了口濁氣,拍去手上的靈石碎屑,轉而只手托腮,又一次陷入沉思之中。

歸元子留下的那塊破布依然鋪在榻上。而破布的旁邊,另外擺放著一塊白布、一塊玉牌、一把斷劍、一枚殘缺的玉簡,還有一塊紫色的玉石。

所謂的天失神器是什么,他不知道。九星、星矢、星海又為何物,是否與云川仙門尋找的寶物有關,同樣無從知曉。

不過,他隨身珍藏的物品中,也曾提到‘南斗’與‘幽冥’。

來自北齊山藏經洞的玉簡中便有一段話:飛星入南斗,九紫開幽冥。

這兩者有沒有聯系?

而裘伯乃是海外修士無疑,他留下的紫色玉石,威勢莫測,令人不敢褻玩,與云川門尋找的寶物或神器,有沒有關聯?

裘伯同樣留下一段遺言:彩云之南,朱雀北飛,金蟾出水,天機可尋。有緣于野,無緣天意。

再有斷劍劍柄上的‘天機’二字,以及玉牌上的‘天機’與‘和’字。

這幾件東西,分別來自北齊山的藏經洞、馮老七與裘伯的遺物,再加上歸元子留下的偈語,彼此看來毫不相干,卻又總是讓人聯想不已。

“于兄弟,船要靠岸了——”

便于此時,門外傳來羽新的呼喚聲。

船靠岸了,意味著抵達蘄州。

于野拿出一個戒子,將裘伯、馮老七與歸元子的遺物連同北齊山藏經洞的玉簡單獨收藏起來。

諸多困惑不明,且待來日揭曉。

于野抬腳下榻,順手拿起斗笠,然后撤去禁制,伸開木門。

門外,站著四位道門弟子。

羽新與羅塵傷勢已無大礙,他二人與何清念、安云生皆換了一身新衣,看上去倒也精神,只是各自的臉上多了幾分風霜之色。

于野還是原來的衣著,滿身泥垢,腋下夾著斗笠,十足的鄉下少年。

“于兄弟靜修之日,不便相擾,如今已抵達蘄州,也該將此物轉交給你!”

羽新遞過來一個納物戒子。

何清念與安云生、羅塵跟著點了點頭。

“這是……”

“齊門島之戰所獲。”

“不必了!”

于野擺手拒絕。

擱在以往,他殺人不忘奪寶。而齊門島一戰,他沒有撿取一枚納物戒子。

阿虎帶著陳彪走下船樓,感慨道:“搭乘我陳家海船的道門弟子,并非鮮見,而遭遇強敵,能夠戰而勝之,并抵達蘄州者,絕無僅有!”

羽新等人舉手致意。

此番陳家子弟折了五人,彼此同舟共濟的情義盡在不言之中。

于野跟著走到船頭。

日頭西斜,已是傍晚時分。

落日的余暉下,一道海灣就在前方。海灣中停泊著大大小小的船只,左近的山坡上則是一處集鎮。

“此乃齊國所屬的齊海鎮,雖非原來的停泊之地,卻不妨礙藥材的買賣。各位隨我找家客棧落腳,歇息幾日再行計較!”

阿虎熟知蘄州沿海各地的風土人情,對于齊國的狀況也如數家珍。

“蘄州與大澤不同,為五國共存。分別是中山、玄鳳、齊、衛、云,各有國主管轄屬地。而各國仙門眾多,大小不一。齊國有最大的仙門,應為滄海門,具體位于何處,不得而知。各位切莫得罪仙門弟子與當地的城主或是鎮主,以免惹禍上身……”

“多謝少東家的指教!”

“不必見外!”

說話之間,海船駛入海灣。

片刻之后,船帆盡落,船錨下水,海船靠岸,一塊跳板搭上碼頭。碼頭上有人接待,陳彪上前接洽相關事宜。而眾人則是收拾行囊,紛紛走下海船。

歷時四個月,終于抵達蘄州,卻沒有喧嘩,沒有笑聲,甚至看不到一張笑臉。眾人默默走上碼頭,又在阿虎的帶領下默默奔著齊海鎮走去。

于野與阿虎并肩而行。

“阿虎,能否說說中山國?”

“你要去中山國?”

“嗯!”

“中山國位于蘄州腹地,距此尚有數萬里。只因相距遙遠,故而所知不多。”

“大澤道門弟子來到蘄州,多半搭乘陳家海船,你是否記得有人叫作塵起,或是白芷?”

“未曾聽說過這兩人……”

離開了碼頭,便是位于海灣中的齊海鎮。

天色已晚,華燈初上。

街道上行人匆匆,看相貌與大澤一般無二,只是服飾稍有差異,口音也略有不同。

一位年輕的漢子迎了過來,應該是當地貨棧的伙計,與阿虎寒暄幾句,便帶著眾人來到一家客棧,名為“海豐客棧”,有掌柜與伙計接待。

客棧為一幢兩層的木樓與一個寬敞的院子。

于野與羽新等人被安排在二樓的客房。稍事歇息之后,他打了盆水,便要洗漱一番,阿虎忽然來到門前。

“也是趕巧,本地貨棧有兩架大車連夜前往瓊城。據說瓊城與中山相距不遠,倒是與你順路。我與車主求了個情,他愿意帶你同行。不知你意下如何?”

“何時動身?”

“即將啟程!”

“謝了!”

于野匆匆擦了把臉,戴起斗笠,跟著阿虎來到院子里。有個年輕人在客棧門前等候,與阿虎拱了拱手,便欲帶著于野離去。

“于兄弟——”

羽新、何清念、安云生、羅塵,以及幾個陳家子弟竟然隨后追來。

“于兄弟,何至于如此匆忙?”

“你該留在齊國,緣何獨自離去?”

“聽說你前往中山國,便不怕云川門找你麻煩?”

“留下吧,彼此結伴,也有個照應,你何必獨自前往莫測之地……”

眾人的挽留情真意切,顯然不舍得他離去。

“事出有因,禍必有果。倘若不去云川門,如何救我大澤于水火之中!”

于野分說道,舉手深施一禮:“阿虎,各位陳家兄弟,各位道兄,多多保重!”

言罷,他轉身走出了客棧。

眾人挽留不得,只得隨后相送。

清冷的夜色下,陌生的街道上,于野沒有回頭,獨自匆匆而去。

“于野,莫要忘了化州阿虎!”

“道阻且長,行穩致遠。于兄弟,保重——”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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