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靈川臉色沉了下來。原身和豹子一同落崖的消息,賀府匿而不發。那頭沙豹后來被秘密運回城里剖檢,發現它在攻擊賀靈川之前就受過重傷。
現在這兩名外地客突然跑來打聽沙豹下落,那就跟追殺豹妖、害慘賀靈川的人有關!
這個線索可不能放走了。
“那兩人呢?”
“還在酒館,我們壇主看您的意思。”
“留下他們。”
“好。”這報信人笑道,“那兩個家伙拽得二五八萬似地,恨不得用鼻孔看人,一會兒嫌鄉下地方酒酸,一會兒嫌屋里太臭,兄弟們看他們本就來氣,能給些教訓最好。”
賀靈川微一猶豫,就站了起來:“帶路。”
他就知道,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不可能只享福不吃虧、不出力。
既如此,他還不如占個主動。
豪叔卻道:“我先去吧,大少爺過會兒再來。”說罷,跟這人走了。
要說紅白道為何來通風報信,靳壇主從前請賀靈川喝過酒聽過曲兒,賀靈川也替他牽線搭橋辦過事兒,算是有幾分交情。小地方嘛,關系網總是無處不在,當然紅白道也想順便賣個人情給賀郡守。
當年賀淳華剛上位時,就發現黑水城魚龍混雜,最賺錢的買賣都被瓜分。作為郡守,他當然希望轄下長治久安,加上黑水城的地理位置緊要,有些不見光的勢力也必須納入管理。因此他未斷掉這些人的生計,以免激化矛盾,同時因地制宜頒發了“許酒令”,商民持令才可販賣酒水。
就是說,從此在黑水城賣酒要持證經營。
無論是誰,都得從官府那里弄到許酒令,不然就要被依法處置。
民不與官斗,像紅白道這樣的組織畢竟不能公然反抗官家,賀淳華又有手段,連消帶打,終于借著“許酒令”規攏了這些粗悍的勢力,慢慢將黑水城變作自己的地盤。
城里有什么風吹草動,賀府很快就能知曉。
這就是地頭蛇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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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名外地客從一間茶樓走出來,恰逢一陣大風撲面,沒來得及戴上帷帽,就被風里裹著的砂子刺得睜不開眼。
兩人咒罵兩聲,趕回客棧要了熱飯熱菜,又下去公共澡間。
他們洗了一會兒,不知怎地呵欠連天,越來越困,居然在木桶里睡著了。
……
“嘩啦”,冷水撲面。
這兩人立刻醒了,發現自己居然被綁在椅上,面向灰墻。
……
等到賀靈川走進這家客棧的后院,豪叔也出來了,手上有水,面色凝重:“審了。那兩人招了。”
“還活著么?”豪叔本來就長得嚴謹,再一板臉,賀靈川心也跟著一沉。
“……活著。”大少爺不先問問招供內容嗎?“他們自稱是東來府的二等衛,奉大司馬之命來黑水城辦事。”
“東來府?”這幾個字怎么有些耳熟,他得到原身的記憶里去找找。
那貨對吃喝玩樂十分在行,也好習武練術,其他的都不怎么上心。
但是緊隨其后的“大司馬”三個字,卻狠狠震撼了賀靈川一把!
想起來了。
一個鳶國,能有幾個大司馬?
“柱國大將軍、大司馬東浩明的府邸,就被御筆親提為‘東來府’!”豪叔一字一句,“他是東王后的父親,王上的老丈人!”
“這兩人居然是上柱國手下嗎?”賀靈川臉色大變,但隨即又覺不對,“既如此,他們先前為何不說,非要受刑不過才招認,難道天生賤皮子?”
說是侍衛,其實也就相當于東來府的私兵。都城的王公貴族不能持養軍隊,但許多大員都會暗中蓄養私兵,外立各種名目。
如今綱紀混亂,政策上許多口子越松越大。人人都知,但人人不提。
“差事機密,府里下了封口令,不許他們外傳。”豪叔伸手,掌心躺著兩塊牌子,上頭還沾著血,“這是東明牌,從他們身上搜出來的。”
每張牌子都只有麻將牌大小,甚至四角同樣圓鈍,但厚度媲美樹葉。賀靈川接過來掂了掂,很輕,上面鐫著“東明”二字,還有個金印。
令牌的作用,就是表明身份的同時還要防偽。這兩只牌子材質特別,非金非銅非鐵非木,看著像玉,拿捏起來卻不是,因為按下去還有彈性。
“這應該是真品。”豪叔沉聲道,“我以前見過東明府的令牌,與這毫無二致。上柱國的封地出產怪木,剜去樹皮后會流出膠質,無色味、半透明,烘烤后即定型。以之制物,別處都不能仿。”
“這兩人真是東來府的?”也就是說,他和東來府杠上了?
不對,是東來府和他杠上了。
相隔千里,他莫名其妙就得罪了皇帝的老丈人?
哪怕是賀靈川的原身,這會兒也該覺得大大不妙。賀靈川心頭有點亂,“為什么追蹤一只受傷的沙豹,都會變成機密要務?”
賀靈川本尊在黑水城橫沖直撞十六年,小日子滋潤得不要不要。怎么到他補位上陣不及倆月,就攤上這么件糟心事?
“這兩人被指派到黑水城找線索,除此之外一概不知。同期被派出來的還有十余人,分頭去紅崖商路附近。”豪叔又補充一句,“對了,他們原本就被外派吳招嶺,所以這一次是從吳招嶺出發而非東來府。”
吳招嶺與黑水城隔州相望,相距不到二百里,比起國都可要近得多。
賀靈川“哦”了一聲,沒太在意。
當今主弱,東浩明作為實權一派,黨羽遍及天下。他在吳招嶺安插些人手有什么奇怪?
“后面東來府還有人來不?”
“他們也不清楚。”豪叔往屋里看了兩眼,“問也問完了,這兩人怎么處置?”
最好的辦法就是一刀剁了,毀尸滅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