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林市委常委會,顧同喜坐在他坐了三年的主持席位上,低著頭看著各部委辦提交上來的材料,表面上很專注,其實內心很紛亂,他時不時拿眼角余光覷視坐在他左邊的曾紅慶,怎么看怎么不順眼。這次常委會拖延很久了,不管是市委這邊還是市政府那邊,都積壓了很多要決策的事情。顧同喜又瞟了瞟坐在右邊的孫超林,發現孫超林一副很悠閑的模樣,心里感慨道:還是當副職好,要操心的事少而且不擔任何責任。
事情處理得還是蠻快,一些事在提交上來前基本已經由分管的副書記和主管的副市長通了意見的,在常委會上討論也基本是走個過場,顯得市委重視,下面執行起來也順利點。顧同喜還是很滿意自己的駕御能力,在市委常委會上,很少出現為了某件工作而發生爭執的,能提交到常委會上的問題都在下面平衡調節好了,大致統一了意見才討論,如果分歧很大,顧同喜寧可壓死也不會在常委會上討論,一把手連這點威嚴也喪失了,那在市委的地位也就岌岌可危了。他不禁又瞟了曾紅慶一眼:那黑瘦的半老頭似乎在很仔細地聽著其他常委們的意見,鬼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許在籌劃怎么取自己而代之吧?前兩年他還很低調,可現在卻事事冒頭,只怕以為羽翼豐滿了,可以跟我這書記抗衡了吧?幾次坐在一起商量黃縣的事,他話雖不多,可意思很明顯,那就是在支持李學之,如果因為李學之是關浩然的人就想做人情,那就大錯特錯了!
時間過得很快,該通過的事通過了,該表決的也表決了,想說的話大多也說了,是時候一把手做總結了,開了四小時的會,很多常委已經露出了疲倦的神態,屁股在座位上扭來扭去,也開始東張西望,似乎只想快點結束會議。
顧同喜抬起頭,很威嚴地看著在坐的人,等眾人的目光全部匯集后,才緩緩地說:“會開了很長時間了,大家很辛苦。今年第二季度全市的工作進展情況還是很好的,這與大家的努力的分不開的,成績很明顯,可問題也不容忽視。我特別想提出來的,就是黃縣目前的情況。”他這么一說,常委們都露出了奇怪地表情,大家都相互地交換著眼色,心里疑惑著,黃縣的問題是會前沒有的議題,可顧同喜為什么會突然說起呢?
顧同喜接著說:“今年黃縣似乎成了南林的焦點,才短短幾個月就暴露出了很多問題,很嚴重的問題。我想同志們也都心里清楚,很多問題在暴露前是毫無征兆的,市委也是毫不知情。一個縣委副書記被立案了才不幾天,又把一個局黨組全拉下了馬,涉及的副科級已上干部多達二十幾人,連省里都很關注,我們市委面臨的壓力很大,也弄得黃縣人心惶惶,如臨大敵。我就不禁在想,是我們市委看走了眼,還是黃縣已經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呢?黃縣今年引進資金一億多,正是全力發展縣域經濟的好時期,有望甩掉戴了幾十年的貧困帽子,可就在這節骨眼上,有人興風作浪,攪得黃縣不安寧,用心何在,目的何在?那些個投資老板會被嚇跑的,原因就是你們黃縣問題太多,不放心投資嘛!黃縣的班子讓我很失望!”他用手指不停地戳點著桌面,借已加重語氣,說到最后,已經聲色皆厲!
曾紅慶借著顧同喜停頓之時說:“顧書記,我來說兩句。”也不等顧痛惜表示什么,徑直轉臉看著其他常委們說:“顧書記的擔憂很必要,說了我心里的話。我也認為,黃縣的新班子的存在著很多問題!”
顧同喜本是很惱火曾紅慶半路插話,可沒想到竟然是表了支持意見,他原本緊繃著的臉也松了點,但聽下去就感到曾紅慶的話走了味。
“黃縣這兩件驚動省委的案子都是陳年舊案,雖然影響不好,但我認為挖出了組織里的腐敗分子,讓人民群眾看到了我們反腐到底決心,也符合省市大力倡導勤政愛民、嚴厲打擊腐敗的精神,是大快人心之舉!”
孫超林見書記市長步調不一致,急忙解圍說:“顧書記和曾市長的話,都是認為黃縣縣委班子存在問題,我也深有感觸,縣委班子的執政能力直接影響到一個縣的發展,我個人認為市委有必要采取行動,針對性地去解決問題。”
顧同喜不想在會上與曾紅慶發生面對面的爭執,又總結性地說了幾句,手一揮宣布散了會。
第二天上午,顧同喜召集副書記們開書記會,他要在書記會上把黃縣的問題定一個調。在書記會上,顧同喜沒有轉彎抹角,一上來就直切主題:“今天請你們來,還是要說說關于黃縣縣委班子的問題。大家先說說自己的看法。”
曾紅慶當仁不讓地第一個發言,他微笑著說:“黃縣的新班子確實問題不小,黃縣提前換了屆,在換屆前原本呼聲很高、民望很高的代縣長李學之就差點落了選,我記得他僅僅超過法定票數十幾票。這就是個很不正常的現象。前不久李學之又因為精簡機構的事挨了處分,是黃縣班子內部的問題才造成了成百被精簡下來的人員集體要到市委來示威!為什么會造成這樣嚴重的后果,無非就是縣委書記張云生在玩弄權柄嘛。他張云生這樣做就是在給縣長李學之的工作上出難題,當然他如愿已償了,李學之被市委處分了嘛。黃縣班子不團結的問題已經暴露了出來,但我認為李學之同志是堅持原則的,有問題也要從張云生同志身上找,他是一個老同志老黨員了,姿態要放高點,李學之同志年輕,工作經驗少,做為老同志是要耐心幫助的,他反倒層層設阻,心胸未免也狹小了點。”
曾紅慶的話已經說得很直白了,孫超林只得說:“我認為有問題要從多方面找原因。李學之同志是非常講原則的,但也不能說他沒缺點吧?”
曾紅慶尖銳地說:“孫書記,李學之同志不是圣人,當然有缺點,誰能無過呢?”他這話一出,馬上冷了場,其他幾個副書記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愿意在這節骨眼上說話了。
顧同喜冷冷地說:“黃縣班子有問題,絕對不是某個人某件事上的問題,現在我們的主要精力應該放在發展經濟,放在改革開放上,而不是只顧著眼前去斤斤計較!李學之這個同志是個好同志,但我認為他不適合在一級政府當任主官,他的興趣不在如何帶領人民群眾發展致富,更多的精力用在了其他。從他代縣長到現在,黃縣大大小小被他撤了不下二十人,被抓的人也不少,所以很多人議論,李學之同志不是黃縣縣長,倒象一個衛道者!”
曾紅慶笑著說:“李學之同志的政治性強,能深刻體會省市的主要精神,堅定地執行黨的路線方針政策,如今全國上下大力反腐倡廉,他在這方面就做得很好,黃縣的幾件案子查處的都是貪官污吏腐敗分子,揪出了黨員干部隊伍里的墮落分子,為國家挽回了巨額損失,為人民群眾聲張了正義,這樣的黨員干部不優秀,我看就沒有優秀干部了。這樣的干部不適合當任政府主官,那要什么樣的人來當任呢?反觀張云生同志就在這方面反映遲鈍了許多啊。他在黃縣工作了二十幾年,也是從基層一步一步干到了縣委書記,一些事他就沒察覺、看不到?他曾經在黃縣任了三年主管人事干部的縣委副書記,可以說這些被查處的領導干部基本是經他手提撥調整上來,我認為他在用人方面問題不小呢!”
顧同喜一時無語,他何嘗不知道張云生問題不小呢?就是因為張云生問題多才不得不要把李學之挪開,如果任由李學之搞,遲早張云生要出大事,不禁又痛恨張云生成事不足,半晌才說:“你們其他人還有什么不同意見和看法,都說說。”
副書記黃遠山謹慎地說:“黃縣畢竟是剛搭的新班子,也許還在相互適應。總要有個磨合期嘛。是不是再看看他們今后的表現呢?”他這么一說,其他副書記也紛紛說了幾句磨棱兩可的話,反正最后該怎么搞,是你們書記市長的決定了。最終沒有任何結果,草草收了場。
顧同喜算是徹底明白了曾紅慶的意思,是鐵了心要保李學之的,只得打電話反復交待張云生要謹慎行事,要他努力與李學之搞好關系,免得再生事端。
曾紅慶卻在電話里告訴李學之說:“學之啊,這兩天市委專門在常委會和書記會上討論了黃縣的事,對你們黃縣縣委很是不滿意。顧書記三番幾次提出你不適合當任縣長,要把你調整位置,我雖然反復為你努力爭取,可到底個人不能代表組織啊。你也知道,張云生是顧同喜一手提撥的愛將,局面對你非常不利。”
李學之沒想到最終結果會是這樣,他說:“曾市長,我是堅持原則一心為了黃縣,卻沒想到會有如此結局。既然是組織決定,我只有服從。可我在黃縣一天,在縣長職位一天,我都會努力做好我分內的事情。”
曾紅慶說:“學之,你也不要太悲觀,不是沒挽回的余地,就看你能不能盡快找出張云生的問題,如果把張云生搞下來,我想市委也不會把你怎么樣的。畢竟你還有關省長的支持嘛。還有一件事,我聽說張云生有個兒子叫張大輝的,是不是搞了個什么公司?公司性質是什么?”
李學之說:“是有這么回事,這公司以前是掛靠在黃縣縣政府的,現在成立了開發區,又掛靠在了開發區,性質是私營公司。”
曾紅慶說:“你要注意這個公司,我聽說這公司在黃縣貸款四千萬在倒騰地皮。會不會有什么問題,你要仔細查清楚!”
曾紅慶無聲地笑著,說:“那你去弄清楚吧,你在黃縣好好干,千萬被灰心泄氣,我是全力支持你的。”
李學之馬上找魏華了解情況,魏華雖忙還是第一時間趕到了縣長辦公室,進門自己倒了杯水說:“李縣長,什么事這么急著叫我來呀。”
李學之說:“還記得上次水泥廠上生產線找工商銀行貸款的事嗎?”
魏華哼了一聲說:“不就是水泥廠從前欠了貸款沒還嘛。這些人眼光短淺得很,企業如果不發展,又怎么能賺錢還貸呢?”
李學之說:“鴻發公司最近有什么大舉動,你知道點不?”
魏華唉了一聲說:“我的李縣長,你還不知道我忙得腳不粘地啊?說真的,剛開始你把我分管的權利全給了我,對我那么信任寄予了那么高的期望,我還真感激零涕,沒想到原來你是給你自己減輕工作負擔,什么事都我自己拿主意,已經心力交悴,哪還有心思去注意鴻發公司,都歸張主任去管了,鴻發已經掛在開發區了的。”
李學之說:“那鴻發公司在縣里幾家銀行貸款四千萬去炒地皮,你也不知道嘍?”
魏華驚訝地說:“不會吧?那鴻發公司有多少資產做抵押啦?銀行里現在沒擔保沒抵押是不允許貸款的,難道是張云生施了壓?四千萬不是小數目了,我是真不知道,那張大輝膽子也太大了吧?”
李學之說:“先不管其他,到底鴻發是不是貸了四千萬的款,這才是關鍵要搞清楚的。”
魏華想了想說:“那我自己去問問張大輝,應該可以問道結果的。”
李學之說:“好吧,你去找張大輝,我則去找找銀行有關人員問問情況,雖然瞞得過絕大部分人,但銀行里的人應該還是有知道情況的。”
魏華從政府樓出來,直接去了小都會,得知張大輝去了市里,好象是去魏民處有什么事,魏華又給魏民打電話,果然在大都會的,魏華心想張大輝敢貸款四千萬炒地皮,只怕與魏民有關系,就問:“哥,我聽說張大輝貸款四千萬炒地皮,是不是你慫恿他搞的呀?”
魏民笑著說:“還是我弟弟聰明,一猜就中,不是我牽頭,他那小子能有這么大本事?包他賺錢的大買賣!”
魏華說:“那你叫大輝聽電話吧。我有話跟他說。”
張大輝工魏民手中接過電話,說:“魏縣長,有什么指示直管吩咐!”
魏華說:“你小子,做那么大生意也不告訴我,怕我分紅么?”
張大輝嘿嘿直笑說:“看你說的,是你大哥叫我低調點的呀,再說黃縣那地邪,如果知道我貸款四千萬,那流言蜚語不曉得好多,我懶得聽我爸說我。”
魏華呵呵一笑說:“你小子也真有本事,鴻發公司才有多少資產我還不知道,你居然貸得到四千萬,耍了什么手段呀?”
張大輝留了個心眼,敷衍著說:“唉,我找了好多地方才找到擔保人,現在的銀行精明得很,我還以為用我爸的面子就行了,那曉得不吃那一套,還差點誤了你哥的事!這好事是你大哥介紹我的,真賺了大錢,我不得少了你的一份。沒你幫我,我哪可以當鴻發的老板嘛!”
魏華將信將疑地又給李學之打電話說:“李縣長,張大輝確實是在黃縣貸了四千萬的款,但我問他是怎么貸的,他語言忽閃,只說找了擔保人,卻沒說明白具體是誰的擔保。”
李學之皺著眉毛,說:“看來還得從銀行具體辦理貸款的人入手才知道,我這就安排人去打聽清楚。魏華,開發區這幾天老是有拆遷戶到政府來告狀,我對你的能力是很信任的,我請你趕緊妥善處理好,拆遷戶為了咱黃縣,連自己住了多年的地方都騰讓了出來,我們政府可不能過河就拆橋,一定要讓拆遷戶滿意,不能虧待了他們。”
魏華叫苦不迭地說:“李縣長,還有人去告狀啊。我可真的拼了全力去為他們爭取最大的利益了,開發區一共有一百二十一戶要拆遷的,我跟有關部門的技術人員一家一家的估算,都是他們在心甘情愿的情況下簽了拆遷合同的,怎么就還有人要告狀呢?有的人我不好說得,自己的利益受了侵害他們叫苦告狀是應該的,但有些人是得寸進尺,明明是按照規定補差的,他還嫌少,總以為我們貪了占了,其實是他們自己的私心在做怪,不占便宜不罷休!”
李學之說:“那也得做通工作,不怕費口舌,一定要讓他們心服口服,你也說了,絕大部分都是心甘情愿的,鬧事想占便宜的還是個別的戶子嘛。一定要心平氣和,不能耍態度,不能因為是群眾的問題就忽視,越是這樣越好重視,要用我們政府部門的真心誠意去感動群眾,寧可我們自己挨罵,也不能讓政府去承擔罵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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