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可敵國

第七九一章 最后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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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書省,左丞相衙。

胡惟庸跟陳寧在燈下對弈。

要是換做往日,窗外雨打芭蕉,窗內燈花跳,這個時候下上一局,簡直是人生頂級享受。

但今日,陳寧卻心緒不寧,下棋純屬為了分散下注意力,不然太煎熬。

“這時候差不多該打進溫泉宮了吧?”陳寧忍不住問道。

“誰知道呢?”胡惟庸搖搖頭,淡淡道:“落子無悔,只能等結果了。”

“唉,這一宿,真他么漫長。”陳寧郁悶的落下一子道:“真希望趕緊出結果,是好是壞都認了。”

“你應該換個角度想。”胡惟庸穩穩落子道:“要是結果不好,這就是咱們最后一個人模狗樣的夜晚了。這樣一想,是不是應該好好享受當下呢?”

“還真是。”陳寧點點頭,試著讓自己平靜下來,但他很快就放棄道:“算了,我沒那本事……”

“呵呵,修行還不到家啊。”胡惟庸微微一笑,以身垂范,捻起一顆白子,正待穩穩落下。

就在此時,忽然‘砰’的一聲,房門被猛地推開,嚇得胡惟庸一哆嗦,手中棋子便落在棋盤上,將自己的大龍砸的七零八落。

便見胡德見了鬼似的,慌里慌張跑進來,還一直回頭看,結果絆在門檻上,重重摔在地下。

“干什么,慌慌張張?!”胡惟庸看一眼棋盤,感覺很不吉利。

“叔,叔父不好了,老六來了!”胡德面無人色道:“一進衙門見人就抓,一個也不放過。”

“啊?”陳寧登時驚得掀翻了棋盤,就要奪路而逃。

“還能往哪里逃?”胡惟庸卻苦笑一聲,紋絲不動道:“存一點體面吧。”

陳寧哪還聽的進去?一陣風沖進大雨中。

然而轉眼間,就又跌跌撞撞跑回來,還淋得跟落湯雞一樣。

“都,都是兵,到處都是兵。”陳寧抹一把臉上的水,也不知是雨水,鼻涕,還是淚水。

胡惟庸瞥一眼門外,便見外頭的雨幕發著黃蒙蒙的光,那是無數的燈光和火把映照出來的。顯然整個中書省都已被包圍了。

“還以為老陳你是個狠人……”他又看向陳寧,失望的嘆口氣道:“沒想到骨子里這么慫。”

“我……”陳寧顧不上自辯,反問道:“你真的不會招出我們?”

“老夫說到做到。”胡惟庸說著給胡德遞個眼色,胡德便抽出刀來,從背后一刀捅穿了陳寧。

陳寧剛要松口氣,說句感謝的話,只覺背心一涼,難以置信的低下頭,便見血淋淋的刀尖,刺穿了胸前的錦雞補子,鮮血汩汩而出,意識和力氣迅速消失……

“伱,你撒謊……”陳寧用最后的力氣指著胡惟庸。

“老夫沒撒謊,我只承諾不出賣你,可沒說不殺你。”胡惟庸面無表情的看著緩緩癱倒的陳寧道:“本來不打算殺你的,老夫總得有幾個同黨,不然多沒牌面?”

“可是看你這慫樣,肯定熬不過老六的酷刑。你知道的又太多了,還是永遠閉嘴吧。”胡惟庸輕嘆一聲,后面的話陳寧已經聽不到了。

這時外面響起密集的腳步聲,楚王的兵馬已經逼近左丞相衙了。

“叔父,這就完了嗎?”胡德凄聲問道。

“是。”胡惟庸點點頭,嘆息道:“老六這個時候來,說明我們一切的行動,都在皇上的掌握中。”

胡德想想也是,湯山那邊的消息還沒傳回來呢,這邊老六先動了,只能說明早就讓人家盯上了。

“怎么會這樣呢?”胡德喃喃道。他承認有那么幾個時刻,自己還做過太子夢呢。

“正常,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咱們的對手,可是能比肩秦皇漢武的洪武大帝。”胡惟庸卻很看得開道:“再說,我跟他的勝負,還要我死后很久才能見分曉呢。”

“……”胡德聽懵了,但胡惟庸的下一句他能聽懂:

“德兒,你怕疼嗎?”

“不怕……”胡德搖搖頭,聲音卻在發顫。

“再想想吧,要是覺得熬不過老六的貼加刑,就給自己個痛快。”胡惟庸便將一物塞到他手中,說完便走到門口,朝率隊沖進來的胡帛朗聲道:

“南昌伯,可有旨意?”

“當然!”胡帛冷聲道:“進去了就宣給你聽。”

“還是先宣完了再抓人吧,不然壞了規矩。”胡惟庸淡淡道:“臣不密則失身的教訓,南昌伯要牢記啊。”

“俺記你個大頭鬼!”可惜胡帛這種粗人,品不了這么細的詞兒。他朝胡惟庸啐一口,揮手道:“統統拿下!”

楚王府護衛便一擁而上,先將胡惟庸按住,其余人沖進官廨中,卻全都一愣,便見地上躺著兩具死尸……準確的說,是一個死人跟一個半死不活的人。

死的是個穿著緋袍的高官,應該是中書左丞陳寧。

半死不活的那個就太可怕了,只見他全身劇烈抽搐,身軀詭異的向后彎曲,頭部、腳部甚至有要碰到一起的趨勢……

但明明在承受著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那人的臉上卻掛著詭異的笑容……

大半夜的猛然看到這么一個貴物,嚇得將士們心底發毛。

喀嚓一道閃電,有人駭的驚叫了起來。

腚上便吃了胡帛重重一腳:“沒出息沒見識,服個牽機散,嚇成這弔樣。”

“……”將士們羞愧的回過神來,有人趕緊要喊軍醫。

“不用了,沒救了。”胡帛搖搖頭,人都這樣了,神仙也救不回來。

“胡相的手下也夠狠的,還頭回見用牽機散自殺的呢。”胡帛看一眼胡惟庸,揶揄道:“直接一刀抹脖子,不痛快嗎?”

“是我誑他吃的。”胡惟庸淡淡道:“他害我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合該遭這個罪。”

“好家伙……”胡帛直接給干沒詞兒了。

果然,又掙扎了二十息時間,那人便斷氣了,腳和頭竟真的接了起來,形成一個零。

“愣著干什么,所有帶字的全部都要封存,一個字都不準漏!”胡帛發號施令道。

“是!”將士們齊齊應一聲,開始仔細搜查起胡惟庸的值房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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