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勒大軍兵臨城下,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邊。
在這一刻城墻上的呂世衡心中還是頗有點佩服彌勒的。
因為表面上他已經是被控制,大家都已經在城內聯手埋伏唐晚妝了……理論上這襄陽根本不用打了,可彌勒還是做足了準備。趁著大家表面一伙、自己根本沒有去偵察的情況下,不知道何時大軍已經到了這么近處埋伏于外,隨時爆發雷霆一擊。
不管他呂世衡到底有沒有被控制,不管王家楊家來了多少人,這大軍突襲,襄陽基本宣告易主。
何況彌勒在漢水都有布置,提前勾連了血神教,阻截北方來人。呂世衡收到自家水寨潰兵消息時,心中覺得彌勒把王道中碾得渣都不剩。
以為人家彌勒被你當棋子,借刀殺唐晚妝……人家彌勒是自己真想抓唐晚妝,甘愿做這次刀罷了,并且借著這種關系悄悄行軍,不為所覺,這到底誰在利用誰還不好說呢……至少彌勒心中一直有數,而你王道中有數么?
呂世衡在想,象征性地守一會兒,觀望一下楊家南渡的情況。如果真的被血神教死死堵在那里過不來,那就開門迎客,真正的投靠彌勒完事。反正不是我不守,是守不住……
這是真守不住。
千軍萬馬的交鋒之中,一個猛將未必能起到什么決定性的作用。但在對方本來就優勢兵力的情況下,而且是這種攻城戰中,一個猛將能起到的作用就太大了。
所謂“先登”,在城墻上立足了,那后續兵將就可以陸續登上,城墻防守就崩了。
而彌勒就是猛將中的猛將,整個天下比他猛的都找不出幾個。
當彌勒像座肉山一樣“咚”地跳上城墻,呂世衡覺得自己已經可以“且戰且退”“退至城墻”,然后被彌勒一刀斬開城門絞索就完事了,反正楊家兵馬過不來。
彌勒也看得出他的想法,自然不會去殺他,正要往城門去,半空忽然傳來清朗的聲音:“彌勒上佛果然威猛無儔。”
彌勒皺眉上望,一道劍光月下奔襲,轉瞬直抵面門。
連山劍,弘農楊!
他們這么快就渡河了?薛蒼海在干什么吃的?攔兵半渡,這么有利的局面,連片刻都沒攔住?
更讓彌勒無語的是,另一道劍光跟在楊敬修身后也奔襲而來。
分海劍,瑯琊王。
剎那間變成他彌勒登上城墻接受兩個地榜的圍毆了,還有一個唐晚妝不知道躲在哪里、出不出手!
彌勒戒刀揮舞,以一敵二,神色難看至極:“楊家真要參與逐鹿?還是說已經成了王家走狗?”
楊敬修微微一笑,根本懶得回答。
真正的高門大族,實際上和彌勒對話都看不起,即使對方排名比他高……那叫匹夫。
他楊敬修地榜第十,排名雖比彌勒低幾位,不代表有多大的差距,大家其實是在一個層面上,要分出勝負都需要打個天昏地暗,或許打到最后會輸而已,說不定還有可能亂世榜要變動了呢?
再加上有王道中夾擊,彌勒這次的登城注定起不了什么作用。
旁邊的呂世衡就更是目瞪口呆,這不僅是彌勒能不能起到作用的問題了,當著楊敬修的面,自己無論是想摸魚還是想反水都不敢了,必須做足一副公忠體國全力防守的模樣才行,否則交待不過去!
這血神教到底攔了個錘子,怎么攔的?
楊家到了這里,那血神教呢?被滅了?
正這么想著,下方彌勒軍陣側翼,喊殺聲大起。
近萬兇神惡煞的血神教徒,穿著整齊劃一的血色衣裳,月色之下遠遠望去,簡直就像一片血海,正在往此處奔涌而來,直插彌勒軍右翼。
于此同時,另一方向同樣起了殺聲,潛龍第七、弘農楊不歸率領剛剛登岸的楊家私兵,插向彌勒軍左翼。
簡直就像是彌勒軍鉆進了一個口袋。
呂世衡都沒想明白,彌勒明明一個非常完整的計劃安排,怎么莫名其妙就變成了自投羅網一般?怎么變成這樣的?
他的目光落在血神教眾前方。
沖在最前面的鋒刃,不是血神教主薛蒼海,而是另一個揮舞闊刀的年輕漢子。闊刀起處,頭斷腰斬,如同虎入羊群,擋著披靡,勇不可當。
他的衣服上之前的血都沒干透,又添新血,剎那間就又染得跟個血人一樣,風格就是這樣……所謂嗜血修羅。
趙長河!
這個局面,是因為他變成這樣的?
人說趙長河一己之力改變雁門戰局,呂世衡曾經還不信,哪有一個人能決定什么的?
可此時此刻,他不得不信,無論之前城中伏殺唐晚妝、還是此刻戰局莫名變換,絕對都是牽系于此人一身。
一己之力,攪弄乾坤,長刀起處,便是風云!
與雁門之戰不同的是,這一次即使左右包夾,也并不能立刻達成當時爆了胡人菊花讓鐵木爾軍隊大亂的成就。
因為當時鐵木爾與皇甫永先僵持已久,攻關攻得雙方都在壓最后一根稻草的程度了,一旦變起后方,皇甫永先又當機立斷出城夾擊,就很容易崩潰。
而這一次的于此休都壓根還沒怎么花力氣攻城呢,可以說軍陣都才剛擺開沒多久,還來得及做調整。
畢竟他兵多,數萬之眾。
血神教一共就萬余人,出來還得留人守寨,實際人手就七八千。另一邊邊楊家私兵一共不足五千。
襄陽城內倒是有個兩三萬兵馬,但會不會有皇甫永先當初的配合?若不出城,反而是來襲的這兩路往鐵板上撞。
當然這兩路也不是吃素的,各自都極為精銳。尤其是血神教這一路,媽的就是一群瘋狗,他們殺人是能練功的,碰到這種千軍萬馬的場面不僅沒人心慌,反而一個個嗷嗷叫,興奮無比,搶著殺敵,什么人頭重賞都賞不出這樣一支神經病軍隊。
而且趙長河與他身邊那個薛蒼海,兩個更是離譜。
在這種戰場之上,他們的力量好像倍增,煞氣如同實質一樣環繞在這兩人身上,遠遠看去就像身上燃起了血色火焰一樣,都已經成煙霧狀了。
而且千辛萬苦練出來的精兵好像根本沒打過仗的菜鳥一樣,和別人打還行,一旦和這兩人接觸,就立刻心膽俱裂,左右潰逃。
這種血煞驚懼,天生的戰場之徒……
右翼根本攔不住這一群瘋狗,只一交鋒,就快被攪爛了。
于此休冷冷地看著趙長河的方向……他這是一路鑿穿,直取自己帥旗?
趙長河確實是打算鑿穿,沖陣直取主將。
否則人數擺在這里,真糾纏下去,勝負不提,單是血神教死傷多了,自己也舍不得。
于此休的戰斗力之前試過了……強是挺強的,單打獨斗有得打,但此時此刻,自己有殺他的辦法。
身側是薛教主,身后是血神教眾,明明身處千軍之中,卻十分舒服,只需要砍前面就好了……
這就是軍陣和江湖廝殺的最大不同。
“唰!”龍雀狂掃,周邊彌勒教眾連刀帶頭,全部斬成兩段。
哪里還有人敢攔這煞星,看他簡直就不是人,是從血海里爬出來的修羅,那眼睛都踏馬是紅色的,正常人是這樣的眼睛嗎!
彌勒軍陣亂成一團,若從高空俯瞰下去,會發現這個區域的彌勒軍如同被分水破浪,左右漣漪般散開,而以趙長河為首的血神教軍馬如同一把尖刀直插進軍陣里,直取中央帥旗!
樂的是,于此休居然坐不住了,親自往這個方向來戰他趙長河,在他看來,只要敵住趙長河,這一支血神教人馬就會立刻陷入泥沼。
“這一次可不會再有一個唐晚妝幫你接招!”哭喪棒越過軍陣,凌空而來,直奔趙長河面門。
“唰”地一聲,哭喪棒棒尖驟然彈出一截鋒刃。
這是于此休在戰陣上所用,由棍瞬間變成了槍!
趙長河一刀剁翻身邊一個彌勒教徒,轉頭便看見閃著寒芒的鋒刃已至目前。
他忽地咧嘴一笑:“想不到伱自己憋不住跑右翼來,省了好大的工夫。”
說話間,龍雀早就回手一挑,正中槍頭。
都覺得殺了對方就解決問題……那就看自己手上的硬功夫唄。
“鐺!”地一聲巨響,刀槍相接,趙長河勢如破竹的勢頭終于止住了,前方本有崩潰之兆的彌勒軍再度圍攏過來,血神教的步伐陷入了泥沼。
一時之間,趙長河有種當初面對禿鷲獵牙時的角色變換。
當時是自己攔住禿鷲獵牙,讓他陷入千軍萬馬的泥潭里,而這一次于此休要做的是同樣的事情,攔住自己的勢頭,陷入泥沼。
然而……
趙長河的眼睛越來越紅,原本只是眼珠子泛紅,現在連眼瞳都紅了。
那手臂肉眼可見地粗壯起來,如人頭一般。
天地無我!
心靈俯瞰之下,幾乎可以感受到彌漫在整個戰場的血腥煞氣,膽小者什么都不要干都能在這里嚇得心膽俱裂。
煞氣是有力量的。
它們匯聚于此,凝成實質,侵襲心靈,沖刷肉體。
自己的刀和它們是有呼應的,一刀揮出,血煞奔涌,萬眾號哭。
“嗖!”于此休又是一槍再度襲來。
趙長河可以感受到,他這一槍其實也很適合戰陣,那是索命的冤魂,在心中嘶吼哀嚎,刺骨的寒意泛起靈臺,連靈魂都要被凍結、撕裂,然后溢散,抽離。
索命無常,追魂之槍。
這是人榜四十四,一代魔道宗師的最強一擊!
趙長河閉上了眼睛,一刀平削。
“轟!”仿佛能聽到周邊血煞狂涌的聲音,血海翻浪,火山噴發。
數不盡的血戾煞氣在周邊一丈之內瘋狂咆哮,所有戾氣凝如刀鋒,在于此休身周上下同時迸起。
刀槍再度交擊,整個戰場都像是停滯了一般,周圍所有人震驚地看著這個畫面。
刀槍明明互相架住了,然而依然有一股陰寒之氣從槍尖透出,刺進趙長河肩頭,鮮血淋漓。
而于此休簡直像被凌遲了一樣,渾身上下遍體鱗傷,數不盡的傷口同時向外噴灑出鮮血,不知道這到底是挨了多少刀……
那不是多少刀……
外引煞氣如刀,內引血氣沸騰。
區區一刀,血滿山河!
于此休瞪著眼睛直挺挺地看著趙長河,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堂堂人榜四十四,在此之前屋頂上和趙長河交鋒時還是感覺不相上下的,可換了個戰場,自己連他第二刀都沒有接下。
什么造反大業,什么金錢美人。
于此皆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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