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德

三十三 訪楊文先不遇

因為心情很好,某日帶著劉備去拜訪楊彪與他商議一些事情的時候,盧植就拿這件事情打趣劉備。

“為師與你相識數載,你可從未與為師說過你擅長五言詩與七言詩,能寫出如此瑰麗詩句,玄德,你讓為師好生驚喜啊,你可知近來有多少人求著為師收徒的?”

盧植是看劉備越來越喜歡了,覺得這個弟子給他帶來的驚喜和面子越來越大。

現在很多人見到盧植都稱贊劉備,連帶著稱贊盧植教導有方,順便詢問盧植有沒有進一步收徒的想法。

盧植對此只是哈哈大笑,連連擺手,表示自己將一心處理政務,為國家服務,不再收徒了。

劉備就是關門弟子,沒有下一個。

家中有子弟尚未拜師的人家就沒有不為此感到遺憾的。

劉備也聽說了這件事情,覺得好笑。

“老師授業,學生學習,但也要自省,自我長進,盡可能學多一些東西,老師,學生可是懷著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想法跟隨老師學習的。”

盧植扭頭看了看劉備,而后仰天大笑,連連拍著劉備的肩膀,點頭稱贊劉備的豪情壯志。

等到了楊彪家門口,盧植親自叫門,叫開了門,看門的門房卻說楊彪不在家中。

盧植覺得奇怪。

“明明與文先約好了,怎么他就不在呢?”

“這……小人也不知道……”

盧植頓時覺得很郁悶。

今次赴約,他覺得天氣好,特意沒有乘車,還是走過來的,正想著討口水喝,結果楊彪卻不在家。

于是他只能無奈的看著劉備。

“這楊文先若沒有個正當理由,怕是要欠下一頓好酒了。”

劉備只能笑笑,與盧植踏上歸途,離開之前偶然一回首,見著楊彪府中的一朵杏花伸出了院墻,開的艷麗。

劉備眼睛一轉,忽然有了一個有趣的想法。

他對盧植低語幾句,盧植眼睛一亮,大笑出聲,連連稱贊劉備才華橫溢。

于是不幾日,一首訪楊文先不遇就在雒陽城中流傳開來。

詩曰應憐屐齒印蒼苔,久扣朱門人未還,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

劉備對這首詩做了一些改動,直接更名訪楊文先不遇。

前兩句倒是無所謂,但是后面兩句實在太有趣,不僅將無形的春色化作有形之物,甚至有點俏皮的意味,為人所津津樂道。

沒有任何爭議,如此生動有趣乃至于俏皮的詩句,一定是劉玄德的作品。

雒陽士人們被枯燥乏味的拙劣詩作所傷害的內心終于得到了劉玄德大作的滋潤,頓感美妙無比,如飲杜康,連聲贊嘆,很快把這首詩傳遍了整個雒陽。

楊彪在官署聽聞這首詩,恍然驚覺自己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頓時大為愧疚,趕快前往見盧植,向他表示歉意,又表示要重新邀請他去家中做客,以表歉意。

盧植大笑著答應。

當然,這次還要帶上劉備,兩人一起出席,赴楊彪的約。

這一次楊彪不僅在家,還親自出門等候。

見了劉備,楊彪笑道:“玄德一首詩,叫整個雒陽的人都知道我怠慢了子干,說不定連帶著后人都要知道了,玄德啊,你可真是才華橫溢啊。”

楊彪這話是笑瞇瞇著說的,沒有絲毫怪罪的意思。

于是劉備便笑道:“楊公本就要名垂青史,備偶作注腳,稍微添加顏色,后人再看楊公,一定倍覺有趣。”

“哈哈哈哈哈!”

楊彪大笑,看劉備越發順眼,便迎盧植和劉備進入府中,好酒好菜歌舞侍女一樣不少,盡顯三世三公弘農楊氏的風范。

劉備吃吃喝喝,十分愉快,不知不覺就把東西吃光了,楊彪見了,大笑,又讓人給劉備上了一份食物,劉備毫不客氣,再次吃光。

“玄德好胃口!”

楊彪認為自己府中食物口味優秀,客人認同,喜不自勝。

酒過三巡,楊彪讓人撤下空蕩蕩的餐盤,上了甘甜的飲料和果品,把下飯的歌舞變為消食的雅樂,說起了朝堂上的事情。

“曹節病了,聽說病的還挺嚴重,好幾日沒有來尚書臺了。”

盧植端起飲料喝了一口,搖頭道:“天子居然以宦官為尚書令,早前吾等也是沒想到,若不是為國出力,誰又愿意居于宦官之下呢?”

“尚書臺到底不是什么正規官署,皇帝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偏偏地位重要,職權甚重,吾等又能如何呢?”

楊彪嘆了口氣,搖頭道:“只能說吾輩無能,不能匡扶天子,以正朝綱,只能任由閹宦作祟,無可奈何,唉……”

盧植一時間也感覺非常無奈,連連嘆息。

劉備埋頭吃水果,對大佬們的交談沒有插嘴。

宦官秉政這種事情,對于士人來說當然是非常不利的。

更別說是實行黨錮之后的東漢,士人處境非常不利,宦官秉政的情況越發嚴重,現在連外戚都被宦官染指,眼看著三位一體的完全體皇權再次閃亮登場,要說心里不慌,那是不可能的。

因為如此政局,之前宦官們試圖挑動今古文之爭的努力都沒有成功,無論是今文學派還是古文學派,在沒有充分利益的前提下,面對完全體皇權的威懾,都還是能拎得清的。

就眼下局勢來看,宦官勢大,皇帝劉宏信任宦官,又開鴻都門學,培養保皇閹黨文人勢力,在外出任郡守、縣令等等官員,與士人官員爭權奪利。

鴻都門學一開始只是劉宏為了滿足自己的文藝范兒而設立的學府,可是發展到后面卻被宦官們掌控,如今儼然成為了宦官們培養自己黨羽的途徑。

且在宦官們的推動下,皇帝劉宏還時不時搞一出鴻都門選,從鴻都門學里面選擇宦官們滿意的人選出任官職,相當程度上影響了士人對行政職位和行政權力的壟斷。

如今士人的勢力的確是被皇帝嚴重壓縮了,士人們所能掌握的最大的優勢也是最后的優勢就是文化優勢和輿論優勢,這也是最無解的死局,是劉宏難以動搖的部分。

掌握儒家學術的解釋權,士人就立于不敗之地,皇帝只能打壓,不能徹底馴服士人,一旦人亡,必然政息。

劉宏有昏庸之名,但是在劉備看來,如果這些事情是劉宏自己的意愿,那么他絕對算不上昏庸,只是東漢王朝積重難返,各種積累的弊端實在是太嚴重,他回天乏術。

不過就目前的一些情況來分析,劉備更傾向于劉宏真的只是宦官們扶植起來的吉祥物和樣子貨,包括第二次黨錮之禍在內的一系列打壓士人的手段都不是他的本意。

當時他才十三歲,還沒有接受過完整的帝王學教育,當皇帝沒多久,要是那么迅速就能看穿皇權危機選擇聯合宦官對抗外戚,那還真是天縱之才了。

嬴政十三歲的時候都沒有那么牛逼。

而他后面所做的一些為了享樂才會做的事情也充分體現了他根本不具備什么高超的政治手腕,更像是被人推著往前走一般。

當然,劉宏沒有那個能力,而在座的兩位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今文學派和古文學派的經學家,顯然也沒有革自己的命給大漢王朝帶來新生的覺悟。

忠誠,忠誠于什么呢?

是劉宏,還是大漢王朝,還是自己士人的身份,亦或是榮華富貴的生活。

劉備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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