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亭內，一群持刀帶劍，拂塵念珠，或戴著斗笠，或青衫劍裝的走江湖人都大笑起來，連一些穿戴漂亮首飾，肌膚白皙，拿著精美花紋長劍江湖少女都忍不住嘻嘻笑。
前些年半書先生續寫紅樓夢，一夜之間洛陽紙貴，帶動其他的前朝小說也跟著大火起來，西游記就是其中之一。
江湖中的武者對那些求仙問道的內容尤其感興趣，許多人聽了說書，看了西游記的皮影戲后，意猶未盡，就學著書里的孫大圣去鉆瀑布，去訪仙山，架獨木舟去海外尋找仙島。
可惜。
他們不是什么都沒找到，白忙活一場，就是被一些隱世的門派給打出來，平白惹來笑話。
“你一個說書的都有名號了。”
先前打賞他的刀客，拍了拍自己茶桌上的刀，嘆道：“宋某行走江湖二十余載，也算是武林一把好手，卻怎么也混不到一個名堂來！”
名號不是自己吹出來，而是打出來的。
沒點超乎常人的本事在身，一流高手又怎樣？
“宋大俠莫氣餒，有道是：
一流之上有先天，通奇經任督二脈，真氣生生不息，飛天御劍，奔馳千里一劍斬落仇寇首級，飲半杯、灑半杯大笑后又飄然離去。”
許是從宋大俠的話找到切入口，說書人搖著扇子開講。
雖說是在扯淡，走江湖的人都知道先天武者做不到飛天御劍，頂多是真氣外溢，伸手一把將劍攝過來。
但這說書的文采當真不俗，和他們自己未來的模樣分毫不差！
“先天之上，還有宗師，凝氣成罡，飛花摘葉皆可傷人，隨手折下一根樹枝，輕飄飄一揮，劍氣縱橫三千里！大破契丹三十萬狼騎軍！”
“好！！”
“有賞！”
“再來一個！”
說書人的吹逼引得一群行商的商賈，游學的學子紛紛叫好，可惜囊中羞澀，也就扔了幾枚銅板過去。
反倒是正兒八經習武的江湖人臉上生臊。
“狗屁劍氣縱橫三千里。”
有練劍的嘀咕著，摸了摸自己的劍，別說三千里，就是劍氣縱橫百里地，天下武林都得拜他為仙，埋劍峰五十年不出的公孫劍神連夜飛奔下來拜他為師。
“但。”
說書人挑起眾人情緒，又急轉而下，“列位可知最近江湖上，有一件大事發生？”
茶亭內眾人已經被他吸引住，紛紛開口猜測。
“大事？莫非是賈家商會運往西洋神羅的商船，在極北大洋中遭遇巨大冰塊，滿船的綾羅綢緞和精美瓷器全都沉入海底，損失數十萬兩白銀的事？”
有人剛開口，就立馬有人反駁：
“這事鐵定是假的！什么巨大冰塊，賈家乃千年世家，他們跟西洋人做生意那么久，每年都派出幾十艘大船橫渡極北大洋，怎么從沒聽說冰塊的事？肯定是遇到海盜被劫了，賈家為了面子才說撞了冰塊。”
“我也覺得是假的，海上哪有冰塊？雪花掉海里都被沖刷走了！”
“真真假假，只有賈家商會的人知道了。”
“若真有冰塊，倒是可以去運回來消暑。”
“我覺得是真的，賈家商會若是遇到海盜，養的那些門客還不得傾巢出動，架船去砍了他們？可現在卻一動不動。”
“門客自春秋之后，都是酒囊飯袋之徒，你不知道？”
“列位，列位！”
在話題跑偏之前，說書人趕緊制止他們：“我要說的不是這件事！”
“不是這件？莫非是天刀會幫主放言挑戰埋劍峰劍神老前輩的事？”
“屁，天刀會魔門也，行事猖狂霸道，人人得而誅之！豈能勞煩劍神動手？”
“哈哈哈，這話說得你好像不怕天絕刀楚南天一樣。”
“你說什么？！找打是不？！還是你也是魔門？！”
“我乃青鸞劍派三代弟子，你又是哪派魔門狗腿子？”
習武的江湖人脾氣再好，但手中的刀劍還是會讓他們自有一股凜凜戰意，一言不合就開打，用對方的拳腳試一試自己的劍利不利。
六耳書生對此見怪不怪，醒木再一拍，喝道：
“我要說的都不是這些，而是陰魔門一位宗師的事！”
陰魔門這名號一出，大半個茶館的人倒是都安靜下來。
江湖武林上的門派、家族、鏢局、商會等，都怕被朝廷列為魔門，如天刀會那樣，雖說江湖人不太認為其是魔門，但還是會被人指著鼻子罵，從大義上就輸了三分。
當然。
反過來說，一些門派反倒會主動入魔門，行事肆無忌憚，功法陰毒殘忍，手段卑鄙無恥，這些魔門中人才是和正派武林不對付，雙方見面就打，連朝廷也會派出名捕去追殺。
陰魔門就是正兒八經的魔門之一，門主不死老魔曾在劍神手下逃生，遠遁海外數十年，近些年才聽聞他回歸，暗暗遙控陰魔門興風作浪。
能在埋劍峰公孫劍神手下逃生，又活了許多年歸來，那不死老陰魔的實力至少也是大宗師，接近無上宗師之境，尋常宗師見之生畏，更遑論普通的江湖高手。
“陰魔門宗師怎么了？”
宋刀客來了興趣，問道，“可是殺了什么人、做出什么大事？”
“非也非也。”
六耳書生搖頭，壓低聲音，神秘說道：“據說，那宗師是被一位老婦追殺，逃了幾千里還是甩不開，恐怕只能回去找門主不死老魔出手，才能擋住那神秘老婦。”
眾江湖人悚然而驚。
能追殺一位宗師的老婦，必然也是一位宗師，而且極大可能是一位大宗師。
“為何？”
宋刀客也沒去問神秘老婦身份，而是問為何追殺。
其余江湖人，也頗為好奇。
能讓宗師之間打得伱死我活的事不多，更別說追殺數千里地。
“據說，只是據說啊，詳細我也不清楚。”
“快說！”
“咳咳，嗯，不好意思列位，最近這個嗓子啊……”
“賞！”
“得嘞，謝大爺！”
收了打賞后，六耳書生嗓子立馬好了，連忙說道：“據說是因為一本名為陸地神仙情仇錄的小說！”
“啥子玩意！？”
“一話本小說？！”
“我呸你個胡扯八道的，還我銀子！”
“你爹是小說書商是吧？”
群情激涌，就像去青樓花三千兩點了一扭腰極妙的名妓，結果卻發現是二十年前的名妓，如今變為了老鴇，水桶粗的腰對著你扭來扭去。
“別，別，各位大俠各位好漢，這都是真的！不不，這都是我聽說的！”
六耳書生慌忙說出那個最大的秘密：“據說，這本小說是陸地神仙趙三恨本人親自撰寫，里面有超越無上宗師，頓悟天人合一，成就陸地神仙境的武道修行方法！”
茶館內外，安靜下來。
他們不知道什么是陸地神仙，但超越無上宗師這句話，就足以讓人聽得心神激蕩。
無上宗師為何稱無上？
就是因為此境界之上，再無人見過。
永康郡紅葉僧據傳乃是天人合一的境界，可惜也沒人親眼見過。
“陸地神仙？”
宋刀客下意識握緊了桌上的刀，一股莫名的澎湃熱流從內心奔涌而出。
“閉死關，開天門，引仙氣，雖渡不過天劫，卻也壽過千年，是為陸地神仙！”
六耳書生嘆道：“可惜，買到那本小說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書被盜，連印書的書商和工人都被魔門殺得一干二凈，只有寥寥幾句書中話語傳出來。”
眾人沉默，都在思考著。
“這書最早從哪里流傳出的？”宋刀客問他。
“永康郡。”
“好，宋某這就去一趟永康郡，看一看那書里所謂陸地神仙到底是什么樣的境界！”
宋刀客仰頭大口喝掉一碗酒，拿上刀，縱身一躍上了系在樹下的馬，一拽馬繩，烏黑駿馬嘶鳴，順著官道疾馳而去。
留下的江湖人對視幾眼，不少人也上馬而去。
不管真假，總要去看一眼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