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時代,一百年。
距離第一艘遠航的飛舟三十五年,距離第一個人工靈根的出現過去二十二年,距離真正意義上所有人類具備修為過去三年。
今年,華時代第一個元年,修士的數量達到了五十億。人類的數量在過去百年里雖然減少了將近一半,但這是社會發展帶來的必然低落。
而這個時代,一個人,一個修行界至今未知其實力的大能得到無數人的頂禮膜拜。
他改變了社會社會形態,破除了因靈脈盛世而產生的,近乎閉關鎖國式的思潮。所有人都認為不需要進行星際航行,哪怕空間道法給予他們聯系在數千光年內自由往返的能力。
哪怕修行所帶來的強大個體,足以讓人類肉身屹立在宇宙之中。
哪怕星際殖民不只存在于紙面上,而是具備實際的技術基礎。
哪怕只要大一統官府立項,五年之內一個可持久航行的星際艦隊即可完成。
但過去的一百年里,主流言論中幾乎不存在所謂星際航行,所有的文學作品也失去了對宇宙的暢想。
而是以一種高于宇宙的姿態,人類不認為宇宙需要探索。
如此也無可厚非,欲望許多時候來源于物質。當宇宙之中所能獲得的物質充足,那么自然就不會有向外的欲望。
這是一種惰性。
生靈存在,天地也存在。
但靈性資源是匱乏的,靈石靈丹靈藥功法等等一切,都是尋常人難以得到的。
為了打破閉關鎖國,帝冕將自己的一部分分離出去,化作天地的觸手,覆蓋這方大千世界。
無相者,皆為天地。
所行之斗爭,亦為天地。
帝冕疲倦的曬著太陽,發絲之間多了幾縷銀光。
一個記者充滿敬意的坐在他面前,用最為先進的全息錄像儀記錄此次談話。
“帝先生,您是出于何種心態,無償的捐獻常溫超導技術與人工靈根技術?這兩項技術帶給人類前所未有的變革,也真正意義上讓所有人能夠修行,您的功績足以封圣,比肩傳說中的仙人。”
“我不過是借佛獻花。”帝冕搖頭道,“長春功可比你們想象中要神妙。”
記者以為是謙虛,說道:“您太謙虛了,長春功能煉成的,萬分之一都沒有。但您的人工靈根,這樣所有人可以修行,以前十歲之前練氣是天才,現如今都植入人工靈根了。”
帝冕聞言只是微笑搖頭,他不屑于過多的解釋,這場談話也只是閑來無聊的趣事。
若是成了自己炫耀,那未免有些掉份。
況且他所說是事實。
人工靈根是基于長春功的法門,砍去原有無止境的上限,去換取低微的下限。
而那些幼年就開始植入人工靈根的人,那些不想通過自己的努力而成功者,最終都會淪為黃土。
終其一生都無法突破金丹。
如果老老實實的修行長春功,那最終必然可以突破,金丹指日可待,元嬰也不是不可能。
一直到圣王都有可能。
他們只是燃料,是推動社會向前邁進的燃料,自然起眾生斗爭之一的燃料。
帝冕也不屑于坑他們,最初就告知了所有人。
人工靈根被削弱上限。
帝冕問道:“你覺得我比肩仙人?”
記者不加掩飾的稱贊道:“我覺得您已經超越了仙人,哪怕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也已經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呵呵……”
帝冕發出幾聲輕笑,似乎是高興,但更像是嘲弄。
他記得剛剛復出的那個時代,所有人對于仙人的崇拜是無止境的。這也是大一統官府,仙宮,道境三方勢力所共同構建的結果,是一種絕對的正確。
因為靈脈掌控在他們手中。
如此極端的個人崇拜有錯嗎?
以人類社會發展的角度而言符合人性,卻不符合理性。但那位仙人基本不出現,也就不會有任何的危害。
總體而言,對于仙人的崇拜,百利而無一害。
其品格的崇拜,更是能壓制住個人強權主義。
仙宮有一個計劃。
每一個修行天才都會明里暗里的接受著某種思想的烙印,從出生開始官府準備的教育里會訴說仙人的品德。步入修行后,以上清宮為首道境與北斗仙宮會告訴你仙人的高尚。
仙舟艦隊更是極端,類似于養死士。
都是仙人的恩情,像是舊時代的愛國教育,只是偏向于個人。
這種行為容易引發叛逆,許多青少年會對仙人詆毀,通過這種方式標榜特立獨行。但無一例外進入社會后,會對曾經的言行感到慚愧。
因為恩情是真的,而不是通過虛假的,說教式的,封建禮教與生俱來的無理由壓迫。
他們所修行的道法皆出自一個人。
而他從未取天下分毫。
帝冕知道前世人族伐天,所以他要破除這份恩情。
這將是一個很有趣的過程。
帝冕感知到有幾個城管司的修士靠近,但他們并未進入自己別墅,顯然目標不是自己。
李長生那些小輩也不至于蠢到把自己當目標。
應該是這個記者,以及自己所推動的宇宙派。
“采訪該結束。”
“這就結束了嗎?”記者略感遺憾,但也并未糾纏,快速收拾東西。
在臨別之前問道:“能問您最后一個問題嗎?”
“問。”
“如今社會在對于是否進行大規星際殖民多有分歧,畢竟雖然外界有靈脈存在,可終究存在著許許多多的危險。并且我們的母星每時每刻都在運動,一旦脫離恐怕再也無法回來。
每一個離開母星的人,都會是一個文明的火種,未來是否會成為帶刀回來的惡徒?”
記者問出了現在最尖銳的問題。
那些脫離母親的人類,以后會不會成為強盜回來?
藍星是天地的中心,有著無窮無盡的靈脈。而外界機緣再大,也比不上藍星。
這些人在千百年后會回來入侵藍星嗎?
帝冕微笑回答:“斗爭乃天性,唯有斗爭才能夠進步。如果說出去尋求成長的孩子,最終勝過我們,那么我們應該讓出位置。”
“況且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至少現階段,我們不能囚禁他人的理想,所謂疑罪從無。”
“原來如此。”
記者喜笑顏開,告辭離開。剛剛離開別墅,就被幾個修士帶走調查。
負責審訊的人猛然拍擊桌面,盯著前方的記者,遍布房間的陣法窺探著對方的神魂,幾乎杜絕說謊的可能。
但又由于個人隱私法案。
非刑事犯罪,只能采用測謊,而不能直接透析對方的想法。
“說,伱寫這些東西出于什么目的?是誰指使你的?”
記者一臉凜然的說道:“無人阻止,我都是為了公道,人人都有追求超凡的權利。”
“什么狗屁公道,你身上的人工靈根,口袋里的靈石,脖子上的護符,哪個不是仙宮的?不是官府的。”
審問人駁斥道。
而記者又反問道:“先生,如果我想要一枚筑基丹,突破筑基需要什么?”
“三十萬。”
當記者剛剛搖頭還未說話,審問人反客為主,說道:“你是想說你買不起?還是正常人的工資買不起?以目前大城市的薪資水平,一個月最低薪資是一萬三,生活成本五千,一顆筑基丹需要三十年。”
“但這是最低薪資,社會有提供其他高薪報酬,一般而言,只需要幾年時間就足夠了。”
記者道:“可大部分高薪工作,都需要一定的修為。我們普通人呢?如果沒有人工靈根,我們連這些高薪工作的門檻都接觸不到。許多時候或許就是這幾年,就讓一個平民出身的修行者錯過了最好的時間。”
審問人道:“官府有貸款,利息高了點,但任何事情都要有代價。”
“既然如此,為什么有人會免費得到資源?因為他們的天賦,因為他們的背景。”
記者就像一個在網絡上發泄的憤青,言語激進而毫無邏輯,可不知為何那雙目光猶如獵鷹般鋒利。
等待著對手露出破綻,然后再發到網絡上。
審問人理所當然的說道:“世界存在差異,從來沒有絕對的公平。人們總是因為種種機遇而不同,如今的社會已經很公平,至少如果你有才華不會被掩埋。”
記者笑了,鼓掌說道:
“你們如何”
“沒錯,世界存在的差異,這個我們無法抹平,但為何不許我們去宇宙追尋機緣,官府與仙宮為何要極力阻止?”
“你們在害怕什么?”
審問者抿了抿嘴,他也很疑惑,但并未正面回答問題,道:“有沒有可能,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超凡脫俗。許多人更喜歡上一休一,早十晚四的生活?”
“請不要拿閉關鎖國的故步自封來腐蝕我們。”
審問在雙方夾槍帶棒的言語之中度過,由于法律緣故,記者被關押十二小時后便被放了出來。
隨后在網絡上發布了今日采訪。
他是宇宙派系的重要宣傳人。
記者滿心歡喜的看著屏幕,期待著如排山倒海般的支持,每一次他發出不一樣的聲音,總是能在網絡上獲得無數支持。
而這一次,半個小時過去,沒有任何一條回復。
“怎么可能?這不可能。”
記者又重新發布了一條,連續更換了四五個平臺,仍然掀不起任何的浪花。
他拿出手機,發信息給其他人,也未曾得到答復。
仿佛自己被網絡排斥了。
往后街頭多了一個瘋子。
第一百年,宇宙派系也只是一個小眾,而有喜歡鬧騰的派系。
他們就像古代王朝更替時第一個跳出來稱帝者,愚蠢而又無知,必然面臨舊有秩序者的全力撲殺。而他們面臨的卻王朝末年,而是一個鼎盛的龐然巨物。
一個四肢健全,頭腦清晰,目光遙遠,正值壯年的巨人。
蕭云天看著桌上的名單,指尖輕輕的敲擊,眼中閃過殺意。
他很想全部殺了,但這樣就有些過了,也沒必要如此。
“藍星會是所有人的溫柔鄉,但請記住,不要離開。”
華時代,一百五十三年,為了捕捉遠在星空身后的無相氣機,近地軌道開始為仙舟艦隊建立太空港。
華時代,兩百年,太空港建成。
華時代,三百三十年,浮屠仙舟遠航,預計通過空間道法進行長距離挪移,抵達一千光年外的星系。
整個航行預計一百二十年。
華時代,四百二十年,浮屠仙舟傳回訊息。
這里是浮屠仙舟艦隊,成功捕捉到無相氣機,祂好美,就像一顆星星。
太不可思議了,這是超脫常理的寶物!我們僅僅是接觸,艦隊化神以下修為全體上升一個大境界。
并且我們的境界還在持續增長
消息傳回,整個藍星為之震動。
華時代,四百五十年,浮屠仙舟順利返航。
那一日,歡呼聲響徹整個天際。
隨后仙宮邀請所有元嬰以上修士共同參悟,以此杜絕所有人蠢蠢欲動的心。
華時代,五百六十年,第二次遠征開啟。
這一次規模更大,人數更多。
因為本土最初的那批修行者基本都化神了,而下一步即是得道,也就是圣王。
仙宮意識到這群數量龐大的新生化神,他們對于仙人的信仰可沒有天人堅定。
堵不如疏。
仙人肯定是不允許他們搞屠殺的。
神州,玉城。
五百年過去,人類早已將城市建在了近地軌道上,昔日科幻作品的景象也得以實現,但城市并沒有太大的變化。
只不過從經濟型變成了舒適型。
許多人都住上了幾百年前人們口中的獨棟別墅,天上多了許多飛船。
因為人并沒有太多變化,物質需求也沒有變異。
今天是趙四妻子的葬禮,他親手將妻子埋在女兒墓地旁邊,繼續往右看可以看到父母的墳墓。
他這一家,只剩下自己了。
但趙四沒有太多的悲傷,因為他早已做好準備。
蓋上最后一層土,看向陸浩初,問道:“有沒有煙?”
他好多年沒抽煙了。
已經化神修為陸浩初拿出了一根電子煙,道:“吸煙有害健康,早在百年前煙草就被淘汰。這個能夠通過生物電擊,分泌多巴胺,完美實現煙草味道。”
趙四吐槽道:“媽的,啥都要科技化是吧?而且我都金丹修為了,這東西頂個錘子用。”
雖然嘴上罵罵咧咧,但還是猛猛的抽了幾口,蹲在墳前吞云吐霧。
這時一個平平無奇的男子撐著竹傘走了,手里拿著一籃水果,來到目前點了根香。
他問道:“小四,感覺怎么樣?嗯……狀態應該還行。”
“易哥,這種苦應該只有一次吧?”趙四仰頭問道。
他看著青年一塵不變的面容,以及眉目間的輕描淡寫,仿佛沒有任何事情能讓青年動容。
李易搖頭道:“還有我爸媽。”
趙四頓時沉默了,這兩位是自己父母死后,僅剩的長輩。
“李叔和嬸嬸有易哥你在應該比我活得長。”
“他們不適合修行,最終大概也止步元嬰,我不會強求。就如當年,我不同意給空空續命。我會讓他們活得比化神長,但也僅此而已。小四你度過此劫,應該比他們活得久。”
李易說道,趙四臉上的神情更加苦澀。
似埋怨,又似自責的說道:“易哥,如果當時你強硬點就好了。我的錯,為了一己私欲強留空空。”
趙空空,他的女兒。
她不適合修行,只適合做凡人。活了五百年,有過朋友,婚姻,孩子,最終受不了長生苦自殺了。
確切來說是被李易阻止了,又在爭得他的同意后安樂死。
李易如五百年前所說的,他會是一個合格的大哥,但卻不是任何事情都如趙四心意。
生命的意義不在于長度,每個人都存在著終點,強留只會傷害親人。
于是這次趙四很干脆讓妻子壽終正寢。
“人之常情。”陸浩初安慰道,“放手更需要勇氣,我家老頭死之前也在罵我。”
趙四點頭,臉上的苦澀快速隱去,如此并非隱忍,只是大徹大悟過后的通透。
陸浩初看向李易,欲言又止,還未等他說出口,對方仿佛知道他要說什么。
“無相氣機確實可以讓你得道,但也會斷絕成道之路。萬物皆有兩面性,走捷徑必然有代價。如果你覺得無所謂,不奢求成道,可以去試試。”
陸浩初拱手彎腰道:“可仙宮不允許私直探索,能夠運轉空間道法的仙舟與法寶,都被嚴格管控。”
修士可以通過空間法則隨意的揉搓距離,但空間法則并非誰都能用的。
他如今已經是化神,可放在宇宙的尺度,恐怕需要上千年的時間趕路。
李易回答道:“大道獨行,或者等一百年,那時熒惑會被擠壓成一方洞天。小七他們其實還好,并沒有做的太過,但終究是擋不住眾生的進取心。”
“很快,人們就不會滿足于依靠仙舟帶回來的氣機。他們與無相斗,還是太嫩了。”
只要事情沒有超出限度,李易都不打算管,他已經悠哉慣了。
至于帝冕。
對他而言應該是最簡單的無相,而對方又很有自知之明,并不打算正面與自己斗。
百年后……
陸浩初記下這個訊息。
又過了幾年,他找到了一個人。
黑玉真君,一位轉世以后晉升圣王的大能,也是舉世罕見的空間大能。
小黑人手里掂量著對方的報酬,爽快的點頭答應了。
“可以,拿錢辦事,但我覺得你應該留下,聽仙人講道,說不定比去找無相氣機更快。”
陸浩初苦笑:“這已經是我的極限。”
仙人從不吝嗇,卻也很少偏袒,更講究順其自然。
陸浩初已經沾了太多的光,所以才有今天的修為。如今他想更進一步,只能依靠自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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