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

1216 分掌內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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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許多事情,哪怕發生的有跡可循,但在成為事實之后,仍然讓人倍感不可理喻、難以置信。

比較著名的事件有北魏靈太后胡氏,毒殺自己的兒子孝明帝元詡,妄圖能夠一直執掌朝政,結果就此引發了爾朱榮率軍赴洛,繼而引發了河陰之變這一慘劇。做出這一蠢事的靈太后不只自己作死得死,更把整個北魏拖入到徹底大亂的泥沼中,再也沒能掙扎上岸。

李泰針對南陳做過許多設想和安排,但饒是以他的思路之開闊,仍然想不到在陳霸先死后,南陳的局勢就會以一種讓他撓破頭皮都想象不到的方式而發生變故。

這當然不是他智力和想象力的問題,他再怎么精明,所思所想也都在正常人的思維范疇中,但南陳這一場因為婆媳矛盾而引發出來的變故實在不是正常的邏輯和道理能夠想象到的。

南陳皇太后章氏想要靈前教子的想法,徹底打亂了陳霸先去世后人事局面可以順利過渡的預期,讓整個局面都走向一種不可控的狀態中。

當南陳報喪使者來到關中后,歷陽方面有關南陳發生變故的消息后腳便一起傳來。之所以消息會傳來的這么迅速,是因為在南陳嗣君陳昌繼位之后不久,大內與臺城之間的聯系便被切斷,陳昌的東宮臣屬們也難以再聯系到陳昌。再結合之前給陳蒨兄弟二人的任命,再怎么遲鈍也能想到發生亂子了。

如果陳蒨兄弟倆借此一舉掌握南陳的軍政大權,那么無論他們是留下陳昌這個傀儡,還是直接將陳昌也送去找爸爸,作為陳昌心腹爪牙的東宮屬官們必然都會遭到清洗,所以這些人第一時間便向相關的情況匯報到了歷陽。而歷陽方面在得知情況竟然如此嚴重,自然也是不敢怠慢,快馬加鞭幾日之內便將消息送到了關中。

李泰在得悉此事之后,雖然也大感哭笑不得,但也并沒有因此而太過緊張。憑他這些年針對南陳所進行的種種人事布置,哪怕陳霸先在的時候都難以做出什么實質性的突圍和扭轉,就算陳蒨兄弟倆上位,也一樣難以改變大舉。

這一次變故的發生,僅僅只是有點出乎他的意料罷了,旋即便開始思忖對策。

眼下他對于南陳的基本策略,自然還是要扶植陳昌來保持江東局面的平穩,一直等到北方完成了統一之后,再集中力量針對江南地區進行兼并統一。

在各國勢力對比和整體的地理等各種因素的影響下,這樣的思路節奏是不會改變的。所以對于南陳所發生的變化,首先需要謀求的自然還是要將之重新納入到正軌中來。

如果脫軌的太嚴重,那就要盡力想辦法保留住一部分仍然在控的人事元素,必要時可以直接出兵,接收南陳本就控制不穩的江州等地,將其勢力更加壓縮。

所以李泰便著員將之前作為質子來到關中居住的陳霸先的侄子陳曇朗召來上陽宮,告知其人陳霸先去世和南陳發生變故的事情。

這些消息信息量實在太大,以至于這陳曇朗在聽完之后也是愣了好一會兒,旋即才掩面悲泣道:“蒼天何薄我家!前次拜別,竟成永別……”

李泰倒也很有耐心,一直等到陳曇朗哭聲漸弱、情緒稍微平復一些,才又開口說道:“陳主辭世,誠然令聞者悲痛扼腕,然其英靈未遠,你國便嗣主遭幽、宗藩奪權,此事更加令人發指。陳郎聞此,心能忍否?”

“這、這……某久離鄉土,鄉事未知。但、但若當真有內賊敢為此事,則我……我幼失怙恃,皆憑伯父恩養才能長大成人,名為幼子,不異親子,誰若敢為顛覆家國之舉,我必與之誓不兩立!”

對于唐王的一面之辭,陳曇朗多少還是有點保留,在他認知中堂兄陳蒨對于伯父陳霸先也是恭敬至極,應該不敢為此事跡。但見唐王言之鑿鑿,憑其身份地位自是犯不上來欺詐自己區區一個質子。

陳曇朗一時間心情也是糾結至極,只能開口表示自己絕不茍合于這樣的事情,若當真有亂發生,一定要竭力撥亂反正。

李泰要的就是陳曇朗這樣的態度,聽他作此表態之后,便又開口說道:“江東有什么權事紛擾,都是你陳氏家國內務,外人本也不宜多作干涉。但我與陳主神交已久,其又頻將子息托于我處,今陳氏嗣主更是我家登堂貴婿,如今竟遭權藩幽持,無論如何,此事我不應坐視不理。

但若貿然責問,恐為你國臣民誤會我恃強凌辱,復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大造輿情,破壞兩國盟好,乃至于兵戎相見。如此則實在非我所愿,幸有陳郎客居此處,可以憑你喉舌將我心意傳達江東。今請你速行歸國,為我申明心意,陳主雖崩,嗣主仍在,妖紫奪朱,天理不容!”

“大王準我歸國?”

盡管被伯父病故和家國內亂的消息搞得心情紛亂,但當聽到唐王準許他返回江東之后,陳曇朗仍然忍不住面露驚喜之色。

雖然在關中所受到的待遇也不錯,但是在江東他卻是宗室親王,而且還手握軍政大權、坐鎮一方,那感覺自然不是寄人籬下的一個質子能夠比較的。

“今江東局勢水深莫測,陳郎如果輕身而歸,恐怕也難免深陷其中、難以自拔。我先安排你前往淮南,臨江以問情勢如何。彼處自有我精兵勇將為你強援,如果事態惡化必須付以刀兵,則陳郎謹記你并非孤弱!”

李泰固然不希望陳昌是一個多么精明干練的南陳嗣主,但竟然這么輕易就被顛覆了局勢,多多少少對其還是有點失望的。

如果陳蒨兄弟當真膽大妄為到要對陳昌下什么毒手,那么陳曇朗就是他安排的一個后手,用以在淮南扶立起來,與江東方面進行對抗。如果局面還沒有惡化到那一步,那么陳曇朗就是用于制衡陳蒨兄弟的一個安排。

因為這件事發生的太過突然,所以應對也必須要及時。在跟陳曇朗進行過一番溝通之后,李泰便著員將其一行送往淮南。與此同時,他又傳令給之前上任郢州的史寧,讓其整頓長江中游水陸人馬以作戰備,必要時可以舟車并濟的順流而下,向建康方面施加壓力。

當西魏這里因為南陳的變故而調度人手、準備加以干涉的時候,南陳的建康城中也是紛亂不已。

隨著皇太后頒布詔令,任命臨川王兄弟執掌內外軍政,建康城中的局面頓時便發生了新的變化。原本太子陳昌雖然侍藥寢前、之后又開始服喪,但也有自己一套東宮班底輔助其監國執政,對于外朝人事仍然不失控制。

可是始興王陳頊在就任中書監之后,第一時間便下令將諸監國屬官遣散,不準他們再繼續留于中樞。

殷不害等人自是不甘心如此受制于人,一邊積極的上書申辯、并一再要求讓嗣主臨朝接見群臣,一邊又將相關的消息向外傳遞,希望江北的吳明徹等能夠發出聲援嗣主之聲。

這一系列的舉動自然更加招至陳頊的厭惡,他先以中書舍人蔡景歷前往游說殷不害、蔡大業等人,結果幾人仍然不甘心坐任嗣主被幽禁內宮之中,還要頑固爭取,于是陳頊索性便將他們眾人以泄密中樞機要之罪而全都投入到牢獄之中。

當見到這些東宮屬官全都遭到嚴厲的制裁,朝中便再也沒有了反對質疑二王執政的聲音。本來如今南朝便人物稀少,留在建康的也多是經歷過侯景偽朝之人,談不上有什么筋骨志氣,而今陳氏立國不過兩年有余,也實在培養不出什么捐身赴死為君王的忠直之臣。

但二王之所以能夠順利執掌畿內局面,關鍵還是在于畿內禁軍將士對此沒有做出什么質疑反對的舉動。

中領軍杜稜雖然也是陳霸先創業元從,但舊年因為反對陳霸先偷襲王僧辯事而險遭絞殺,自此后雖然仍是恪盡職守,但已經不復之前的耿介忠直,面對這一情況也選擇明哲保身,聽從皇太后的詔令配合二王行事。

至于其他禁軍將領,大部分完全不足以在這樣的變故當中發出自己的聲音,而且中下層將士們普遍對于嗣主陳昌有些疏遠陌生。唯有擔任太子右衛率而執掌東宮宿衛的韋載,由于拒絕聽從始興王對東宮宿衛的調整安排,旋即便被調離此任。

至于其他兼理領軍事的趙知禮、司職詔誥與內外通傳的中書舍人蔡景歷等,也都先后聽命于二王。一時間,陳蒨坐鎮府城、把控全城,陳頊則領掌中書、控制臺城,畿內無敢忤逆二王之人。

兄弟兩能夠做到這一點,所憑的自然不只是皇太后的一紙詔令。無論有沒有皇太后的詔令,陳蒨在南陳國中都有著舉足輕重的位置,隨著其人在這樣的一個時節入朝,自然就會有一部分元從功士向其靠攏。

而皇太后的那一紙詔令,只是將許多后續朝中必然會發生的人事糾紛與涌動的暗潮全都給挑開在了明面上。←→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