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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徐陵來到長安之前,負責此次戰事的郢州總管豆盧寧已經派人將戰報奏告入京,而李泰對于這樣的戰果也是頗感滿意。
該說不說,他們西魏這一窩窮橫中成長起來的大將還是很靠譜的,完美的抓住了北齊和南梁交戰的機會,用最小的代價取得了最大的戰果。
除了充分達成了李泰所做出的搶占歷陽的指示之外,繞過主戰場去襲擊北齊的江北大本營更是一個大大的意外之喜。老實說就算李泰親自指揮這一場戰事,也不敢保證就能比豆盧寧做的更好。
如果不是魏軍搶先攻占了齊軍大營,并將營地中所存儲的各種物資統統搬運走,陳霸先想必也不會如此急切的便與西魏之間展開商貿,彼此間怕是也免不了還要經歷一番往來扯皮。
這倒也跟守不守信用沒關系,而是西魏對南梁所造成的實實在在的江防威脅已經遠遠超過了北齊。如果有可能的的話,陳霸先當然也是希望能夠將這一局面稍作扭轉,避免繼續惡劣下去。
但是如今,南梁雖然也取得了建康之戰的勝利,但也僅僅只是單純的戰事上的勝利,整體的江防形勢仍然沒有獲得太大的改善,而且國中物資短缺、民生蕭條,實際的客觀處境甚至較之前還要更加的惡劣幾分。
在瓜步齊軍大營中所繳獲的物資,按照李泰的指示,一部分已經沿著長江運回上游,用以補充山南道過去這段時間資助關中所造成的虧空,另一部分則就地儲存在歷陽,用于接下來和江東進行商貿。
對于陳霸先的個人能力,李泰也是比較相信的。更進一步的說,眼下的西魏并不是沒有進一步向江東本土發起進攻的能力,但是如此一來,其他方面的事務節奏和開拓就要放慢節奏,甚至于直接停滯下來。
但就算是眼下直接攻占了江東地區,也并不會給西魏的國力帶來跨越式的增長,相反統治成本和邊防成本都會因此而激增。且不說北齊允不允許西魏達成這一局面,單單如今江東蕭條的民生和復雜的矛盾便讓西魏很難建立起一個有效的統治。
陳霸先既有氣魄、也有能力收拾如今江東的殘局,但是一些先天性的缺陷卻已經是人力難以挽回。李泰是樂見陳霸先能夠對江東進行卓有成效的治理,而前提是未來南陳的國力上限將會被直接鎖死。從這一角度而言,江東交在陳霸先的手中,那是遠比王琳那種貪亂好斗的軍頭手中要更好一些。
所以在接下來與徐陵等南朝使者商討互市細節的時候,李泰也并沒有表現的過于咄咄逼人,甚至還主動增添了一部分輔助性的條款。
雙方之間爭執比較大的方面便存在于南梁的江防問題,從李泰的角度而言,陳霸先和他的霸府政權也就不要太在意江防這些軍事問題了,你們就老老實實的搞好江東民生就好,盡快恢復民眾生計和各種生產,至于重振南朝雄風之類的,那都多余想。
所以李泰提供給南朝的方案,就是全面放棄橫江一線的江防和舟師力量的發展,給雙方互市商貿提供一個更加和平寬松的氛圍。
至于說這一段南梁過境的安全,那就由西魏方面能者多勞,以歷陽為中心,沿江北進行一系列的陸路防戍建設,總之無論如何都不讓北齊大軍有機會再飲馬長江。
不過這樣的方案那也就是一個屁話,就等于齊主高洋提議西魏你們也別在河套浪費人馬錢糧了,我一道長城就把漠南全隔絕開,保護咱兩家北疆無憂。
南梁當然是不可能將自己的江防安全拱手推給西魏,更何況現階段北齊大敗之后,他們主要防備的就是西魏。真要按照李泰提出的這一方案執行,他們要能睡得著覺那也是心真大!
南梁方面是想將商貿的地點改放在更加上游的蕪湖,因為姑孰所在關系到采石、梁山等一系列江防要地。如若此
間不設防備,那么整個建康西境都將處于巨大的兇險之中,隨時可能遭到西魏騎兵偷渡襲擊。
蕪湖畢竟還在上游,而且單純從通商的角度而言,其實更加便于貨品的集散運輸,其境內有水網直接連接到宣城、義興等大片地區,到了汛期甚至可以通過水陸交通直抵太湖,觸及到最核心的三吳地區。
江北又有柵口、濡須等等江津要道聯系到西魏所控制的淮西地區,而且這一段的長江水流平緩、江面開闊,通航起來也比浪湍水急的橫江更加的安全。
只不過作為被動一方,他們的意見終究意義不大。李泰只用了一個江州未靖、上游不安便否定了這一提議,聽的徐陵很想擺出地圖來給他上一堂地理課,給他指點一下江州和蕪湖之間的位置,但轉念又一想盤踞江州的王琳便曾受西魏接濟,于是便也意識到較這個真沒有太大意義。
最終雙方就此達成的協議就是,仍然以歷陽和姑孰作為互市商貿的地點,但每個月唯有下旬十天彼此開放進行往來商貿買賣,并且商貿的地點只能在劃定的區域之中。涉及到大宗商品的買賣,則就必須要在月前報交對方審核之后再存放進專用的倉邸之中,才能完成交易。
如此一番流程雖然繁瑣了一些,但對雙方而言也是多了一層保障,否則無論哪一方真要被白衣渡江的偷上一波,那也的確是挺頭疼。哪怕如今西魏局勢占優,可這白衣渡江也是吳人老技能了,該防的還是得防一波。
當這互市的交易模式商定之后,接下來便進入另一個話題了,即就是雙方該用什么貨幣進行交易?
西魏方面,李泰雖然確立了一個貨幣改革的政策,并且已經開始建立錢監冶鑄錢幣,但眼下貨幣卻還沒有正式推行開來,并且沒有一個穩定的貨幣供給和流通量。
至于南梁方面,那就更不用說了,早在蕭菩薩時期南梁的幣制就是稀碎。如今陳霸先上位,也根本沒有時間去處理這些內政問題,索性干脆下令凡所歷代錢幣全都能夠用于交易,基本上處于一個全無監管的狀態。李泰再瘋,那也不可能拿自家真實的物資去交換江東那不知傳了多少代的破銅爛鐵。
所以對雙方都比較公平的做法,還是最原始的以物易物,雙方各自提供自己的商品,然后按照本身的需求去制定一個兌換比例,從而完成交易。
只是南梁的官員在聽到西魏有貨幣鑄造發行的計劃后,便也流露出來了極大的興趣,直接表示希望將錢幣也納為雙方互市的商品。
南朝商貿氛圍本就非常濃厚,錢幣在市場上的流通供給始終都是一個不小的問題,哪怕是流通的鐵錢都一直存在流通量不足的情況,以至于必須要使用不足陌的錢幣進行交易,八十錢、九十錢等當作一百錢來使用。
李泰對此當然不會應允,他鑄造新貨幣本來就不是以牟利為基本目的,在滿足國內的商貿需求之前都不準備對外投放。
不過同治萬國錢這種本來就是用于外貿的貨幣,倒是也可以參與一下交易,只是需要南梁通過專項商品進行交易獲取,其他的普通大宗貨類,還是直接以物易物。
等到基本的互市框架討論完畢,其他具體的細節自有下屬人員繼續進行磋商,并不需要李泰再親自過問,于是便又跟徐陵閑聊了一下如今江東人事。
公事之余,徐陵便也趁機向李泰講起陳霸先私人的請托,而當聽到陳霸先居然流露出想要同他們隴西李氏聯姻的意圖,李泰便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陳家并不是什么江東名門,陳霸先的崛起也稱得上是大器晚成,他甚至都不像劉裕還擁有一個北府班底。雖然在嶺南平叛的過程中,他身邊也聚集起了侯安都、周文育等一干才力不弱的大將,但整體的底蘊還是偏為淺薄。
當然李泰并不是因
此而看不起陳霸先,而是從正常的思維來說,陳霸先想要鞏固他在江東的勢位,其實給嫡子挑選一個江東名門、或者心腹大將進行聯姻才能更好的統合內部,也便于其子獲得內部支持從而繼承其功業。
可是現在陳霸先居然想要給兒子娶個李泰家的女子,貪隴西李氏門第高?還是李泰如今勢力大?可這又跟陳霸先有什么關系?他難道就不擔心李泰會借此大肆干涉南朝人事政治?又或者這恰恰正是他所需要的?
對于陳霸先的意圖,李泰一時間真有點想不明白,但是從他自己的角度而言,如果真的嫁一個同族女子給其子陳昌,那對南朝人事的確就有了一個更大的操作空間。
之前北齊還拿著蕭淵明硬逼王僧辯低頭呢,如果陳昌成了李家女婿,那么等到陳霸先去世之后,西魏于情于理都有了一個扶立南陳新君的動機。當然陳霸先未必是知其壽數長短,但從李泰的視角而言,大可以便就此開始準備起來。
「陳司徒乃是江東英雄,其嗣息必然也是難得的少俊英才,若彼此果然能喜結良緣,我也樂見其成。」
略作沉吟后,他便笑語說道,雖然并沒有直接說定此事,但也將自己的態度稍作表達。
徐陵聞言后,便又著令一仆員奉入一柄佩刀,接著便又作拜道:「行前丞相有言,冒昧攀交,唐公之于諸子弟便為父執,如今相隔遙遠,唯請托唐公以作教訓。小錯責之訓之,大罪罰之殺之,特贈舊刀,以為刑具。子弟成材與否,俱仰唐公,成則可喜,廢亦無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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