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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口的人馬一直處于戰備狀態之中,因此調度起來也是非常的快捷,兩萬人馬很快便被召集起來。
當然具體的人馬調度情況只有陳霸先與其幾名心腹知道,其他的將士們則被告令不得交談打聽軍情機要,所以對于具體出動多少人馬前往建康聽命也并不清楚。
這兩萬人馬又被分為幾部分,其中舟師隊伍由侯安都統率,沿長江溯游而上、直奔石頭城而去。陸路步騎則分由陳霸先和周文育分領,沿長江南岸晝夜兼程,直取建康城。
此番突襲最為兇險的地方,就是在行途之中便暴露行蹤和意圖,從而被王僧辯調集大軍狙擊于中途,那可真就是進退失據了。
因此陳霸先率軍從深夜時分便出發,盡量縮短大軍暴露于青天白日之下的時間,減少被沿途士民窺望軍容的情況。
盡管夜中行軍諸多不便,但是因為人馬新出,再加上各種獎酬激勵,體力和士氣全都非常的充沛,因此行軍的速度也并不慢。等到天光大亮的時候,隊伍已經行過了將近一半的路程。
從京口到建康算是比較繁忙的交通要道,所以沿途客旅行人以及鎮戍士兵也都不在少數,為了不使部伍顯得太過急躁而驚擾沿途軍民,陳霸先便又下令部伍放慢了速度,沿途宣稱奉命入京,倒也并沒有引起什么騷亂驚疑。
由于白天放慢了行程,所以到了傍晚將近天黑的時候,陳霸先所部人馬仍然沒有抵達之前大軍出發時所約定的地點。
江中乘船以進的侯安都在預定的地點沒有發現陸路大軍的蹤跡,心中自是大為驚恐,忙不迭靠岸追尋到陳霸先所在,手攀其鞍怒聲說道:「末將等共主公并為亂事、以謀富貴,既然踏上這征途,俱是以下犯上之賊,豈容再有彷徨反顧!事若不成,上下俱死,豈有前死而后活之理!」
聽到侯安都是誤會自己心生疑懼而逡巡不前,陳霸先也并沒有多做解釋,只是笑語說道:「安都教我俱是至理,有此勇夫,事必成矣!」
說完這話之后,他便下令全軍加速前進,而侯安都見狀之后也是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再向陳霸先致歉之后便又火速趕回江邊登船繼續向石頭城挺進。
且不說水陸爭進的京口人馬,建康城中近日也并無異常,王僧辯心內雖然對陳霸先有所厭嫌,但也仍未將至視作勢不兩立的生死大敵。
他心里還在盤算著要等到使者江旰歸告此番招兵陳霸先的態度和應對如何,才會考慮針對京口下一步該要采取的舉措,而在此之前對于京口方面則就沒有什么額外的關注。
畢竟眼下需要王僧辯操勞煩心的事情可不止一樁,而他本身除了精于戎旅治軍督戰等諸事之外,并沒有太過出眾的治亂之才,面對這諸方紛亂也是有些一籌莫展,不知該要從何處開始化解。
今天這一天的時間,王僧辯都在處理江州有關的事情。
王琳這個家伙就是一個臭窩子的惡徒,只要是他所在的地方就少不了各種的紛爭,之前還有梁帝蕭繹可以對他加以管束壓制,而如今其人則就變得更加肆無忌憚,對于王僧辯的各種命令當做耳邊風,在江州肆意妄為,使得本就紛亂焦灼的情況變成一團亂麻。
在審閱過江州當地各方豪強們使人送至朝中的訴苦和告狀的書信之后,王僧辯一邊強忍著怒火,一邊暗罵王琳的胡作非為,但還是要費盡心力的一一給予回復,安撫這些江州豪強們的情緒。
這些所謂的南川豪杰,各自擁兵占據一方,本身便有些桀驁不馴,只是遇上了行事較之他們更加乖張暴戾的王琳。
不過朝廷還需要仰仗這些江州豪強攔截蠢蠢欲動、想要率軍北上的嶺南蕭勃,而王僧辯也需要他們牽制一下王琳,以免這家伙沒了掣肘之后繼續向下游這里轉移,從而使得本就
不甚安穩的下游局面變得更加紛亂。
原本王僧辯是想將回復這些江州豪強的任務交付給跟隨蕭淵明一同歸國的徐陵,不過徐陵試寫了幾封回信措辭都太過典雅深奧,而那些南川豪杰們素無學術、粗鄙不文,恐怕不能領會朝廷對他們的安撫勉勵,故而王僧辯才親自持筆回信。
王琳吸引的仇恨實在太多,王僧辯一直忙碌到入夜都還沒有結束,甚至到親兵入內請示他是否進用晚餐時都被他擺手拒絕了。這事情雖然并不劇要,但若不妥善處理完畢,他心里總有些不自在。
當王僧辯還在伏案疾書的時候,突然外間傳來了一陣嘈雜騷亂聲,王僧辯對此還是頗為敏感,聽到這些異響聲后心中頓生警惕,忙不迭放下筆并沖出房間來,一邊喝問士卒們發生了什么事情,一邊著員速將他甲械取來。
石頭城北面因為連接著坡崗,所以城墻地勢并不險峻。侯安都一行停船登岸之后便迅速披甲整裝,然后侯安都便手持長刀、身先士卒的向著石頭城方向沖殺而去。
此時的石頭城守備本就松懈,驟然遭遇敵襲,一時間也都亂作一團。沖至城下之后,侯安都便著令周遭將士將他托舉投入垣墻之上,然后便左右行走、大殺一通,很快便將城防殺穿一個缺口,眾將士們由此魚貫而入,跟隨著侯安都一起向軍府繼續廝殺而去!
與此同時,陳霸先所率領的前鋒部伍也從石頭城南面殺入進來,直將倉促聚起抵抗的石頭城守軍們殺得潰不成軍。
這時候,軍府中的王僧辯也知城池遭遇敵襲,雖然心中也是頗感驚慌,但還是強使自己鎮定下來,率領著隨侍在此的兒子王頠以及左右百十名帳內親兵拒戰于直堂前。
但是隨著涌入進來的敵軍越來越多,王僧辯的親兵們也都被沖殺的潰不成陣,只能拱從著王僧辯父子奪路而逃,希望能夠殺出石頭城去、逃向建康。
然而陳霸先兩路人馬在城中會師之后,又怎么會再任由王僧辯逃出此間。因為城中到處都充斥著驚慌奔走的亂卒,再加上夜黑難辨,為了盡快搜查出王僧辯的行蹤所在,陳霸先著令將士固守諸方城門,自己則親率一隊人馬入城沖殺追擊。
又過了一段時間,王僧辯在城中的位置便被鎖定起來,其人正率領已經所剩不多的衛兵們在城內一處倉舍中負隅頑抗。陳霸先得訊之后,當即便率眾殺向彼處。
此時王僧辯一行也早已經將近油盡燈枯,而此時他也清楚了是誰來襲殺,當見到陳霸先在眾將士簇擁下向此而來的時候,他便忍不住羞憤呼喊道:「我未失義于公,陳司徒何以叛我?」
陳霸先聽到這一喊話之后,便大聲回應道:「前者同志戮力、共獎王室,不亦快哉?公悖棄故主、攪亂朝綱,失義于天下,何謂未有失義!」
說話間,他便揮手著令將士們繼續向前進攻。而王僧辯身邊將士們早已經死傷殆盡,當見到敵軍又蜂擁而進時,他將自己的兒子王頠推到面前來繼續喊話道:「前者迎立貞陽,我亦情非得已,齊國大軍來攻,如同泰山壓卵,公等前不失卒來救,今卻引眾來攻,難道不是失義?懇請司徒感義活我,我若死,朝野必亂,親者更痛、仇者愈快。況此兒早已許于公戶,公忍屠之?」
之前王僧辯與陳霸先還未反目、配合無間的時候,彼此結成兒女姻親,便是要以其子王頠迎娶陳霸先的女兒,只不過因為王僧辯喪母而只定婚約、并未成親。此時王僧辯窮途末路,便想以此懇求陳霸先留自己一條活路。
「義之所趨,某一身亦可置之度外。太尉辜負國恩、罔顧眾怨,悖道而行,世所不齒,我若徇私包庇,孝元皇帝英靈在上,豈可恕我!」
陳霸先做出最后一番回應之后,便抽身退回陣伍之中,不再回應王僧辯的呼喊乞饒。
隨著身邊僅存的衛兵戰死,王僧辯父子便也受縛于這倉舍之中。陳霸先連持有異議的心腹大將都舍得親手絞殺,又怎么會憐惜王氏父子性命,很快便下令將此父子縊殺于此。
沒有將王僧辯梟首示眾,給其留一全尸,算是陳霸先對這曾經并肩作戰的親密戰友唯一的仁慈。但此日受戮的不只此間父子二人,接下來當陳霸先部伍進據建康城之后,又對王僧辯親黨大加搜捕,父子七人同日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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