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

0836 霸府亂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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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此番派遣南來的使員隊伍很大,足有上千人眾,領銜的乃是宗室、淮安王拓拔育,再往下便是中外府心腹陸通、李泰的老朋友柳敏,以及蘇綽之弟蘇椿等人。

除了幾百名隨隊拱從的甲兵之外,這支隊伍中單單有官爵品級在身者便超過了一半,而且絕大多數都與出征眾將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當沔北留守人員將南來使者的名單先一步送到江陵李泰這里的時候,李泰便從這名單中品味出了非常豐富的蘊意信息,心知這一次中外府是打算跟自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不再是強硬的對抗姿態。

李泰雖然遠在江陵,但是一些關鍵的訊息同樣也有快捷的渠道得知,比如說宇文導在隴右的病逝。

只看宇文泰派出了這樣一支人員眾多的使員隊伍,他便明白在連番遭遇變故打擊之后,眼下的宇文泰其實也已經喪失了對于時局情勢的準確把握和判斷,所以派出了這么多人,就是為的搞清楚人心之向背,從而決定該要做出怎樣的讓步,才能讓事情最起碼在表面上能夠和氣收場。

這么多人員的到來,就是為了廣泛全面的接觸出征將士以及觀察江陵人事,如果大軍人心渙散、江陵也局勢不穩,那么宇文泰自然犯不上再放低姿態的容忍和拉攏李泰。如果情況正好相反,那么宇文泰就必須得做出巨大的讓步,才能讓西魏這個攤子得以繼續維持下去。

基層的將士們對于上層的權斗糾紛了解不是很深刻,只是當聽說朝廷所派遣的使團將要南來江陵犒勞慰問征士的時候,心情都不免變得興奮起來。

雖然說之前李大將軍已經發放給他們豐厚的犒獎,但誰又會嫌賞賜太多呢?由于之前伐蜀主要是京畿人馬出動,而且最終結果不算太好,此番出征江陵便可以稱得上是府兵成編以來第一次的輝煌大功,朝廷遣使前來慰問,必然也會有所表示!

心懷著這樣的念頭,諸營將士全都翹首以盼使團的到來,當使團正式抵達的時候,幾乎全都涌到營門附近注視歡迎。可當看到使團人員雖然不少,卻幾乎沒有什么顯眼的行李隨行,眾將士們便不免大失所望,各自郁悶不已的回營。

不同于只關心賜物多寡的營士們,眾督將們自然有著更高的訴求,當見到朝廷派來的使團規格如此之高,也都感受到了朝廷對于江陵此功的重視,各自心內也都對歸朝之后的論功行賞封授充滿了期待。

李大將軍給予的獎賞雖然同樣頗豐,但對他們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他們之所以拋開其他計量、一門心思跟著李大將軍進攻江陵,主要還是為的政治上的進步,加官進爵、封妻蔭子,從而光宗耀祖。

「大將軍清早出營巡城,至今未歸,著令卑職等于此恭迎大王、綏德公并諸位朝使、府使,請諸位且先入營歇息,待大將軍歸營之后再召集諸將,設宴款待諸位。」

使團規模雖然不小,但在中軍大營前,唯有隨軍的參軍裴鴻并其他營中督將于此迎接,至于李大將軍和其他荊州軍府重要將領們則統統不見。

眾使者們聽到這話后,彼此對望一眼,雖然還沒有見到正主,但那種壓力已經讓他們感受到了。他們一行人在出了武關之后,所有行程便幾乎都暴露在荊州軍府眼皮子底下,如果李大將軍打算以禮相待的話,又怎么會不提前安排好軍務行程?

淮安王拓拔育因其宗室貴胄的身份,以及與隴西李氏的姻親關系而被選派擔任此行南來的正使,心里當然也清楚眼下是個什么形勢,當然不會太計較他個人的感受,聞言后便從善如流的點頭說道:「太原公督軍于此、勞苦功高,孤等奉命走使慰問功士,事非劇要,自然不可任性干擾軍務營事,請裴參軍引行。」

然而他這話說完后,緊隨其后的陸通便又開口說道:「大王一路安排行程、兼顧諸事

,的確辛苦,入營稍作養神再宣詔令正合其宜。卑職至此猶有余力,且衷心仰慕太原公此番壯功,如今已至江陵城下,已經是急不可耐的想要入城察望一番!」

說完這話后,陸通便向側方踏步離開了隊伍,而其他的一些隨員也都紛紛作類似表態,希望在入營之前能夠先去江陵城游走欣賞一番。

聽到這些不同的聲音,裴鴻自知他們估計是擔心一旦入營之后便會受到限制,不能再廣泛的接觸此邊人事了。

他早得到大將軍的吩咐,于是便笑語道:「江陵前是一國都畿,國人生平未履之地,既然至此,好奇也是人之常情。只不過如今江陵初定,城池內外仍然難免暗藏頑賊,前者大將軍族兄李侯便曾在城中遇襲、險遭不測。諸位皆是遠來貴客,相阻不恭,只是出入一定要謹慎小心!」

聽到這話后,眾人臉上都露出幾分不自然的神情,陸通則笑語道:「我與太原公共事多年,素知其行事向來周全妥當。若是別員鎮此想必難免此類憂慮,但今是太原公鎮此,大不必懷此憂心!」

話雖然這么說,但他也不再提入城察望的事情,而是又望著出迎眾將笑語道:「日前渭南送別,諸景猶在眼前。今日再見,諸位已經盡是威震鄰邦的國之功臣!若蒙不棄,請諸位詳述創功始末,以慰某等憾未參事之徒啊。」

眾將自知陸通乃是中外府重要幕僚、宇文太師的心腹,見其神情言語都如此謙虛有禮,各自也都心生自豪,口中說著一定一定,然后便熱情的將一眾人迎入營地之中。

入營之后,裴鴻也并沒有著令營士們限制這南來眾人的自由,他們可以盡情的與營中將士接觸交談,甚至一些急于見上親人一面的人在提出訴求之后,哪怕其親人不在此營中,也都很快被召入此間。

陸通等人眼見如此,心內便也暗暗松了一口氣,感覺到自己等人在入營之前的擔心是有點小人之心了,如果李大將軍當真要為難他們,估計他們也難以順利抵達江陵。

不過這也怪不得他們,畢竟在中外府和荊州軍府這一番博弈當中,中外府因為接連發生的變故,如今已經是完全處于被動之中。就連宇文大王都已經是有些束手無策了,他們也沒有什么好辦法,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小心盡力而已。

盡管他們并沒有被限制解除此間人員,但是通過交流所獲取的信息卻也讓他們高興不起來。當然,如果是站在朝廷的立場上,那么此間各種情勢發展都能讓人欣喜不已,可若是站在中外府立場上,則就變得不那么美妙了。

「太原公確是奇才,這么短的時間便已經將江陵情勢牢牢把控,怪不得敢于直接奪事……在荊州群眾眼中,中外府之前的人事安排或許真的只是亂命啊。」

在對此邊局勢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之后,陸通也忍不住感嘆道。

他雖然是宇文泰的心腹,今又擔任中外府長史,但是之前在擬定攻略江陵的人事方面,他也沒有太大的話語權。講到資歷職事以及與宇文泰的關系,長孫儉并不比他差,結果就是因為在這一問題上態度稍顯曖昧,便遭到了排斥。

在這件事情上,宇文泰喪失了之前決斷大事兼采諸方的氣度,而是在其親族子弟的蠱惑之下變得有些偏執,以至于局面落得如此被動。

原本陸通站在中外府的角度還覺得李伯山此番確是太過桀驁了,上峰有命即便是不合其意,難道就不能進行溝通說服、偏要如此激進?但是當他來到江陵,了解到情勢發展后,也不免暗自覺得他們中外府群眾對于東南局面的確是有些后知后覺了。

甚至就在動身南來之前,宇文泰還認真叮囑陸通,讓他入境之后仔細察望一番此邊有無可以利用的人事糾紛和不穩定因素。可當對此邊情勢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之后,陸通反而覺得

他們中外府似乎成了阻礙國勢更進一步的邪惡勢力!

不只是陸通一個人感想諸多,其他同行至此的人員在將此邊情況了解一番后也都不免大吃一驚。他們原本以為江陵方面最多最多也只會是一副大亂初定的模樣,但卻沒想到此邊秩序如此良好。

傍晚時分,李泰返回營地,但也并沒有急著接見這一眾關中來人。很多事情哪怕是親眼見到,想要完全接受也需要一個過程。

他與中外府之間的博弈遠未結束,而今江陵平穩的局面也是他的一個重要籌碼。

之前大軍南來過穰城而不入,已經證明了用關中府兵進擊他們資業所聚的沔北地區的想法不現實。就算宇文泰能夠將其北鎮老卒們動員起來沖出武關,如今的江陵也夠資格成為李泰新的大軍基地。

擁有的籌碼越多,能夠獲得的話語權自然也就越大。這個問題糾纏越久,對宇文泰的威望損失越大。眼下的李泰是有充足的時間,等著中外府主動開出讓自己滿意的價碼,新和聯勝他是搞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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