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

0716 割肉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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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事情是事緩則圓,有的則就能一蹴而就。究竟是快好還是慢好,也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同時還要看分析者所處的立場。

歷史上西魏伐蜀是很有一點順理成章、水到渠成的意味,完美的契合到了南梁內亂的進程中去,屬于老天爺喂飯的那種情況。就連大魔導師劉秀平定蜀地,都沒有西魏這么順暢。

對于如今的李泰而言,當然是不希望太早伐蜀。

荊州總管府之所以成長的這么快,除了一系列對外擴張的成績之外,也在于南梁內亂所帶來的增量前景仍然沒有消化完畢,一旦這段擴張期結束、局勢趨于平穩,接下來自然是內部秩序的磨合調整,荊州總管府恐怕就不會再擁有如今這般的自主權和獨立性。

如今趁著他的話語權還沒有被削弱,那當然是要盡可能的營造出一個對他比較有利的局面出來。

略加思索后,他便又趁著這個思路繼續說道:“去年兵事所以能夠善了,不只在于武陵王舐犢情深,更在于自立心切,不欲與我過多爭斗。如今也可趁其有此胸懷而遣使責之,迫其事我,輸其人物娛我心懷,其若不允則腹背受敵,恐將不久。日奪其一,久則滿百,待其人地俱困,亦不復為敵,再取蜀中則唾手可得。”

宇文泰聽到這里后便也撫掌大笑道:“不錯、不錯,伯山此計甚佳。若能使之割肉飼我,倒也不必急于一時之功。況且其徒眾觀其事我甚恭,必然也會驚慌求附,不久之后人事便盡為我有!”

盡管去年交戰并不順利,但并不意味著西魏對于蜀中就沒有震懾力了。雖然之前的西魏在后三國中是個小渣渣,但跟如今的南梁相比卻又強大得多,即便是沒有橫空出世的李泰,收拾蕭家這幾個貨也是手拿把掐。

就算西魏短期之內威脅不到蕭紀這個蜀中政權的存亡,但是也存在戰略上的威脅。一旦其與西魏全面開戰,那么接下來的戰略選擇就沒有了,唯有困死蜀中一途,也做不到趁著江陵兵力還未完全收回便進襲江陵。

如今的武陵王蕭紀就像是一頭滿身尖刺的豪豬,你要硬咬那肯定疼得很,可若只要說上幾句狂話,他可能心肝脾肺腎都掏出來給你吃。畢竟對其人而言,與西魏之間的摩擦那都是次要矛盾,跟江陵之間才是事關生死存亡的根本矛盾。

略作夸贊表示認同之后,宇文泰又望著李泰笑語道:“依伯山所見,此番向蜀中索求,應從何處下手為佳?”

“蜀錦!蜀人擁此為奇貨,河西千金亦難求,乃是蜀地工力匯聚的珍物。今可著蜀中以此互市,不得轉賣他方。若得蜀錦,我既可擁此蜀地物華,又可恃此大開河西商道,取利諸方!”

聽到這問題后,李泰也并沒有賣關子,當即便開口說道。

在場眾人聞聽此言,頓時也都眸光一亮,單單“蜀錦”這一個詞匯便大有提神醒腦的效果,可見在時下對其價值認可度之高。

近年來對于李泰各種操作研究頗深的長孫儉聽到這話,有些不確定的開口說道:“請問太原公,此番計謀是否因循管子克魯之計?”

李泰聽到這個問題明顯的愣了一愣,而其他人臉上神情也多有茫然,對于這個管子克魯有點陌生。

長孫儉見說到了眾人的知識盲區,于是便又笑語解釋道:“之前從龍園學館借閱《管子》數卷,得見卷中所載管仲相齊,因見魯、梁織綈為業,故諫齊王服綈,并遣員大肆搜買此貨,使兩國逐利廢耕……”

聽到這里,李泰才逐漸想起來這個故事,類似的還有去楚國買鹿、代國買白狐皮等等,都是操縱物價引人逐利從而荒廢農耕的經濟戰操作。這在后世似乎有齊紈魯縞的典故,但事實上齊紈魯縞本意只是代指高檔的絲織品,跟這些故事倒是不搭。

“伯山本來便擅長經營諸事,有這樣的奇謀倒也并不出奇。長孫司馬所言,是否切合伯山所計?”

宇文泰在聽完長孫儉所言典故之后,又望著李泰笑語問道。

李泰聽到這話后,心內便不由得一嘆,啥叫紙上談兵啊?這就是,學到一點概念就瞎扯。

且不說他有沒有這個意思吧,人家管仲用計是什么年代?

那時候受生產力所限,手工生產的產能本就有限,所以能夠通過操縱物價去實現對勞動力誘引。但今蜀中的蜀錦產業發展數百年,早已經有了成熟的技術傳承和產業規模,怎么可能輕松的就加以影響?

還有就是人家齊國有魚鹽之利,本身就有發動經濟戰的國力和底蘊,咱們西魏這一窩窮橫、除了一顆吊民伐罪的真心還有啥?

李泰記得長孫儉以前挺穩重一個人,怎么因為徜徉在自家藏書的知識海洋中,這腦子反而變得有點不太靈光了?難道是因為氣運遭奪的緣故?

“管仲克魯是因力不能制之才需仰于物,但今蜀中恐我伐之故而來事,雖言互市,實則奪之,與此前賢故智倒是不相類同。”

為免眾人繼續誤會,李泰便又開口解釋道。

長孫儉聽到這話,老臉頓時一紅,媽的想的太復雜了,還以為這李伯山又要搞什么高端的經濟戰,但原來就是樸實無華的敲竹杠啊!

雖然長孫儉失算了,但其他人對于李泰提出的這一計劃倒是非常熱心。如今市面上偶有蜀錦流出,價格全都非常高昂,偏偏市場需求又非常旺盛,不只是關中本土,其他地區也都需求不少,若能借此掌握到蜀錦流通的渠道,一舉掌握源頭,那利益自然是非常可觀的。

“若果然如伯山所計,蜀中肯于向我來貢蜀錦,善加運用的確是能大益國計啊!”

宇文泰對于來錢的事情那是最感興趣了,在向左近之人將蜀錦行情略作打聽之后,頓時也充滿期待的說道,但旋即便又有些不確定的說道:“如此重貨,蜀中恐怕未必會輕易屈服啊。”

李泰聞言后便也點頭說道:“事情確如主上所慮,未必能夠盡如人意。但除了遣使勒令之外,倒也并非全無別計,那便要看章武公用力多少了。”

“我?”

宇文導本來只是坐在席中旁聽議事,沒想到李泰轉頭將話題引到了他的身上來,心中自是頗感詫異。

“不錯,如今章武公坐鎮隴右、提控氐羌,若能威撫地方,將蜀中西向商道盡數剪除,斷其物貨出入之徑。則蜀中東西盡皆絕路,唯我可望,而武陵王又急欲收獲以壯其勢,有求于外亦受迫于我,自然任我索求、不敢違背。”

李泰又望著宇文導笑語說道,如今國中就咱們兩個總管府,別光我這里忙的不得了,給你找點事干,你也趕緊忙起來吧!

由于關中如今的整體生產力發展仍然比較落后,沒有足夠的商品可以投入貿易之中,因此即便是控制住了河西走廊,但是東西貿易的利益價值仍然沒有完全體現出來。

生產力的限制是硬指標,并不是投機取巧就能繞過的障礙。拿下蜀中這樣的優質貨源地,才能逐漸增強商貿中的話語權。

當然拋開這些老生常談,李泰作此提議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讓宇文導動起來,讓秦州總管府的震懾力更多的轉向外部釋放,而不要只是用于平衡國中,老瞅我干啥!

他所說到的氐、羌部落那還只是隴右的小患,諸如吐谷渾這種頑敵更是需要打起精神去應對。

雖然說如今的西魏并沒有多線開戰的實力,但為了更長遠的謀劃,該有的對抗之勢那也得營造出來,總不能凡事都臨時抱佛腳,就算眼下并沒有征討吐谷渾的計劃,也得通過一些防備和制裁手段限制其發展,等以后我掌權了再給一波干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