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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西各路人馬陸續抵達河橋,并在南城內外駐扎下來。
李泰言出必踐,一待這些將領們將各自部曲兵力情況上報,便即刻著員打開城中武庫,撥付給他們相對應的軍械武裝。
河陽南城武庫是一個綜合性的倉邸,各種行軍、營宿、戰斗等等庫藏物資一應俱全。
李泰既是慷他人之慨,在這方面也就不作吝嗇姿態,在不影響戰斗力發揮的前提下,也不細分這些物資是否戰斗所用,包括一般的氈帳鋪臥等物也都分發給那些豫西義師。
這各路人馬在領取到這些物資之后,自是興高采烈,言語間也充滿了對李泰的感激。他們名為義師,實際上就是一種義務性質的軍伍,戰斗在與東魏交戰的最前線,但能夠獲得的霸府資助卻是非常稀少。
像是韋法保前所駐守的同軌防,已經算是西朝在關南設置比較正規的重要防城,牢牢守衛著洛水宜陽一線,但是自從舊年邙山之戰后,同軌防幾乎沒有接受到來自華州霸府的物資撥付。
“西河公高義大恩,末將等沒齒難忘!”
眼見營中將士兒郎們都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袴褶戎裝,一個個身形挺拔、神采飛揚,眉開眼笑的摩挲擦拭著分發給他們的弓刀槍槊,韋法保等人也都一臉的欣慰,望向李泰時更充滿了感激。
李泰彎腰將這些作拜道謝的將領們一一扶起身來,望著他們笑語說道:“諸位既然愿意信我,各將部曲奔行來援,我自當有所回報!此間賊軍恃強用威,虐害河洛百姓多時,今奪其城、逐其軍,庫中積物若不由與之苦戰年久的諸路義師分享,更益何人?”
“西河公仗義執言,更讓末將等慚愧難當。與賊交戰雖然長久,但戰果卻乏善可陳。此番若非西河公率軍勇進,末將等更不知河陽諸城竟可直破,只是一味避難怯戰……”
聽到李泰這么說,韋法保等人又不免一臉的羞慚。
之前他們只是被東魏人馬壓制在關南地區,連河洛附近都抵達不到,更不要說更北面的河橋。至于說前來奔援,也并非第一時間便率軍前來,而是在經李義孫確認之后才趕過來,一趕到這里便得以分享戰果,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不好意思。
李泰倒是不在意這些細節,聞言后只是又說道:“賊情仍然兇頑,遠非幾陣之功。今時有欠之力,來日仍可補足,弓刀在手,志力在懷,人間壯士又何患無功?”
這些來援的豫西各路人馬有近萬眾之多,剛剛抵達的時候難免是有些軍容不整、志氣渙散,瞧著不像是什么精銳武裝。
可是隨著河陽南城的軍械給養分發諸營,這些人馬氣象登時便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一如他們各自手中剛剛發下的刀槍般鋒芒畢露。
正當李泰與這些豫西義師們友好互動的時候,趙貴、宇文護等也來到了洛陽城附近。
今時的洛陽城自然不復往年的繁華,一片殘垣斷壁之間分布著一些臨時的營宿地,一派蕭索凋敝的景象。
抵達此間后,趙貴便著令隨行將士們于此清理營地暫時駐扎下來,等待關西增援人馬的到來,并沒有即刻前往河橋與李泰所部人馬匯合的打算。
但宇文護卻關心河橋方面最新的情況變化,在向趙貴報備一聲之后便帶領百余名親兵直往北面的河橋而來。
李泰本在城外營地中巡察,得知消息后便策馬回城,遠遠便見到繞著河橋不斷打轉張望的宇文護,于是便上前大聲發問道:“薩保兄幾時來此?”
宇文護聽到這話后便收回視線望向李泰,半真半假的笑語道:“伯山你沒想到吧?進取河陽我亦有參謀定計,怎能讓伯山你據眾智而獨美于前!所以在聽說你已踐行此計之后,我便晝夜兼程、直赴前線,要與你并肩作戰,一同克此河防,北進破賊!”
瞧這家伙兩眼精光閃爍,“搶功”兩字幾乎都要沖出眼眶,李泰一時間也是樂的很,上前招呼宇文護一起回城詳談。
宇文護這會兒卻是滿懷豪情壯志,不愿入城枯坐,繞著河堤將諸防事觀察一番后,旋即便又提出要往河中洲的中潬城巡視一番,擔心出現什么防御漏洞而為敵所趁。
李泰聽到這話后,臉色頓時便沉了下來,感情老子蹲在這河陽城屁用不頂、全靠你宇文薩保隔空督查才確保了城池不失?
他隨手指派一名兵長著其引領宇文護前往河洲,自己則直接撥馬返回河陽南城。這家伙擺明是來搶功的,彼此間氛圍也不必搞得太和諧,要不然待會兒問起如何攻下的中潬城還不好打馬虎眼。
宇文護這會兒只想認真詳細的了解一番此間攻防態勢如何,從而讓接下來戰事進一步的發展有所參考和判斷,心內責任感爆棚,自然不覺得自己這一舉動有些越俎代庖、情商不夠,故而也并未理會徑直離去的李泰,自己帶著隨從人馬便在那兵長的引領下沿河橋北去。
一直到了傍晚臨近天黑時分,宇文護這才結束了一番巡查來到河陽南城中,見到李泰后便感慨道:“河橋果真雄奇有加,一水兩分、三處絕險……”
聽著宇文護滔滔不絕感慨河橋南北地勢問題,李泰忽然心中一動,旋即便開口問道:“薩保兄這是第一次行經河橋?”
宇文護聽到這話后,神情就變得有些忸怩,干笑兩聲道:“舊從晉陽直赴平涼,后來關東便為賊所吞,雖然幾從大軍征戰河洛,但卻全都沒能登抵河橋……”
感情這家伙還真的不了解河橋南北戰斗環境,但是膽子卻大得很,就是敢送。
李泰心內稍作幾句吐槽,然后便問起霸府針對河橋此間形勢的后續安排,當聽到后路增援兩萬人馬已在途中后,他心中不免也是暗生感慨,直嘆宇文泰果真是經受不住這樣的誘惑。
“河陽三城緊密相連、互為依托,論者只道渾然一體、易守難攻,未戰先怯,具體虛實與否卻是不作細審。此番若非伯山你奮勇直取,國中怕也不知東賊河防竟然如此虛弱,三城垂手竟得其二!”
講到李泰當下所取得的戰果,宇文護又忍不住感嘆說道。
剛才趁著巡察河橋城防之際,他也將李泰攻奪二城的經過了解一番,南城是詐取得來,中潬城雖然經歷一番戰斗,但也只用了半夜時間,可見李泰能奪下二城,第一是膽大、第二則是僥幸。
歸根到底,最重要還是戰前的籌劃定計。
宇文護乃是國中最早一批提出趁此機會進擊河陽的人,能夠從錯綜復雜的敵我局勢當中率先尋找判斷出敵人的河防弱點,并且就此制定一系列近則控持河防、遠則進擊鄴城的作戰計劃,這當中所蘊藏的戰略智慧,在宇文護看來自然是最重要的。
不過對于李泰得此戰功,宇文護在了解一番后倒也不再怎么嫉妒了。其人得功越輕易,便證明自己的推論越正確,而他明明已經在戰前將正確的答案告知眾人,眾將卻仍然只是盯著河南不放,唯獨李泰勇于踐行,撿了這個便宜,又能怪誰?
只不過,一切到此為止吧。李泰愿意相信自己的戰前分析構想,從而獲得攻克河陽二城之功,這是他的幸運。可是現在既然自己已經身臨前線,那后半部分的戰略計劃當然是要交由自己執行才最穩妥。
宇文護心中這么想著,眼神則若有所思的打量著李泰,他是希望李泰能夠懂得適可而止、主動交出后續作戰的指揮權,略作沉吟后便又說道:“中潬城北的河橋段破損嚴重,難能通行,河洲左近所存舟船數量也不多,這對后計的執行像是有些阻礙吧?伯山對此有什么看法?”
李泰聞言后便是一愣,旋即便反問道:“薩保兄所言后計是何?”
“這……三城既得其二,斷無裹足不前之理,接下來如何攻奪北中城,伯山你無作預計?”
宇文護又皺眉說道,他可是做了一整套攻奪河陽三城乃至更遠目標的計劃,水陸并濟便是攻奪北城的關鍵,也是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如果李泰認真了解了他這一番戰略構想,對此必不可能忽略。
李泰聽到這里后便嘆息道:“我所部人馬入此不過幾千之眾,能夠攻克中城并守衛至今已是僥幸,若無后繼援師歸恐不及,更不敢再妄生進取之想。眼下也只是盼望援軍能夠速速抵達,實在沒有什么確鑿后計可共薩保兄相作討論。”
聽到李泰不愿意同自己討論具體的作戰計劃,宇文護眸中便閃過一絲不悅之色,但也明白這種奇功壯功很少有人會樂與別人分享,李泰有此防備心理也是人之常情。
宇文護暫時不想同李泰關系搞得太僵,視線一轉便先岔開話題,指著站在他身旁的李仲舉笑語問道:“這少年誰人?瞧著有些眼生,但卻跟伯山你樣貌有些相似啊。”
“未及向薩保兄介紹,此乃舍弟仲舉。”
李泰聞言后便微笑說道,示意二弟李超入前向宇文護見禮問好。
宇文護聞言后神情頓時又是一奇:“我記得伯山你家人似乎都滯留河北,這小郎是你親弟?怎會出現在此?”
李泰對此自然無作隱瞞,當即便把陳元康一行前來一事講述一番,而宇文護在聽完后頓時皺起了眉頭,一臉若有所思的打量了李泰幾眼,又過了一會兒,也不留下用餐,直接告辭離開河陽南城便直往洛陽方向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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