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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掛蒼穹。
寒風蕭蕭。
顧錦年緩緩睜開眸子。
他的意識很模湖,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彷佛元神出竅一般,游蕩于此。
他不知道這是何處。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星辰之下,周圍樹木稀少,只有一道道人影而行。
這些人臉上滿是疲倦。
沒有血色。
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爛不堪,這是難民,如行尸走肉一般。
皓月當空,無一顆星辰。
地面之上,抬頭望去,一具具尸體冰冷發臭。
每個人都拖著疲倦不堪的身軀,向著前方行走。
沒有說話的聲音。
有的只是行步之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看到了火光。
是一座城府下。
城墻之上,站著一排排精銳官兵,他們手持武器,目光冰冷,望著如山一般的難民。
“江寧府有糧,這里沒有糧了,接不了太多難民。”
“你們快走吧,這里沒有糧食了,去江寧府,往西走,只要再走百里路,就能到江寧府,那里有糧食。”
洪亮的聲音響起。
是一名官吏。
他站在城墻,大聲喊道,讓難民們朝著江寧府趕去。
然而,城墻之下,無數難民徹底崩潰,哀嚎聲,祈求聲,哭聲,喧鬧不已。
這一刻,顧錦年明白,這里是江寧郡。
而且是幾天前的江寧郡,因為現在江寧郡不可能如此。
“大人,求求你們了,我們從災區過來,長途跋涉,已經四五天沒有進食了,您能不能施舍一碗粥啊。”
“大人,我家孩子快不行了,求求您啊,開恩吧,施舍一碗粥吧,您慈悲心腸,求求您了。”
哭喊聲四起。
難民跪在地上,乞討一碗米粥。
可是,城墻之上的官吏,卻深吸一口氣,背對著眾人,他身軀顫抖,眼淚根本止不住。
但,他不能開倉放糧,這一府沒有太多糧食,城內百姓也惶惶不安,而且若是開了這個頭,只怕會惹來更多的災民。
到時候更大的麻煩,會壓垮這座府城。
只是面對這些難民時,他真的難受。
“傳令下去,嚴格防守,再派百人精銳,喬裝打扮,運輸部分糧食,若是有絕命之戶,給他們分些糧。”
官吏出聲。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天災面前,他救不了苦難,能做的只有這些。
嗚呼之聲。
嚎哭之聲。
淹沒了這一切。
但更多的還是麻木,有人起身,沒有謾罵,也沒有哭泣,而是拖家帶口,朝著西北方向趕去。
顧錦年的目光,落在了一戶人家當中。
人數不多,只有七人,一個中年男子,一個婦女,外加上五個孩子,年長的也才不過十四五歲,年幼的才七八歲,三男二女。
他們行走在茫茫夜色之中。
撿樹根,吃草皮,艱難度日。
這一路上,顧錦年看到了太多太多的慘狀。
甚至他親眼看到,有人扒尸。
災情一日比一日嚴重。
三百里路,可以讓很多人死在路上。
轉眼之間過了兩日,一路上已經沒有任何尸體了。
但依舊有大量難民。
而距離江寧府還有足足幾十里路,他們本就沒有吃飽喝足,每日步行走破鞋子也不過十來里的行程。
再加上山路曲折,又不是平地。
他們餓到面無血色,餓到頭暈眼花。
最終。
夜晚之中,當家男子帶走了小女兒,來到了一家黑色客棧中。
最小的女兒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只知道的是,客棧老板端來了一碗米飯,米飯之上更是有一塊塊肉食。
一切無言。
唯有小女孩狼吞虎咽之聲。
而當家男子,望著自己的女兒,落下淚水,最終帶著一袋米肉回去。
當陽光灑落,男子架起爐子,燉了一鍋肉湯,全家大快朵頤,同時也產生疑惑,自家小妹去了何處。
只是饑餓讓他們沒有心思去想這件事情。
唯獨他們的父親與娘親,坐在那里沉默不語,尤其是他們的母親,一口都沒有吃。
又是兩日。
是深夜,男子帶走第二個孩子。
但這一次,母親攔下來了,哭著喊著,跪在地上求著。
最終,男子抹著眼淚,將孩子留下,帶走了自己的女人。
兩個人去。
一個人回來。
這一次,帶回來的米肉,比之前一次要少很多。
但還能堅持幾日。
只是當男人回來時,卻發現自己一個兒子不知去了何處。
失蹤了?被偷了?
他不知道,尋找一圈無果,只能帶著孩子繼續行走。
朝著江寧府走去。
區區數百里的路程。
對他們來說,彷佛一生都走不完似的。
三日后。
原本七個人的家庭,如今只剩下四個人。
又是三日。
他們還剩下最后三個人。
年輕最大的孩子不在了,只有父親,還有一兒一女。
不過,他們也終于來到了江寧府。
看到了生的希望。
整個江寧府四門,難民堆積如山,遠遠比路上所見之難民還要多。
施粥之地,更是人山人海,更可怕的是,沒有人施粥。
聽人說,官倉無糧。
想要糧食,只能去買。
一百二十兩一石。
這是一個天文數字,對于這些難民來說,即便沒有災禍,他們也買不起這么昂貴的糧食。
男子身上加起來也不足五兩銀子。
他有些絕望,恰逢城內有大戶人家出來挑選丫鬟侍女。
不給銀子,姿色上佳只給五升米,一般給兩升。
一瞬間,他將自己女兒帶了過去,為了讓自己女兒能被挑選中,特意弄來一些本就不干凈的水,給她擦拭干凈。
不到十歲的女兒,倒也清秀,帶到人群中后,經過半個時辰的挑選。
他女兒被選中了,換來了兩升米。
這兩升米,如珍寶一般,被他藏在懷中。
他幾乎不進食。
所有糧米全部給了自己最后的希望。
可即便如此,也不夠吃。
轉眼之間,江寧府內,米價節節高升,難民一個個在絕望當中死去。
那哭聲。
慘絕人寰。
那絕望,令人麻木。
有人死去,但很快直接消失。
有人未曾死去,可比死還要痛苦。
終于。
隨著一抹陽光灑下。
男人又餓了兩天,他的兒子也因長期饑寒之下,病懨懨起來了。
聽著周圍百姓謾罵商人之聲,他已絕望,背著自己的孩子,朝著一處地方走去。
兩個時辰后。
他來到了一家客棧。
一家與之前相似的客棧。
這里面散發著血腥味,門口幾十名壯丁怒視難民,但依舊有不少難民帶著孩童,或者女子來到這里。
等到他入內后。
他喚醒了自己兒子,擺在他面前的,是一頓豐富肉食。
望著兒子狼吞虎咽,他笑了笑。
隨后在他耳邊反反復復說著一些話。
“以后要小心一點,不要跟別人逞強。”
“待會有人給你肉,你藏起來,躲起來。”
“每天吃一點,不要吃太多,知道嗎?”
“等災過去了,你要好好賺銀,給你妹妹贖身,不要忘了。”
這些言語,傳入少年耳中,顯得有些微不足道,少年幾乎快餓暈,面對這般的食物。
他只知道瘋狂吞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少年飽餐一頓,再回頭時,卻發現自己父親不見了。
客棧的壯漢,拿來了一個包袱,里面有數十斤米肉,已經切成碎塊,遞給對方。
少年拿著包袱,走了出去。
客棧凄涼。
哀嚎聲從后院響起。
他知道又不知道。
沒有哭泣。
也沒有傷心。
有的只是麻木。
這一路上來,很多事情他都知道,但他明白的是,唯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活下來,好好賺銀,給妹妹贖身,這是他唯一的希望。
只是。
走出客棧還沒半個時辰,一群難民將他圍住,將所有食物直接掠奪,還將他打傷。
他渾身是血。
在地上躺了半天,最終活了下來,可卻已經虛弱至極。
憑借著意志力。
他渾渾噩噩朝著江寧府走去。
天亮了。
他靠在江寧府城墻之下,沐浴陽光。
可是如此的陽光,驅散不了心中的冷,驅散不了身體的冷。
他閉上了眼睛。
沒有任何情緒。
不怒,不喜,不悲,就這樣死去。
這一刻。
顧錦年愣在了原地。
他怔怔地看著這一切。
前前后后七天時間。
一家七口,只剩下一人,還賣給了春樓之中。
放眼看去。
一幕幕畫面,突然涌入腦海當中。
有一對新婚之人,遭遇洪災,跟隨家人逃難,來到江寧府后,為換糧食,剛入門的妻子賣身,成了別人的丫鬟,而三天后,送出來的卻是一具尸體。
有一個老嫗,親眼看見自己的親孫被人活活打死,不知道拖去何處。
有一個婦女,抱著襁褓中的嬰兒,神志不清,不知呢喃著什么,而襁褓嬰兒也早就沒有聲音。
無數百姓,注視著江寧府。
他們眼中是麻木。
他們的眼中是絕望。
他們的嚴重,是痛恨。
而江寧府內。
一條條花船出現,鶯鶯燕燕無數。
商賈們,成群結隊,喝著美酒,吃著山珍海味。
歌姬之聲,優美絕倫。
古箏彈奏,縱有三千音,道不盡百姓之悲苦。
這笑聲,遮不掉世間丑陋。
萬民的哭聲,也穿不透這森嚴無比的城墻。
將士官兵們,立在城墻之上,他們麻木冰冷,看盡一切疾苦。
聽啊。
這哭聲擾人心煩。
看啊。
堆如山一般的百姓,卑微如螻蟻。
有書生立于高臺之上,落淚不止。
有老儒散盡家財,卻換不來幾斗糧米。
有人將民間疾苦寫于紙上。
幾痕筆墨,又怎能道盡這疾苦。
嗚呼。
嗚呼。
淚水化海,卻也融不了這些鐵石心腸。
哭聲如雷,也驚不住這些商人軀體。
美酒成河,花船游街,笑聲之下,盡是白骨血肉。
這一刻。
顧錦年怔怔而立。
他做不了任何事情。
他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可入眼,是無數難民臉上的絕望與麻木。
閉上眼,耳邊響起的如雷般的哭喊之聲。
這一刻。
顧錦年知道怎么回事了。
是難民之怨氣。
沖天而起。
沒入古樹之中。
而自己,正在經歷著這些痛苦。
人死之前的絕望。
離別之時的絕望。
恨意,怒意,哭意。
如此恐怖的怨氣,讓顧錦年幾乎快要崩潰。
而一切一切的景象。
也在這一刻,逐漸消散。
死去的人,已經死去。
活著的人,等待著死亡。
人世間,是苦海。
而這一刻。
顧錦年深深明白,何處為苦海。
在他看來,江寧郡之難,是一場陰謀。
各地官員,將所有的事情,匯成一疊奏章。
所有人都告訴自己,洪災之下,百姓受苦。
可顧錦年無法親身理解。
然而現在,顧錦年徹徹底底理解了。
兩行清淚落下。
難以言說的情緒在心中滋生。
他能感受到每一個逝去之人的絕望,也能感受到每一個逝去生命的痛苦。
這一刻。
他真真切切的明白,何為,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剎那間。
一切景象徹徹底底消散。
大夏書院。
宿房內。
顧錦年睜開眸子。
臉上淚痕依在。
方才所經歷的一切,歷歷在目,使他無法忘記。
此時。
他無法入睡。
此時。
他的內心,遭受無與倫比的煎熬。
江寧郡之事,與他無關,可親身經歷這一切,任何常人都無法承受得住。
萬民之怨。
江寧府內。
死傷無數,多少百姓葬身糧災之中。
若洪災無情。
可應人間有情。
恨意。
恨意。
恨意。
沖天的恨意,在顧錦年心中沸騰起來了。
這不僅僅是顧錦年的怨氣。
更是江寧府千萬百姓的怨氣啊。
倘若,當真天災無情,他們沒有話說。
可真正致死的原因是嗎?
是沒有糧食嗎?
不是。
而是有人在背后大肆斂財,為了賺取白銀幾兩,無視人間疾苦,無視百姓之苦。
那一雙雙絕望的眼神,再一次浮現在顧錦年腦海當中。
痛苦。
痛苦。
顧錦年不斷落淚,古樹吸收了太多的怨氣,太多的悲傷,幾乎要讓顧錦年崩潰。
然而。
就在這一刻。
一枚暗金色的果實,出現在樹枝之上。
果實不用摘取,自己落下。
而后匯成一張古圖。
此時此刻,顧錦年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
萬民之怨,需要有人血債血償。
幾乎是一瞬間。
顧錦年從床榻下走了下來。
他來到書桌面前。
手握毛筆。
沾染墨水,想要落字,書寫心中之不平。
他落不下字來。
任何的字,都表達不出江寧郡千萬百姓心中之痛啊。
顧錦年朝著門外走去。
房門開啟。
顧錦年又
這一刻。
他不在因為心中的恨意,不在為陰謀詭計,也不在為自己行走。
他要為江寧郡百姓而走。
他要。
入宮。
請罪。
要讓江寧郡那些草管人命之商,血債血償。
“見過顧兄。”
“我等見過顧兄。”
此時此刻,有人見到顧錦年,朝著顧錦年一拜。
然而讓他們驚訝的是。
顧錦年沒有理會他們,而是目光堅定,朝著書院之外走去。
有細心之人發現,顧錦年面上有淚痕,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當目睹顧錦年離開后,他們立刻呼喚其余人,將此事告知。
而顧錦年則一步一步朝著大夏皇宮走去。
此時。
大夏皇宮內。
一道怒罵之聲響起。
“不要以為朕不知道你們在想什么事。”
“如今江寧郡平亂,你們現在過來請罪,不就是想要賺取民心?”
“你們的如意算盤,打的可真好。”
“老二,江寧郡之事,你一點忙都幫不上,現在請罪賺民心你倒是第一時間來了啊?”
“還有你老大,你可真是厲害,這些年讓你監國,你是不是就想著拉攏民心?”
“老三,你給朕閉嘴,你跑過來是什么意圖,也當朕不知道?”
“告訴你們,江寧郡之事,是顧錦年一人平定,這份天大的功勞,就該給他。”
“輪不到你們三個。”
養心殿內。
永盛大帝雷霆大怒,自己三個兒子,先后過來,居然是為了請罪江寧郡商賈。
這要換別人,他沒什么好說的。
換成自己三個兒子,他如何不氣?
雖然老三沒有請罪,可跑過來是什么意思?他心里不清楚?
有事不上。
有功來蹭?
想什么東西呢?
三位皇子跪在地上,臉色都比較難看。
太子很郁悶,他是被架著過來的,手底下的人非要他來請罪。
現在好了,挨罵了吧。
至于秦王就更郁悶了,他千算萬算,沒想到自己老爹居然早就把這功勞送給顧錦年了。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來。
至于魏王就是最他娘倒霉的,他完全是被自己老爹喊過來的,結果一過來就挨噴。
非要說自己也是過來領功的。
想解釋吧,又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只能低頭挨罵。
罵了一頓后。
永盛大帝吐了口氣,望著三人,目光冰冷道。
“江寧郡之事,朕心中有數,還輪不到你們來這里丟人現眼。”
“等今日卯時一到,朝會之上,朕會處理。”
“都給朕滾。”
他開口,讓三人滾開。
三人站成一排,灰熘熘離開,愣是不敢在這里繼續待著。
待離開后。
魏王聲音不由響起。
“老大,老二,你們吃飽沒事干,招惹老爺子做什么?真就不怕死?”
魏王出聲,有些郁悶。
“跟我有什么關系,還不是老大搞的。”
秦王殿下雙手鉆進衣袖之中,也跟著沒好氣開口。
“我?”
“怎么又是我的問題了。”
“你們兩個,可真會說話。”
太子肥肥胖胖,但也沒有跟自己這兩個弟弟較勁。
“得了,別說了,這回老爺子看來是真的要對江寧郡世家出手,不過這么大的功勞,全給顧錦年,實在是想不明白。”
離開宮殿后。
秦王殿下忍不住出聲,整個人也顯得隨意起來了。
“是啊,給顧錦年做什么?即便是百姓承了他的情,他終究不是咱們皇室的人,要這么多民望做什么?”
魏王殿下也跟著開口。
至于太子卻
“也不見得有多少民望。”
“顧錦年最多一紙奏章送來。”
“回頭真正的功勞,下面人你搶一點我搶一點,過個三五年,江寧郡有幾個人能記得他?”
“再說了,他能參誰?江寧郡三大世家,一個都不好招惹,鬼知道他會選誰。”
秦王不以為然。
這功勞,雖然是潑天大。
可問題是要看給誰,給他們三個還好說,畢竟是皇子,不管誰登基,對國家來說是一件好事。
但給顧錦年,其實作用性就小很多。
再說了,其實這功勞不要也無所謂,最起碼不得罪人,江寧郡三大世家,任何一家得罪,都要承擔風險。
所以不沾惹也不是一件壞事。
可就在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時。
突兀之間。
一道聲音。
自宮門外,緩緩響起。
“學生顧錦年。”
“今日,為江寧郡千萬百姓,鳴冤請罪。”
蘊含浩然正氣之聲,在這一刻響起。
此時。
天還未亮。
這道聲音,響徹整個大夏京都,莫名之間,擁有古怪力量。
傳至大夏京都每一處地方。
這一刻。
所有人驚動。
被這一道聲音震撼住了。
皇宮當中,太子三人也不由露出驚訝之色。
至于宮內。
永盛大帝微微皺眉,他知道顧錦年一定會去找那些商人麻煩,可沒想到的是,顧錦年這么快就來了?
可還不等他開口時。
剎那間。
宮門之外。
一道恐怖的光芒,沖上九重天。
光芒萬丈。
但確實黑色光芒,這是怨氣,滔天的怨氣。
如同黑云一般,在這一刻,演化成一張。
餓死者,求生者,絕望者,易子而食者,草木赤地也。
恐怖的餓殍圖出現在天穹之上,給予世人極大的沖擊感。
宮門外。
顧錦年朝著皇宮一拜。
他的聲音,再度響起。
“學生顧錦年,今日,為江寧郡千萬難民,鳴冤請罪。”
“請陛下,嚴罰江寧郡所有商吏,作奸犯科者,斬首示眾。”
浩然之聲再度響起。
恐怖的天象,遮蓋整個大夏京都。
顧錦年所言之聲,也在每個江寧郡百姓耳中響徹。
家家戶戶都驚醒了,一個個出門看去。
看天穹之上,,是人間煉獄,令人咂舌。
京都百官,也被這浩瀚之聲驚動。
他們望向這天穹。
一時之間,愣在原地。
如此的天象。
引得京都上上下下一片沸騰。
縱然鐵石心腸,當望著這天象景圖之后,在這一刻也徹底沉默不語了。
相府當中。
李善望著如此天象,再聽著顧錦年所言。
他不由閉上眼睛。
“要出大事了。”
他緩緩開口,知道要發生什么事情了。
這般恐怖的天象,不管是怎么出現的,朝廷必須要有所作為,江寧郡三大世家,只怕都逃不過這一劫了。
吏部尚書胡庸,望著天象,不由咽了口唾沫。
“災情天象,餓殍千里。”
“顧錦年,他到底有何本事,竟然凝聚出這般不可思議之天象。”
胡庸震撼,他心中清楚一切。
不僅僅是他,京都大大小小的官員,都知道要出大事了。
請罪之說。
無論是三位皇子誰來做,無非是打壓一家,殺雞儆猴。
哪怕是顧錦年去,結果也是一樣的。
可現在,顧錦年凝聚民心,化作天象,一幅,不知道要讓多少人鋃鐺入獄,斬首示眾啊。
這已經不是針對一個世家。
可是要針對江寧郡所有世家,甚至但凡牽扯在內的商人,只要高價賣糧,只怕都要死啊。
一道道震撼之聲響起。
顧家當中。
老爺子望著如此天象,也不由沉默失聲。
他沒想到,自己孫兒竟然用這種方式請罪江寧郡商賈。
這是他根本沒有預料到的。
“當真要出大事了。”
這一刻,即便是顧老爺子,也深深感到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江寧郡三大世家,背后牽扯的關系太大了。
永盛大帝肯定是想出手鏟除。
可即便是皇帝,也不好下手。
但現在不一樣了。
天象已顯,民心所向,這刀子必須要落下。
可這一切的后果,都將由顧錦年承擔。
唯一的好處就是,民心所想。
自己這個孫兒,可得大夏百姓之民心。
面對此景,老爺子沉默不語,他沒有說什么。
雖然會引來巨大的麻煩,可顧老爺子一點都不懼。
只要他在,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皇宮當中。
當顧錦年之聲響起。
永盛大帝不由走了出去。
望著。
徹底沉默。
他知曉江寧郡有多苦難,也知道難民之災有多可怕。
可當出現之時。
他心頭還是忍不住一顫。
常人無法承受這般的景象啊。
抬頭看去。
蕓蕓眾生,在這張圖中,哭喊掙扎,絕望麻木,一粒米爭的頭破血流,吃土吃草,易子而食。
血淋淋的畫面,讓他不由
宮內。
太子三人也震撼無比地看向這天穹。
尤其是太子,他望著如此景象,莫名落淚,心痛無比。
秦王殿下則低下頭來,不忍直視。
人終究是見不得苦難。
至于魏王殿下,反倒平靜,他是鎮府司之人,心腸如鐵,望著如此景象,沒有太大變化。
可要說內心,還是有些莫名不是滋味。
一道道悲哭之聲響起。
大夏書院之中。
蘇文景望著京都,沉默不語。
,帶給人太大的沖擊力了。
為人所不可忍。
“為生民請愿,為天命之選。”
半響,蘇文景緩緩出聲。
他望著顧錦年的身影。
天象之下。
雖單薄,可卻給人一種無窮之力一般。
這才是真正的儒生。
書院學生們,看不見顧錦年,可卻能聽見顧錦年之聲。
再望向天象。
許多人落下淚水,有人恍然大悟,明白顧錦年為何今日面上有淚。
千萬難民,樹皮為食,這是紙上的東西,他們無法理解。
可現在,他們徹底能理解了。
宮中。
永盛大帝
而后緩緩出聲。
“顧錦年,你要朕如何為江寧百姓平冤?”
他的聲音響起,也傳遍大夏京都每一處地方。
這是帝王之聲。
百姓們屏住呼吸,聽著這番君臣之言。
“江寧郡洪災爆發,千萬百姓流離失所。”
“難民四起,化人間煉獄,江寧郡十九府,商戶勾結,哄抬米家。”
“無視生民,為賺碎銀幾兩,枉顧人命,此乃為天地不容,為大夏不容。”
“學生懇請陛下,徹查江寧商賈,但凡牽扯此事者,哄抬糧價,當眾斬殺,家產充公,念上蒼有好生之德,無須滿門抄斬,留得善念。”
“府城之外,難民賣兒賣女,望朝廷撥款,等價贖回,歸還其家,若無父母,由官府贍養,直至成人,以工代償。”
“一切發國難之財者,不可留一人。”
“江寧鄭,徐,劉三家涉嫌極大,以致民怨四起,應當重罰,以示效尤。”
“再望陛下,徹查幕后之人,若有嫌疑,一并處罰。”
“王者殺王。”
“官者殺官。”
“正我大夏之風骨,定我大夏之民心。”
顧錦年出聲。
他一字一句,沒有任何一絲猶豫,將自己所有的想法,全部說出來。
管你鄭家后面是誰,也管你徐家,劉家有什么背景。
哪怕是王侯,照殺不誤。
哪怕是朝中大臣,也照殺不誤。
否則,千萬難民之怨氣,誰來平定?
轟轟轟。
天穹之上,震動不已,演化雷霆,席卷陣陣狂風。
這是生民之怒,也代表著他們的認可。
此時。
六部官員,京都百官,也在加速奔跑,往宮中趕來。
這件事情,涉及太大,因為顧錦年要一口氣把江寧郡所有世家閥門統統清理干凈。
雖借民意,可這樣做,只怕會惹來更大的麻煩。
他們想要平息顧錦年之怒。
可以殺。
但不能全殺。
只是,不等京都百官到來。
永盛大帝之聲已經響起。
“朕,允。”
簡簡單單二字,代表一切可能被抹殺。
皇帝同意了。
是真的要向這些商人開刀,也是向這些世家閥門開刀。
這一刀下去,至少數千人頭要滾滾落地。
而背后所帶來的影響,無與倫比。
只是就在皇帝答應后,不到剎那間。
“陛下。”
李善之聲響起。
他趕到宮外,運用浩然正氣,給予傳話。
“江寧郡之難,乃大夏之殤,臣望此圖,心中有萬千感慨。”
“商賈哄抬糧價之事,須徹查,但也不可太過于激進,免得打草驚蛇。”
李善開口。
倒不是為了給那些商賈開罪,而是涉及太多人,沒必要如此意氣之爭。
顧錦年一腔熱血,為讀書人,是少年。
這個他可以理解。
可很多事情,絕對不是看起來那么簡單。
身為宰相,很多事情他必須要出面,打一個圓場。
點到為止即可。
如今江寧郡已經平亂,實實在在沒必要再這樣鬧下去。
“臣等認可李相所言。”
“還望陛下三思而行。”
百官開口,他們能夠理解顧錦年心中之痛恨。
可更加明白是一點。
利益才是王道。
這些少年熱血,終究會壞事。
不能因為一時的情緒,而引來更大的麻煩。
此時。
宮內。
永盛大帝
這意圖很簡單,說服他沒有用,必須要說服顧錦年。
李善瞬間明白,而后他看向顧錦年,語氣之中帶著勸意。
“世子殿下。”
“江寧郡之災,我等百官,也是夜不能寐,如今江寧郡百廢待興,還需要他們。”
“如今應當讓他們修繕江寧郡,重建家園,等到徹底平定,再去懲罰也不遲啊。”
李善開口。
他看向顧錦年,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話雖然說的好聽。
可在顧錦年耳中,卻充滿著譏諷。
這種商人,指望他們重建家園?
他不是不懂,李善的想法,無非是不希望惹來更大麻煩,想要慢慢去開展工作,而不想如此激進。
畢竟江寧郡災情結束,接下來就是重建家園,李善不想再節外生枝。
他是宰相,這種事情肯定是他來做。
當然最主要的是,一但殺了這三個世家,會惹來很多麻煩,于朝堂局勢,于太子之位,甚至還有一些其他因素在其中。
至于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世子,你赤子之心,我等欽佩,不過死去的已經死去了,追責加罰,倒不如罰他們賠銀救災,這樣更好。”
“是啊,世子殿下,若真為百姓,李相所言,句句屬實,也是為大夏好啊。”
一道道聲音響起。
這些文官紛紛開口。
不過沒有一個儒臣。
站在儒臣的角度,他們支持顧錦年,所以沒有出面。
面對眾人苦口婆心。
顧錦年
而是緩緩抬手。
對于這些已經爛到根子里的人,顧錦年不想說什么。
他能夠理解,這些人為何如此。
不完全是因為利益關系,而是朝堂磨平了他們的菱角。
可官無作為,又何嘗不是一種罪過?
顧錦年兩世為人,他也沒了少年熱血。
可他有起碼的三觀,他做事不奢求替天行道,可卻求一個問心無愧。
倘若沒有古樹帶他感受江寧郡之難。
或許,顧錦年為了大利益,會選擇退讓一步。
可親身感受過江寧郡災難后。
他便沒有了個人恩怨,有的只是心中正氣。
眾人好奇,不知顧錦年為何抬手。
而此時,天穹之上,烏云滾滾,只是一縷縷白色光芒,出現在他手中。
這是民心之筆。
他沒有廢話。
朝著虛空落筆。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路。
望西都,意躊躇。
傷心秦漢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顧錦年落筆。
他神色堅定,每一筆蘊含自己的情感在里面。
他沒有做任何一字的修改。
雖大夏無潼關路,雖大夏沒有秦漢。
可這是一種擬化。
他不想抨擊朝廷,因為陛下沒有做錯。
眾人望著這首詩詞。
有些不解。
無法理解這是何意。
可當顧錦年最后幾筆落下后。
全場寂靜。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當最后畫龍點睛的兩句話落下之后。
璀璨光芒,再度沖天而起。
而這一次,不是鎮國之詩。
而是千古詩詞。
天穹上。
雷霆萬丈。
悠悠之聲,是百姓苦難。
天象之中,哭喊之聲,如雷霆一般,震動大夏京都。
所有百姓,在這一刻愣住了。
他們齊齊看著這可怕的異象。
也深深感受到顧錦年心中的悲苦。
大夏書院之中。
一些大儒更是瞪大了眼睛,望著顧錦年所寫的詩詞。
渾身麻木。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他這是在為生民立命啊。”
大儒們齊齊開口,他們聲音都顫起來了,不敢想象,顧錦年才不過十六歲。
竟然能這般。
書院之中。
蘇文景也不由感到驚愕。
他爲準半圣。
苦讀圣賢書幾十年,可今日,卻還不如顧錦年。
這一刻。
京都百姓。
紛紛跪下。
他們朝拜顧錦年,只因顧錦年為他們請命。
為江寧郡千萬不屈百姓請命。
為那些死去的百姓請命。
滿朝文武驚愕。
李善更是直勾勾地看著顧錦年,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這首詩。
代表著顧錦年堅定不移的內心。
皇宮內。
太子三人,也目光呆滯,望著這一切。
本以為已經是顧錦年最大的能力。
可沒想到,他在這個時候,竟然能寫出千古詩詞。
大夏京都的景象。
被天地映照,出現在江寧郡之中。
百姓們驚愕不已。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隨著千古詩詞所帶來的影響,百姓們也徹底明白顧錦年在做什么。
剎那間。
無數百姓跪在地上,為他們的家人,為他們的慘狀,為他們心中的不平與不屈跪下。
顧錦年。
不畏一切。
儒者風范。
為生民立命。
為冤魂請罪。
如此之壯舉,大夏立國至今,從未有過。
“學生。”
“顧錦年。”
“今日,三請陛下,殺貪官,斬女干商,還天地之朗朗乾坤。”
“請陛下,恩準。”
聲音再度響起。
皇宮外。
顧錦年緩緩跪下。
他這一跪。
不是跪帝權。
而是為難民所跪。
為那些死于非命的難民所跪。
若不殺商。
他心中的這口氣。
咽不下去。
若不嚴懲。
他不為儒者。
至于后果?
管他洪水滔天。
吾,問心無愧。
此時,雷霆大作。
大雨傾盆而墜。
皇宮內。
響起堅定之聲。
“朕,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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