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盛十二年。
九月十八。
未時。
文心書齋。
顧錦年沒有上早課,睡到了午時才起床。
連續幾日的不眠不休,讓顧錦年實在是感到疲倦。
書齋學堂內。
一如往常,顧錦年正在刻苦練字。
或許是心神沉溺,轉眼之間變過去了一個時辰。
練了一個時辰的字,讓顧錦年手腕發酸,而隨著學鐘敲響,眾人紛紛松了口氣。
也不知道為什么,今日來學堂,顧錦年明顯發現張赟對自己的敵意少了很多。
這讓顧錦年有些難受。
畢竟自己還需要靠張赟賺取怨氣。
顧錦年心里明白的很。
腦海當中的古樹意義極大,必須要完美發揮出來。
拋開體系不談。
目前唯一能給自己帶來好處的東西,就是怨氣。
更主要的是,這個怨氣帶來的東西,很有幫助。
打打殺殺顧錦年也不太喜歡,在京都裝裝嗶就行了,沒必要去瞎折騰。
這就意味著,自己必須要搞到大量的怨氣。
不過張赟也不是唯一的選擇,畢竟惡心這家伙沒意思啊,得到的怨氣壓根就不多。
你看,跟皇帝扯兩句,得到的怨氣極多。
跟張赟扯十天估計都扯不到。
跟身份境界有很大的關系。
想到這里,顧錦年有些沒好氣了。
“瑪德,真是個廢物,十七歲了還沒凝氣,還大儒之子,丟人現眼的玩意。”
顧錦年將毛筆放下,目光落在張赟身上,眼神當中滿是恨鐵不成鋼。
而感受到顧錦年的目光,張赟順著看了過去,發現是顧錦年在看自己,眼神當中也浮現厭惡。
雖然有一縷縷怨氣飄來,但對于古樹來說,完全是杯水車薪。
“不行,不能只盯著他一個人了。”
“得找別人。”
顧錦年心中暗道。
古樹吸收的怨氣,是根據境界地位來衡量。
張赟無論是地位還是身份都很普通。
雖然說蚊子再小也是肉,可對于已經吃過肉的顧錦年來說,這還真沒意思。
好在的是,過些日子大夏書院就要開始了。
大夏書院可是天下聞名的書院,可以說半個大夏王朝的大儒,都在大夏書院之中。
而且此次大夏書院招生,不僅僅只是招收讀書人。
這就意味著大夏書院當中,必然是臥虎藏龍。
是一處刷怨氣的好地方啊。
一想到這里,顧錦年心情莫名好轉起來,側頭看去,楊寒柔也將毛筆放下,打算休息。
而她微微側目,也察覺顧錦年正望著自己。
剎那間,楊寒柔內心有些慌張。
顧錦年沒有說話,而是起身離開,朝著三香院走去。
看著起身的顧錦年,楊寒柔頓時明白了什么,昨日顧錦年沒來,并沒有讓她感到愉悅,反而內心愈發煎熬。
主要還是恐懼害怕。
隨著顧錦年離開,過了不到片刻,楊寒柔起身,朝著外面走去。
“寒柔妹妹,要出去嗎?”
看著楊寒柔起身,張赟立刻也跟著起身,想要跟過去。
“有些私事。”
只是楊寒柔出聲,隨后便快步離開,讓張赟莫名覺得有些古怪。
但他沒有多說,而是望著離開后的楊寒柔,默默跟了過去。
大約小半刻鐘。
三香院內。
顧錦年望著池面,心情略顯平靜。
也就在此時,楊寒柔的聲音響起。
“你找我有何事?”
聲音冰冷,帶著質問,也有些疑惑。
“找你來什么事,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吧?”
顧錦年回過頭去,望著楊寒柔。
不得不說,楊寒柔的確亭亭玉立,無論是長相還是身材,都算得上是一等一,說是一聲美人也不足為過。
但顧錦年也不是那種見到女人就走不動路的性格。
“我不清楚。”
“若沒有其他事情,我就走了。”
楊寒柔微微沉默,而后給予這般的回答。
“走?”
“走到哪里去?”
“你推我溺水,也就罷了,更是趁我昏迷失憶,大肆造謠,這筆賬是不是該算一算了?”
池邊。
顧錦年面容冷冽,他看著楊寒柔,眼神當中并非是怒意,而是冷意。
“你胡說。”
“是伱調戲在先,張赟哥哥親眼目睹。”
聽到這話,楊寒柔眼中閃過一絲慌張,但很快她穩住氣息,根本就不承認。
這個態度,沒有出任何意料。
楊寒柔承認才怪。
沒有任何人證物證的情況下,咬死不認,才是王道。
“張赟目睹?”
“誰不知道你與張赟關系極好?”
顧錦年緩緩出聲。
“與你沒有任何話好說。”
“若沒有其他事情,我便走了。”
楊寒柔沒有理會顧錦年,她之所以赴約,純粹就是想看看顧錦年會說什么,或者是說有什么實質性證據。
如今發現沒有,她也無懼。
木已成舟,顧錦年也改變不了什么。
“行。”
“那你走吧。”
“只要你離開三香院,本世子可以保證,不顧一切代價,讓我爹還有我爺爺為我平冤。”
“若是我爹和我爺爺也無能為力,我娘是寧月公主,當今圣上的親妹妹,大夏刑部可是有問心鏡,我就不信你能在問心鏡面前,還敢撒謊。”
顧錦年出聲。
一字一句,說的楊寒柔神色難看。
大夏刑部,有一仙物,名為問心鏡,此物凝聚刑部正氣,一般來說是處理真正的大案,甚至說即便是大案也不能使用。
想要動用這種東西,需要耗費刑部的正氣,而這正氣則是通過辦案積累。
不到緊要關頭,刑部絕對不會祭出問心鏡。
但,顧錦年若是真瘋了一般,不顧一切代價,刑部還真有可能會松口。
想到這里,楊寒柔臉色才會難看。
她沒有說話。
但也沒有選擇離開這里。
表達的意思也很清楚。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楊寒柔望著顧錦年,神色嚴肅道。
“四件事情。”
“若你答應我這四件事情,此事我可以不追究。”
顧錦年緩緩開口。
“那四件事?”
楊寒柔詢問道。
“第一,這件事情我不希望繼續鬧下去,往后言行注意一點。”
“第二,以后見到我,不要跟見到仇人一樣,稱呼放尊重一些,我這人吃軟不吃硬。”
“第三,離張赟遠點,到沒別的,只是單純不喜歡張赟罷了。”
“第四,給我一千兩黃金。”
“若你做得到這四點,這件事情就讓它過去,要是你做不到,這事鬧大了你我都不會好過。”
“我還好,說難聽點,不就是背負個紈绔之名罷了,你身為禮部尚書孫女,想想看你爹會怎么對你,再想想看那些文官又會怎么說你?”
顧錦年出聲,提出四個要求。
他不希望這件事情鬧下去,如今自己舅舅也下令了,京都的風言風語多多少少會有些收斂,顧錦年不是讓楊寒柔說話注意點,而是讓她背后的勢力注意點。
先降低影響,再騰出手慢慢想辦法,這才是明智之舉。
顧錦年不喜歡吃虧,這件事情早晚要有一個結果,只不過不是現在罷了,但這不意味著對方可以繼續污蔑。
面對著顧錦年這四個要求。
楊寒柔略顯沉默。
然而,顧錦年接下來的話,讓楊寒柔更加沉默。
“你不用裝糾結。”
“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什么人。”
“你很聰明,比張赟要聰明,看起來文文靜靜,我見猶憐,可你絕對不是那種單純女子,將我推下水后,能在第一時間制造謠言,減免自身的影響,這手段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楊寒柔,我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我說的四個條件,對你來說沒有太大影響,非要說也就是讓你損失一個備胎罷了。”
“堂堂禮部尚書孫女,我想你的魚塘,可不止區區一個張赟吧?”
顧錦年負手而立,言語很平靜,可他的目光卻充滿著一抹笑意,說不出來的笑意,仿佛將楊寒柔看的清清楚楚一般。
而對楊寒柔來說,她不懂備胎是什么,也不理解魚塘之意,可結合上下,大致能明白這番話的意思。
只不過,她臉上的那種文弱,也的的確確少了,取而代之是一種復雜情緒。
當然,的確是在糾結。
可就在此時,一道身影出現在三香院內。
是張赟的身影。
在楊寒柔起身離開半刻鐘后,張赟便偷偷跟了過來。
搜索一番,發現楊寒柔在三香院,而且還是跟顧錦年在一起,一瞬間就炸了,直接走來,氣勢洶洶。
“顧錦年,你想做什么?”
“又想輕薄寒柔妹妹嗎?”
張赟的聲音極大,他帶著怒意。
自從與他父親交流過后,他便平靜下來,不想跟顧錦年爭吵什么,可今日他忍不了。
只因顧錦年觸碰了他的禁臠,讓他大怒。
隨著張赟的到來,一道道怨氣浮現,沒入了自身。
看著狂怒的張赟,顧錦年沒有說話,而是將目光看向楊寒柔。
“張赟.....。”
“錦年哥,沒有對我做什么,你不要誤會。”
感受到顧錦年的目光,楊寒柔頓時明白他的意思。
稍稍遲緩一番,楊寒柔給予了回答。
而且這個回答非常的微妙。
她沒有像往常一般,稱呼張赟為兄長亦或者是哥哥,而是直呼其名,但稱呼起顧錦年時,卻喊起了哥,讓張赟頓時愣在原地。
“寒柔妹妹。”
“你這是?”
張赟有些懵,他看著楊寒柔,眼神當中滿是不可置信。
“張赟。”
“我與錦年哥方才在解釋溺水的誤會,如今解釋清楚了,也就沒什么了。”
“還望往后大家不要有什么沖突。”
楊寒柔面無表情說道。
她不蠢,堂堂禮部尚書的孫女,要是蠢人的話,那就真的搞笑了。
有些事情,她爹不會教,可她娘會教啊。
顧錦年早就看出來楊寒柔是個什么角色。
很典型的那種,男人負責征服世界,我負責征服男人的思想女性。
對張赟好,無非是看中他是潛力股罷了,再加上溺水之事,讓她必須找個人分擔責任。
不然的話,當真喜歡張赟,早就許身給他了,可問題是許身了嗎?
肯定沒有,要是許了身,張赟還真不會這樣舔。
所以,對于楊寒柔這種行為,顧錦年很是滿意,他不怕對方麻煩,就怕對方沒腦子。
“寒柔妹妹,你怎么突然這般?”
“是顧錦年這小子威脅你嗎?”
“若是的話,我現在帶你去找院長,讓他來主持公道。”
而對于張赟來說,楊寒柔突然的大變樣,讓他無法接受,下意識認為是顧錦年從中作梗。
“張赟。”
“我說了,與錦年哥沒有任何關系。”
“還有一點,你我從小一同長大,關系的確好,是朋友,可你不是我父親,我的事情,不需要你來管。”
楊寒柔有一絲煩意了。
如顧錦年猜想的一模一樣,她之所以與張赟走得這么近,完全就是因為對方的身份還有才華,但也僅限于大家是青梅竹馬而已。
倘若張赟未來能成為大儒,官運亨通,她不介意嫁給張赟,也算是一段佳話。
可要是張赟不行,她絕對不會碰一下。
而內心深處,她很反感張赟,是極其的反感,每天跟在后面,喜歡出風頭,總拿一些極為幼稚的事情在自己面前顯擺。
自己還必須要配合他。
至于什么噓長問暖這種東西,更讓楊寒柔感到惡心。
一兩次還好,天天噓長問暖,當真惡心。
眼下自己最擔心的事情,無非就是東窗事發,顧錦年平冤,如果自己答應他四個條件,顧錦年選擇息事寧人,對她來說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張赟。
不理就不理,她又不缺這一個哥哥。
“寒柔妹妹。”
“你這。”
這回張赟麻了,他沒想到一向崇拜自己,敬重自己的寒柔妹妹,怎么突然一下變成這副模樣?
“張赟,私底下喊我一聲妹妹,我能接受,書齋內,還是喊我全名吧。”
“錦年哥,前些日子的事情,是妹妹有些過錯,妹妹帶你去遠處望霞臺走走,舒展舒展心情,也算是妹妹賠罪。”
也不知為何,楊寒柔莫名覺得有些輕松。
釋放自己的本性。
當然最主要的是,張赟的確很令她煩,只是無法表達出來罷了。
借著顧錦年,她說出了心里話罷了。
“好。”
池旁。
看著如此果斷的楊寒柔,顧錦年不由感慨,但掃了掃一旁的張赟,顧錦年毫不猶豫答應楊寒柔的請求。
而一旁的張赟,卻攥緊著拳頭,一道道怨氣涌來,比之前多太多了。
果然,愛情令人滋生仇恨。
不過顧錦年一點都不可憐張赟。
因為舔狗不得好死。
不等張赟說什么,楊寒柔便朝著望霞臺走去,為顧錦年引路。
隨著兩人一前一后離開后。
張赟眼中的恨意,幾乎要化作火焰一般。
“顧錦年。”
“我與你。”
“不死不休。”
他心中怒吼連連。
要不是打不過顧錦年,他已經上手了。
過了片刻,張赟腦海當中不禁產生一個疑惑。
那就是楊寒柔為何突然對自己這般冷淡?
是自己哪里招惹到了寒柔妹妹嗎?
不應該啊。
“哦,寒柔妹妹,我明白了,你是被他脅迫的。”
“害怕顧錦年將事暴露出來,牽連到我,所以你才假意這般,我明白了。”
“你的心意我明白。”
“你放心,等到大夏書院,我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這段時間,你先委屈一二。”
“等我。”
張赟拳頭死死攥著,心中自語道。
他瞬間想明白前因后果,而后對顧錦年的怨氣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