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正深。
月光下,影影綽綽的有一人從南方而來,是一個身披斗笠的年輕人,只有一條左臂,右臂袖子的位置空蕩蕩,身后背著一柄長劍,劍鞘在月光下泛著古色古香的氣韻,他口中銜著一根草,晃悠悠的來到了小鎮門前。
“站住!”
兩名天池軍步卒齊齊抬手攔住了他:“什么人?”
“溫良。”
他撩了一下頭發,露出一張自以為帥氣的笑容:“溫良恭儉讓的溫良。”
“來小鎮做什么?”
“打架。”
溫良瞇起眼睛,笑道:“跟妖族打架!”
兩名步卒急忙查閱接下來幾天的預計到訪名單。
結果在第一行里看到了這個名字,馬上神色恭敬起來,其中一人抱拳道:“原來是溫劍仙到了,里面請,我們客棧里已經預留了劍仙的房間,到了小鎮客棧,報上姓名就可以了。”
“哼!”
溫良咧咧嘴:“見面不如聞名?我溫良的容貌就這么跟俊逸瀟灑不搭邊嗎?”
兩名步卒一臉黑線,齊齊抱拳:“瀟灑的瀟灑的,劍仙瀟灑,劍仙風流,劍仙無敵……”
“這還差不多。”
溫良晃晃悠悠的進了小鎮,四處張望,宛若做賊,看看誰家菜園里的黃瓜長勢極好,再看看哪一家小寡婦門前的衣服收了沒有,極為關心小鎮人家的風土人情與生活情況,直到他來到了后街,一眼就看到了百味軒二樓上喝酒吃火鍋的顧子熹了。
“哎喲,有飯吃了!”
溫良一個箭步踏空而去,腳下出現了一縷劍氣,扶搖直上送著他落入了顧子熹對面的椅子里。
“啊!?”
顧子熹剛才還在想著椅子里坐著自己心上人的模樣,可轉眼間竟然就做了一個邋里邋遢的獨臂背劍男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抬手一巴掌就過去了!
“等等等等!”
對方急忙大喊:“是你溫良師兄,是你溫良師兄啊!”
“哈?”
顧子熹仔細一看,果然,這人頗有當年溫良師兄的零星風采,于是皺了皺眉:“溫良,你不都已經離開師門了嘛?算我的哪門子師兄?再說你……這手臂呢?”
“唉,說來話長啊!”
溫良一副唏噓的模樣,抬手大吼一聲:“小二,上酒,上筷子!咋這么沒有眼力見呢!”
老板賈重馬上唯唯諾諾的上筷子上酒,這幾天小鎮里來了太多的大人物,超過他一輩子見過的總數了,光是朝廷三品以上就至少兩位數,如今只要敢踏入酒樓的就沒有一個小人物,所以賈重更加的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哪位大佬彈指間自己的小命就沒了。
溫良一筷子就夾起了顧子熹剛剛涮下去不久的一塊毛肚,道:“幾年前,過北境雪域里殺妖,撞見了一個十三境的飛升境大妖,那叫一個猛啊,出招的時候甚至引動了天地氣象,那叫一個氣勢萬千啊,還好你溫良師兄也是一個猛人,在大妖一口咬住我手臂的時候,直接召出飛劍給那廝來了一個壯士斷臂,喂他一條手臂又如何,我溫良還是溫良!”
顧子熹瞇著眼睛:“就吹吧,真遇到十三境大妖你能活著離開?”
“這不是喂了他一條手臂嘛!”
溫良再一筷子夾起了顧子熹涮了許久的萵筍片,放在口中一抿就化開了,笑道:“那十三境大妖興許覺得師兄的味道不錯,恨不得跟我插香拜把子,但被你溫良師兄嚴詞拒絕,對著他的腦門上砍了一劍之后就御劍離去了,你就說猛不猛,十二境打十三境大妖,還砍了他腦門一劍!”
“就吹吧……”
顧子熹笑道:“這趟過來……五人之列?”
“嗯。”
溫良笑笑:“你呢?學宮派下來的?”
“不算是。”
顧子熹喝了口酒,道:“學宮中十二境的師兄弟比武,我僥幸勝了。”
溫良皺了皺眉:“大師兄距離十三境只有一步之遙了吧?他會打不過你?我看啊……就是學宮中的那些老夫子惜才,不想讓大師兄去送死罷了,反倒是你顧子熹,這一輩子都忘不掉她,心魔斬不去,自然一輩子都休想十三境,再加上學宮那邊也確實需要派出一個有點實力的十二境,不派你顧子熹派誰?”
顧子熹皺眉:“喝不喝酒,不喝酒滾蛋!”
“喝的喝的。”
溫良滋溜的喝了一杯,笑道:“痛快痛快!”
“你呢?”
顧子熹道:“溫良師兄離開師門之后,當了那天地間縱橫遨游的劍仙了,你連學宮的事情都不想管,先生給的大梁也不愿挑,這么一個生性懶散的性子,你來雪域天池做什么?送死么?”
“不一定的。”
溫良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水,笑道:“離開師門之后,我雖然是山上劍仙,一把劍砍下無數壞蛋的腦袋,但總感覺吧……就覺得心頭空蕩蕩的,耳邊沒有了師兄弟的嬉笑,沒有了先生的嘮叨,都覺得自己是一個孤魂野鬼了,所以啊……大商王朝發了山上檄文之后,我就毛遂自薦了,那文侯也算是慧眼識珠,一眼就看中了我劍仙溫良,點了我的名字了。”
“那還是送死!”顧子熹道。
溫良一拍桌案:“放你的狗臭屁!什么叫送死,我溫良若是勝了,那就是為天下人殺妖的大劍仙溫良,若是敗了,那就是為了天下殉界的大劍仙溫良!”
“哼!”
顧子熹咧嘴一笑:“連個十三境都不是,還好意思在劍仙前面加個‘大’字?”
溫良嘿嘿笑:“要你管,沒大沒小!”
溫良一直以師兄自居,所以顧子熹心頭也心如明鏡,許是這么多年的在外游歷,這位獨臂劍仙真的累了,于是,顧子熹柔聲道:“師兄啊,這一戰,若是你我都活著,你隨我回學宮吧,在先生面前磕個頭認個錯,先生肯定不會怪你的,畢竟這么多年……先生一提起你,總會說這么多的弟子之中,就數溫良在劍道上最有悟性,師兄弟里打架也是最猛的,這么多年了,師門打架沒有你沖在前頭,大家都不習慣了。”
溫良抹抹嘴,笑道:“再說吧,若是你我都活著,我就回去給先生磕頭認錯,若是我死了,你就帶著我的尸體回去認錯,若是尸骨都無存了,你就帶著我的劍刃回去跟先生認錯,先生認得我這柄青廬的。”
“那都不一定了。”
顧子熹笑道:“若是師兄未死,我顧子熹卻戰死了,請師兄務必帶著我的尸骨回去,埋在學宮后面的竹林里,那里有清風,有讀書聲,我愿永世佇立在那里,看著大家。”
“呸,烏鴉嘴!”
溫良笑道:“若是我倆都戰死了,怎么辦?”
“哈哈哈哈”
兩人一起舉杯,在火鍋上面輕輕一碰,齊聲道:“去他媽的,那就只好麻煩先生他老人家為我們一并收尸了!”
數日后。
清晨,一人踏入小鎮,是個二十五歲上下的青年,一襲白衣,頗為年輕俊雅,明明是一位劍修,但他沒有御劍飛入雪域天池,而是一步步的從山南拾級而上,在路上與來來往往的戰卒們一一行禮,走到了山腰處,還沖著山君祠中的蘇山君彎腰行禮。
“艾瑪……”
蘇山君坐不住了:“都快十三境的劍仙了,怎么還這么懂禮數呢?”
他急忙法身走出祠廟,遙遙的沖著年輕劍仙施禮。
年輕劍仙踏入小鎮之后,依舊人畜無害,引得一群小鎮里的大姑娘們圍觀,都笑著說小鎮里好久沒有見過這么俊秀的后生了,說得這年輕劍仙臉都紅了,提著劍一路飛奔,差點撞上一個挑糞澆灌田地的莊稼漢,連連沖著人家賠禮道歉。
“唉……”
坐在樹枝上的一對師兄弟默默無語,溫良口中銜著一根草,沖著下方笑道:“燕北辰,你說你吧,天下最年輕的一位劍仙,劍道天資天下第一,一人獨攬南方一半的劍道氣運,飛劍神通厲害、劍心也穩固,啥啥都好,就特么的太懂禮數了,弄得我們這群人都像是大老粗一樣,你想怎地,天下一半的姑娘都喜歡你還不夠,想要全部?”
燕北辰轉身,不禁失笑,馬上沖著樹上行禮,道:“是顧子熹和溫良啊,燕北辰這廂有禮了!”
“有禮個屁!”
溫良咧咧嘴:“真有禮的話,請我們喝酒!”
燕北辰一愣:“一大早就喝酒啊?我還要去軍營那邊見過陳萬里、楚懷昔、少師瑜、呂風仙等大人呢,見過了再說?”
“說個屁!”
溫良道:“你溫良哥哥都開口討酒喝了,你一口拒絕,那我溫良的面子往哪兒擱啊?你這也算是懂禮數?”
“說得有點道理……”
燕北辰再次拱手:“走,請你倆喝酒去,管夠,喝醉為止!”
遠處,天池軍元帥府,大榕樹上。
楚懷昔、黃庭遇在樹上坐鎮雪域天池,看著遠處聯袂喝酒的三人,楚懷昔露出了一抹笑容:“燕北辰、溫良、顧子熹,都是人間翹楚啊!”
“是啊!”
黃庭遇道:“年紀輕輕十二境,特別是溫良和燕北辰,十二境劍修啊,太難練了,這兩個小子……真不錯,死了就可惜了。”
楚懷昔皺了皺眉:“五場對壘,希望我們全勝吧,否則死了誰都實在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