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沒好氣地道:“你個哈兒見一個喜歡一個,回頭看見個貌美的,又把她丟到腦后了,偕臧個錘子!”
馬呆呆搖頭道:“吾心已決矣!弱水三千,非此瓢不飲也!”
握住那華服麗人的手,朗聲道:“若蒙娘子不棄,吾愿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屋中眾人,皆可為證。如有虛言,天打雷劈……”
話音未落,閃電亂舞,滿室皆白,接著雷霆狂奏。
馬呆呆本能地一縮頸,握著那女子的手也松開來了,黑衣人拍桌哈哈大笑。
忽聽一聲低吟,白素貞從木榻上支起身,不早不晚,偏在此時醒過來了。
許宣一凜,待要忍痛起身,將她擋住,那黑衣人卻已瞥清了她的容貌,笑容登時凝固了,張大了嘴,目瞪口呆。
馬呆呆轉頭望去,神色驟變,又露出那驚艷迷醉之態。
正欲說話,黑衣人已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搶道:“表兄,恭喜你找到意中人!洞房花燭,天地同喜,我祝你和嫂嫂白頭偕老,生死相依!”
施施然起身,朝白素貞走去,作揖笑道:“常言道,‘有緣千里來相會’。小可烈云狂,來自南海瑯琊島,不知這位小娘子年更幾何,可曾婚配?”
白素貞蹙著眉,神情恍惚,聽若罔聞。
許宣正待動手,卻見那瞎眼婆婆拄杖上前,顫聲道:“這位官人,她是老身兒媳,過門已有年余了。前些天與我兒子同染風寒,雙雙得了癆病,臥床不起……”
“癆病?”那黑衣人烈云狂一愣,繼而放聲大笑,“癆病氣色還能這么好,老虔婆,你看我是傻子么?”揮手便欲將她推開。
豈料連推幾把,竟如拍山巖,紋絲不動。
他心中一沉,只聽那婆婆嘆了口氣,道:“人生在世,難得糊涂。懂得裝傻的,才是真正的聰明人。你說是不是啊,兒子?”一股強沛無比的真炁如驚濤駭浪迎面撞來,頓時騰云駕霧般摔飛到墻邊。
“表弟!”馬呆呆忙奔上前將他扶起。
烈云狂“哇”地一聲,喉中腥甜直涌,噴得白衣殷紅點點。
兩人又驚又怒,方知眼前這瞎婆子竟是深藏不露的絕頂高手。
許宣雖已猜到她必非常人,卻也沒料到其真炁之強,一至于斯。
聽她最后一句話,顯然也早對自己起了疑心,當下假意劇烈咳嗽,一邊忍痛暗聚真氣,一邊搖頭道:“媽,你常說‘傻人有傻福’,我若不是為人蠢笨,又哪來的福氣,娶得這等如花似玉的娘子?”
狂風鼓舞,燈火搖搖欲滅。昏暗中,眾人的影子如妖魔忽隱忽現。
那男童宣兒木立不動,亦被這一幕震得張口結舌,忽聽屋外傳來一聲陰測測的冷笑:“果然是你。九師妹,這些年找得我好苦啊。”嚇得他尖叫一聲,趔趄跌坐在角落。
“呼!”
門縫火光吞吐,木閂被青紫色的刀焰瞬間劈斷,柴扉洞開。
閃電如銀樹橫空,一個瘦小的人影站在橫斜亂舞的暴雨里,紅衣鼓卷,雙眼怒火閃爍,右手齊腕而斷,嵌了一柄黑漆漆的鐵鉤,竟是個**歲大的女娃兒。
離火老祖!
許宣一凜,險些叫出聲來。
眼前這紅衣紅鞋的女童,赫然正是當初峨眉山上,被他肚內的林靈素以“盜丹**”吸走真氣、斷腕逃生的魔門妖女。
想不到相隔經年,竟在這茅山腳下又遇見了她。她稱這瞎婆婆為“九師妹”,語氣怨毒,難道后者與她系出同門,也是魔道中人?
那婆婆臉色果然變了,眼白翻動,緩緩道:“小娃娃,你認錯人啦。我只是個又瞎又瘸的鄉下老太婆……”
“轟隆隆——”
話音未落,雷聲響徹,油燈被狂風倏然刮滅了。
漆黑中,只有離火老祖的眼中跳躍著兩點幽綠的光芒,有如鬼火。
她格格笑道:“十五剛過,我的聲音可不是女娃兒的聲音,敢問你這瞎老太婆是如何看出我是一個‘小娃娃’的?”
說到最后一句時,右臂烈火噴涌,鐵鉤頓時燒得熾紅,光焰吞吐。
馬呆呆見勢不妙,急忙抓起絲袋,將那華服麗人兜頭納入,轉身背起烈云狂,便待從窗口躍出。
身形方動,“砰砰”連聲,瓦木碎炸,屋頂、窗口齊齊竄入九團火焰,馬呆呆、烈云狂疾風似的拔刀掃擋,背上、腿上仍被火團擊中,“哎喲”連聲,倒地翻滾。
接著又聽“哧哧”連聲,油燈重又燃起。
屋頂上飄然躍下一個氣宇軒昂的紫衣男子,劍眉長髯,顧盼神飛,嘴角掛著從容而又詭秘的微笑,九團眩目的紅光在雙手指間滴溜溜直轉。
赫然竟是九鼎老祖楚柏元!
魔門十祖之中,公認兇焰最熾、修為最高、最陰狡多智的,便是“九鼎老祖”楚柏元。當初峨眉山上,許宣雖有葛長庚元神附體,仍被打得大敗虧輸的。今時今日,他雖已脫胎換骨,重見這魔頭,仍不免涌起三分忌憚之意。
楚柏元沒認出他與白素貞,環顧眾人,揚眉微笑道:“叨擾了。在下貿然造訪,并無他謀,只是奉守承諾,來追拿這兩個小淫賊。”
許宣曾聽程仲甫多次提起,這廝原是茅山派“輔教宗師”朱洞元的師兄,天資高絕,一度被認為道門未來的第一高手。
后因走火入魔,墮入歧途,采童男童女的真元修煉“九鼎還陽法”,干盡了傷天害理之事。偏偏此人還極好面子,自稱“有諾必踐楚柏元”,卻不知此番又是因何踐諾,抓捕這對淫賊兄弟?
念頭未已,又聽一人哈哈笑道:“這可巧啦!你是‘有諾必踐’,我是‘有恩必報’。你信守諾約來抓捕這兩兄弟,我則是舍身報恩,救他們離開這里。不知楚兄能否看在往日情面上,給趙某一絲薄面?”
黑影一晃,屋中又多了個青衫男子,頭戴儒巾,手搖折扇,笑嘻嘻地朝著楚柏元作了個揖。
許宣一怔,敢情此人竟然就是與楚柏元“齊名”的趙思廉。
“有恩必報趙思廉,有諾必踐楚柏元”。
想不到片刻之間,在這小小的郊野茶鋪里,竟齊聚了“魔門十祖”中的三大魔頭!
雷聲滾滾,暴雨如注。
瞎婆婆忽然嘆了口氣,道:“你們都非瞎子,為何不肯打開天窗說亮話?離離姐,你到這里不是為了找我;楚真人到這里也不是為了踐諾;趙舉人到這里更不是為了報恩。你們到茅山來,不過是想趁著道佛各派齊聚金山寺的機會,上山尋找李元君留下的‘**棺’罷啦。”
許宣一凜,敢情他們都是為了“**棺”來的!
敖無名一死,“**棺”線索隨之而斷。李少微身為茅山派的“碧霞元君”,又曾在棺中修煉多年,自己既能猜出彼棺即**棺,魔門中人聞風尋來也不足怪。
只是上清派既已傾巢而出,這些魔頭為何不趁機上山找尋,反倒齊聚這山腳茶鋪?
離火老祖冷笑不語。
趙思廉笑嘻嘻地道:“趙某見識淺薄,不知‘**棺’為何物。敢問這位婆婆又是何方高人?你我素不相識,何出此言?”
瞎婆婆淡淡道:“老身不過是漂泊江湖的無名之輩,又怎敢入趙舉人法眼?倒是諸位身為神門十祖,居然連近在眼前的本門神帝也不認得,真真比我這瞎眼老太婆還更瞎了。”
“帝尊?”三魔頭臉色齊變,齊齊朝許宣與那男童望去。
許宣驚怒交迸,想不到這瞎婆子剛才還假稱是他的母親,轉頭竟來了這么一出。
他重傷初愈,不敢妄動真氣,白素貞又不知恢復幾成,此時要想應對這三大魔門,實無多少把握。
當下一邊暗中聚氣,一邊假裝茫然地轉頭四顧道:“媽,你說誰是神帝?在哪兒呢?”
楚柏元哈哈笑道:“這位老夫人真會說笑,一個全無修為的七歲孩童,一個經脈盡斷的殘廢男子,哪個會是幾天前大敗張天師的帝尊本尊?倒是旁邊的這位小娘子真炁充盈,不可小覷。難道帝尊修了陰陽轉化之術,變成了女身?”
白素貞神色恍惚,依舊在低頭思索著什么,渾然不知他們在談論自己。
瞎婆婆道:“素聞楚真人識見過人,原來不過爾爾。林靈素到李元君藏身的荒墳廢園尋找‘**棺’,正好撞上了護送恩平郡王的張天師,雖然破了‘降魔咒陣’,吸了張天師的些許真元,卻也因此被打傷了臟腑。不然以他的神通,又何必潛入慈壽塔,剜走敖無名的五臟六腑?”
楚柏元搖頭道:“就憑張天師,又豈能傷得了帝尊?龍虎道士吹牛之言,何足憑信……”
“楚兄此言差矣,”趙思廉笑嘻嘻地插話道,“張天師雖非帝尊敵手,慧真大師可就未必了。聽說帝尊來臨安之前,先在海上與慧真老尼斗了個兩敗俱傷,此番被張天師撿了便宜不足為奇。但若說張守真能將帝尊打得經脈盡斷……嘿嘿,那可真就是癡人說夢了。”
瞎婆婆冷冷道:“經脈盡斷還能活下來的,不足為奇;但換了五臟六腑,還能如百衲衣般縫合如初的,諸位又見過幾個?”
左袖“呼”地一卷,許宣衣裳盡開,頓時露出胸腹那巨大的“丫”字形傷口。
21響皇家禮炮(畫外音:現在攜神門雙美,邁著方步向我們走來的,是南海第一淫賊……),感謝烈煙石盟主、烈云狂盟主、蕓蕓盟主的連袂舵半賞與30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