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亂舞,照得天海藍紫一片。
透過那茫茫迷霧,隱約可見數以百計的大小船艦正乘風破浪,朝“玄武”圍沖而去。炮火呼嘯,夾帶著無數箭石,接連不斷地撞擊在那巨獸的長頸與龜背上,噴涌起一道又一道赤麗的火光。
玄武雖然甲堅肉厚,巋然不懼,卻似被徹底激怒了,咆哮著飛甩長頸,噴出滾滾水柱,有如銀河飛泄,白龍夭矯。“轟轟”連聲,碎板橫飛,水柱所及之處,船艦無不帆迸桅裂,搖曳翻覆。
許仙翻身滾落在鯨背上,心下大凜。當日北海屠龍時,早已見識過這太古神獸的兇威。以金國水師的堅船利炮,尚不能傷它分毫,如今魔門眾人故技重施,又有何用?
念頭未已,卻聽那烈南笙厲聲喝道:“擊鼓、吹角,念咒”四面號角破云,鼓聲大作,響起一片嗡嗡的咒語聲
玄武昂立海面,發出痛苦無比的狂吼,渾身碧光熒熒,就像無數鬼火密密攢動,隨著咒語韻律地閃耀。
眾人高聲歡呼,士氣大振。船帆獵獵,破浪疾駛,炮火、箭矢更加密集地朝它射去。
許仙幡然醒悟,敢情這些箭石、炮彈上涂抹了蠱卵、毒蟲,難怪眾人這般有恃無恐他雖已決心與魔門同伍,但眼見他們以如此陰狠卑劣的手段對付玄武,又不由涌起鄙薄厭憎之心。看著那兇獸舉世為敵,痛苦而絕望地狂吼,更是心有戚戚,五味交集。
咒語聲起初還有些嘈雜凌亂,但隨著鼓號節奏,越來越高越齊整,玄武身上的綠點也隨之越來越多,遙遙望去,說不出的詭異恐怖。它驀地縮回頭,翻身飛旋,泰山般撞入海里。
“轟”巨浪如傾,周圍的數十艘船艦登時凌空掀飛,翻轉墜落。霎時間慘叫迭起,人影如蟻,也不知有多少人手舞足蹈地掉入波濤。
混亂中只見麒麟咆哮著破空飛起,火焰熊熊,烈南笙整個人仿佛都燃燒起來了,尖叫道:“這孽畜就快抵受不住啦誰能剜出它的靈珠,誰就是我神門天帝”揮舞雙锏,率先朝玄武流星似的沖去。
聽得此言,眾人的野心登時又蓋過了恐懼,紛紛轟然附應,爭相沖起。人影閃爍,劍光火矢此起彼伏地劃過濃霧,激撞在那咆哮飛旋的玄武身上。天海搖震,千重萬重的氣浪有如極光,繽紛壯麗。
玄武發瘋似的連環飛轉,驚濤如沸,到處都是震耳欲聾的轟鳴。四周鯨魚悲鳴不絕,紛紛潛入海里,許仙只得雙手一拍,翻身坐到不遠處的一塊浮板上,隨波跌宕。
李師師衣裙鼓舞,翩然落在他身前,嫣然道:“許官人,賊老天待你不薄,知道你想登上神門天帝之位、報仇雪恨,就將千載難逢的機會送到眼前來啦。”
許仙一怔,難道她是要自己當著神門眾人之面殺了玄武?困獸死斗,其勇倍增,更何況是這翻天倒海的太古兇獸?就算得她暗中相助,也萬難討得好去。
但見她似笑非笑地凝視著自己,帶著幾分淡淡的譏誚之意,心里又是一凜。許宣啊許宣,要想滅盡仇敵、推翻趙宋,何嘗不是難如登天?若見了這區區兇獸便打起退堂鼓,又談何矢志不渝,一往無前
累積了數載的悲怒仇恨仿佛全在這一刻如火山迸爆,熱血沖頂,縱聲長嘯。驀地拍浪翻身,沖起七丈余高,御風掠向玄武。
大浪如暴雨覆頂,火光撲面,碎板、斷肢、人頭……接連不斷地從他身側飛旋而過。
玄武陀螺亂舞,時而扶搖破空,時而劈掃狂濤,就像頂天立地的滾滾颶風,“之”字形地搖曳碾壓,所向披靡。頃刻間,不知有多少船艦被拍炸震碎,也不知有多少人被撞得尸骨無存。
只聽咆哮如雷,耳膜欲破,頭頂猛地一沉,那條巨大的蛇尾凌空高舞,業已勢不可擋地朝著他當頭劈下。
許仙長嘯不絕,內外交感,指訣變換,接連幾記“火風鼎”、“雷水解”、“風雷益”,貼著那巨尾有驚無險地翻身飛旋,雙手合握,氣劍破舞,接連劈斬在那青光泠泠的厚甲上。
“轟”“轟”“轟”
鱗片迸飛,氣浪狂震,玄武吃痛怒吼,長尾竟被他硬生生劈得反彈拋起。許仙亦虎口迸裂,渾身酥痹,借著洶涌氣波破空飛起,堪堪避過了那兇獸旋轉沖來的龐巨身軀。
濃霧中傳來一片驚呼,這幾記連環重擊雖然未能逼退玄武,卻顯然給魔門群雄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人眼光甚利,認出他是誰來了,尖聲叫道:“帝尊是帝尊陛下”
眾人更是轟然大嘩。此時伏擊玄武的神門群豪中,雖然有不少未曾參加前幾日與道佛各派的大戰,卻都聽說了許仙的驚人戰績。不管這來歷不明的小子是否真的“林靈素百納之身”,能以一己之力擊破“通天正絕陣”,都足以⊥人頂禮膜拜了。
“嘭”玄武側身重重砸入海面,劈撞起百丈高的狂濤,又立即飛輪似的沖天而起。周圍暴雨如注,數以百計的人影趔趄撞飛,慘呼、驚叫不絕于耳。
許仙借勢隨形,又是幾記“風水渙”、“火雷噬嗑”、“天澤履”,如紙鳶飄舞,有驚無險地穿過那兇獸飛揚的巨頸間,左手順勢一拍,翻身沖向它頭頂。
他聽父親說過,靈珠是兇獸靈所結,乃是可遇不可求的至珍藥材,通常都在頭頂“泥丸宮”處。玄武蛇頭上有兩個凸起的犄骨,犄骨中間有條凹陷的長溝,覆著金碧交錯的鱗甲,想必就是蘊結獸珠的所在。要想打敗它,只有畢全功于一役了。
忽聽一人尖聲喝道:“小子讓開”右側炎風狂卷,烈南笙騎著麒麟搶身沖到,口中急念咒訣,雙锏化作兩條交旋的赤龍,呼嘯著撞向玄武頭頂。
“轟”氣浪四炸,霓光亂舞。
玄武驀地弓起脖子,發出恐怖至極的怒吼,鱗甲片片豎起,長舌飛揚,滾滾水柱登時如銀河般噴泄而出,掀飛那兩條銅锏,又將烈南笙連人帶獸掀飛出十幾丈高。
許仙本能地凌空連環后翻,揮掌連擋,饒是他真氣雄渾無比,仍被那水柱撞得渾身酥麻,窒悶欲爆。
好在同時,又有幾道人影斜地里掠到玄武頭頂,爭先猛攻它犄角間的鱗溝。玄武大怒,回旋反擊,頓時將他們撞得鮮血狂噴,當場斃命。后方沖來的人還不等靠近,也被紛紛震飛。
許仙趁機搶身反攻,畢集全力,氣劍如極光亂舞,連續不斷地劈斬在那兇獸的下頜、眼臉與頭頂,鱗片碎裂,血箭迸射。
奈何這些皮肉之傷非但不能致命,反倒激起了玄武更為狂暴的怒火,撇開旁人,咆哮著朝他螺旋猛攻。遠遠望去,猶如羊角狂風,在海面上掀卷起百丈余高的渦旋巨浪,扶搖亂舞。
若是常人,置身其中,早已震得經脈碎斷,魂飛魄散了。好在許仙本就是“無脈之身”,又創悟了“盤古”,可以隨心所欲地調用混沌真;加之“六十四卦陰陽指”亦已爐火純青,看似如同颶風中的禾桿,飄搖跌宕,兇險萬狀,卻總能感時應勢,絕處逢生。
外頭眾人同仇敵愾,自不免看得驚心動魄,蕩氣回腸,驚呼、叫好聲層出不窮。鼓號聲又漸漸響了起來,夾雜著咒語,排山倒海,引得玄武痛不可抑,更加瘋狂。
許仙越斗越是凜然。雖然這兇獸的靈活度不如青龍,但皮甲之堅厚、力量之狂猛,卻遠在后者之上;又沒有蟒蛇的“七寸”,或青龍的“逆鱗”,縱然劈中頭頂,也巋然無損……實在找不到任何弱點。照這么激斗下去,就算自己不被劈撞得粉身碎骨,也遲早耗盡氣力,束手待斃。
忽聽李師師傳音道:“許官人,這孽畜的靈珠不在頭頂,而在龜腹之中。當年女媧從它身上剜出一塊龜甲,制成‘玄武骨圖,,只要你能找到那塊缺口,就能一舉破入它的身體了。”
許仙精神大振,一邊回旋避擋,一邊凝神掃望,卻見它龜殼如山岳崔嵬,凹凸嶙峋,一時哪能辨清何為缺口?想起懷里的那小半卷龜甲書簡,心里一動,取出仔細查看。
甲骨白里透青,紋理較細,與那兇獸的背殼截然不同,倒與下腹處頗為相近。當下更不遲疑,翻身飛轉,沿著它的底殼疾沖而下。
底殼青白平坦,有如萬丈絕壁,被火光輝映,隱約可見無數彩線縱橫交錯,閃耀著淡淡的霓光。狂風撲面,頭上、臉上、身上也不知粘著了什么,又麻又癢,定睛一看,渾身汗毛登時豎了起來。
那萬千彩線赫然是密密麻麻、迎風飛揚的五色蛛絲
還不等吸氣,眼前一花,酸風刺眼,兩只巴掌大小的彩茸蜘蛛飛旋著從他面前蕩過,“嗤嗤”吐絲,立刻將他口鼻封住。繼而手腳、脖子、腰腿齊齊收緊,蛛絲層層亂舞,已如春蠶織繭,將他捆了個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