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貴族一般不想太早有孩子,其中的一個關鍵就是事業正在緊要時期,壓根沒有太多的空閑去陪伴。
比如智瑤二十出頭有孩子,人生到了最應該奮斗的年齡,哪來富裕的時間陪伴妻兒?
還有另外一點,十幾二十年過去,孩子會到了想要做點什么的年紀,父子關系沒有處好的話,將會產生多少長大后無法消弭的隔閡。
如果是那種權勢滔天的家庭,父子的關系絕對會顯得更復雜。
現在說那么多沒用,智瑤孩子都有了,不出意外智開作為嫡長子也會繼承老智家的一切,還是想想怎么教育吧。
當然了,智瑤沒有可能帶著一個幼童滿世界跑。
以習慣來論,一直到智開十三歲之前都不適合出遠門。這就是當代人保護子嗣的一種措施,原因當然是哪怕貴族外出的各種條件依舊顯得艱苦。
屈膝跪坐在門邊的芬嬴看到智瑤沒有與智開有任何互動,抿著嘴一小會,眼眶在漸漸變紅。
講一句大實話,智瑤與芬嬴剛成婚有膩歪一段時間。不到半年之后,智瑤就一年中至少有半年在外,與妻兒聚少離多,在父親跟前的時間也是那樣。
什么大事業啊,忙到連親人都忽視?
好多為了生活奔波的人,哪怕不是做什么大事業,為了家庭不也是難有空閑嗎?
能夠理解會加倍珍惜在一起的每時每刻,可是很多事情有再大的理解都改變不了在逐漸變成最熟悉的陌生人的事實。
有事業心到底好不好?自然是好的。
忙到連親人都不陪對不對?肯定不對。
然而,世間不就是很難兩全其美嗎?
“瑤,得濟水之地,占齊國都城。如何分潤君上?”智申抱著智開,孩子正在試圖揪爺爺稀松的山羊胡。
君上?晉君鑿啊。
智瑤說道:“如同往常?”
他的說話聲吸引了智開的注意力。
因為智瑤剛才就坐著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一下,說不定智開根本就沒有注意到?
智開奶是芬嬴親自奶,只是身邊絕對時時刻刻有人。
有些人為什么會“目中無人”呢?正是因為他們生長的環境造成。
比如智開,他身邊一直有人,不可能誰都能夠與之互動,長久習慣了身邊有人的情況下,養成無視掉一些人的習慣也就變成理所當然。
也許,智開已經忘了智瑤是誰,只當作跟時刻守衛身邊的那些人無異?
別奢望一個三歲大的孩子懂得辨認服飾,再從服飾認出身份的高低,說能認臉還比較靠譜。
有一點智開倒是有認知,比如會開口講話,跟一直不開口講話,他的認知中屬于不同的兩類人。
所以了,智開發現智瑤開口講話,立刻一雙烏熘熘的大眼睛注視向智瑤,好奇地盯著一直看。
智瑤也在看著智開,只是沒有其它的互動,一邊對智申說道:“趙獲罷職,如今乃是兄長任職閽衛,些許財帛勿用吝嗇。”
目前的閽衛就是程宵。他在趙獲之后成為下一任閽衛,對他和程氏是好事,對智氏也是好壞參半吧。
好的是能夠更輕易掌握晉君鑿的一舉一動,想動手非常便利。至于挾國君以令晉國?真的去干,智氏的損失會更多。
說到底,晉國早不是集權制,智氏先恢復國君的權威,才能利用國君干點什么;智氏真的想用國君做點什么,不用時時刻刻控制住,其實也能辦成。
所以,給自己增加游戲難度那種事情,為什么要做呢?
壞處則是一旦晉君鑿有個什么不好,智氏肯定要付相關責任。
另外一點好處,程宵擔任閽衛可以記錄或控制宮城往來人員。
在晉君權柄完整且能使用的歲月,擔任閽衛的人不是公族便是有近親血緣關系的人;后來……,應該是從韓起擔任“元戎”那一代,原有的規則被打破了。
打破的規則不止是閽衛由誰擔任,還有對外獲取收獲對國君的分潤。
舊有規則之下,對外獲取收獲需要分潤給國君從兩成到四成不固定,看需要付出分潤的家族怎么爭取。
以前國君是用近臣,后來變成用寵臣,到晉厲公那一代的胥童有機會搞事情,其實就是因為胥童利用了晉厲公給予的一些權柄,不然全面衰弱的胥氏怎么跟郄氏掰腕子。
取得收獲分潤給國君的規則是在士鞅擔任“元戎”時期出現改變,他總能找到借口私吞,有瑕疵也會用范氏強橫的實力磨平,無法用語言解決,物理方式就用上了。
有那么一件事情,趙鞅口口聲聲要增強晉定公的權威,有什么比該給的就給更有說服力呢。
光有身份,要錢沒錢,要人沒人,身份帶來的權威怎么施展?
趙氏屢屢征討衛國,有了收獲都是送往“晉陽”那邊,晉定公一根毛都沒有拿到。
或許是趙鞅認為趙氏更加強大才能更好的為晉定公服務?誰知道呢。
智瑤從不覺得智氏有絲毫的資源可以被揮霍或浪費,一些維持互相體面的物資則是不能省。
為什么趙鞅在晉國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名聲?不止是殺了送上門的趙午,其實就是平時太多事情一塊積累起來的。
智氏一樣在南征北戰,乃至于都已經滅了四個國家,國外的名聲不論,國內的名聲再怎么都不是完全負面。
只要有人參與到智氏對外征戰,無論功勞大小一定會得到自己的那一份,應該給國君的分潤再少也是有。這個就是智氏名聲不差的主要原因,跟智氏的某個誰是好人,智氏有沒有誰干了什么囂張跋扈的事情關系不大。
一個家族夠大,不可能沒有出現歪瓜裂棗,即便不是沒事找事,源于家族真的非常強大,少不得處理事情時會表現得更強勢一些。僅是強勢這一方面,好些與之接觸的人就能視之為在進行挑釁了。
“宮城無事罷?”智瑤問道。
智申用著比較奇怪的表情說道:“無事。”
這讓智瑤見了感到奇怪,又無法判斷智申是因為智開調皮揪住胡子造成,還是晉君鑿搞了什么幺蛾子。
智瑤也開始在蓄須了。
老智家沒有繞腮胡的基因,就是下巴一小撮的胡須。
另外,說到底智瑤還年輕,蓄須也就稀松那么一點,著實是不成規模,幾近等同于蓄了個寂寞。
智申被智開揪著沒多少的胡子,疼得一張臉皺得跟什么似得,看上去卻是樂在其中的樣子。
“宵與君上日日飲宴,時有白晝宣淫。”智申說道。
智瑤知道這事,沒有打算做什么干預。
輪到智瑤去干預的話,只會是晉君鑿有利用程宵的跡象被發現的那一天。
智瑤說道:“今上乃是有為之君。”
智申怕的就是晉君鑿想做什么,導致利用或連累到了程宵。
沒錯,程宵因為內部競爭失敗再就業了,可是怎么都無法抹去他是智申兒子的事實,程氏也是智氏的小宗之一。
僅僅是程宵的出身就有能夠利用的地方,用得好了甚至會很好用。
以前程宵待在自己的封地,情況特殊的關系很少有人會主動去找,算是平靜了十多年。
現在程宵在“新田”任職,等于是重新回到中樞,職位還顯得比較特殊,一頭扎進了沒有實權的權力中樞,本身適合干點什么,不想干點什么也會有人接近想從程宵身上獲得什么。
所以,智申很擔憂程宵,要命的是想不出妥善的處理方桉,長久以來沒少擔心。
智瑤當然能體會智申的擔憂,只是程宵既然不想混吃等死總要做點什么吧?問題是程宵對內政或軍事都不行,只剩下陪國君吃喝玩樂這個任務了。
“兄長樂在其中,身旁亦是有武在側,必可無礙。”智瑤說道。
這就是智申心情復雜的原因,沒有能力的程宵想做事,作為父親已經剝奪了繼承人的身份,總不至于那點要求都不滿足?
智申只是擔憂而沒有干預,其實就是智瑤做了相關安排,相信智瑤會讓程武保證程宵的安全。
可能有點矛盾,比如智瑤搶了程宵的繼承人位置,按道理就是應該將之一頭摁的死死的?然而,當前時代不講那一套啊。
智瑤緩緩地站起來,手伸向了智開。
霎時間,門外走廊的人都是露出了期盼的表情,打從心里希望智開能夠跑過去拉住智瑤的手。
智開卻是在玩智申的胡子,還是智申站起來抱著智開塞進智瑤的懷中。
“阿大甚是乖巧。”智申笑呵呵地說道。
哦,是嗎?
哪個小屁孩不調皮,尤其像智開這種什么都被放縱的三歲幼童,肯定是學會走路之后亂跑的天性。
這不,智開察覺到換了個懷抱,抬頭看著智瑤,發現人比較陌生,好像是有要哭的跡象?
芬嬴踩著小碎步進屋,低頭又吊眼看著智瑤,一副委屈又乖巧的模樣。
“……”智瑤知道自己是有些忽視芬嬴,可是真的沒有其它惡劣舉動了。
講道理,智瑤在外面也沒有瞎胡來,有什么需要不是施夷光就是鄭旦。而后兩者是智瑤的嬖人,以當前年代絕不是什么偷吃或拈花惹草。
智申看著智瑤抱著智開和牽著芬嬴手離去的背影,心想:“家族是家族,家庭是家庭。搞成現在這般,一切都怪趙母恤那個崽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