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地位足夠高之后,碰上了極度不爽或令人尷尬的事情,哪怕是裝也要裝出有涵養的模樣出來,怎么能夠動輒就發飆呢?
事實上,地位越高的人,他們越加講究表現出有涵養的一面,用文藝范的描述稱之為不怒自威,大白話叫顯現逼格。
趙鞅是什么人?他是趙氏之主,并且還是晉國的中軍佐,下一任的“元戎”來著。
所以,再氣,再怎么郁悶,趙鞅能直接破口大罵嗎?
智申可以一點臉皮都不要地將鍋甩到智瑤這個兒子頭上。
趙鞅怎么好意思對一個少年發脾氣。
臨近傍晚時分,大戰才算是真正地落下了帷幕。
得勝之后的智氏軍隊在戰場附近駐營,輔兵則是亮著火把連夜打掃戰場。
他們本來的做事順序應該是先尋找己方傷兵,一邊收拾可回收利用的物資,最后才是一邊掩埋尸體和處理敵軍的傷兵。
智瑤給予的命令卻是輔兵優先尋找敵我的傷兵,物資什么的可以在處理尸體時再一塊做。
現在的時間是公元前496年,智瑤從六歲才有所動作,五六年的時間除了探索和研究一些物理科學之外,不是沒有對醫學進行研究。
“公孫未曾進食,亦需早寢,傷患所處之地……”子貢對于智瑤大晚上不睡覺來傷兵營有點意見。
算一算時間,時間應該是夜晚的八點左右?
智瑤到這個時間點都還沒有吃飯,他已經在傷兵營這邊待了有一會了。
才八點左右而已,是吧?現代人好多人忙到夜晚九點、十點都未必能吃得上飯。
睡覺?睡什么睡,起來嗨啊!嗨到天亮對于現代的一些人來說簡直是司空見慣,到了白天差不多中午才去挺尸,睡到六七點起來想著怎么繼續嗨。
以智瑤的家世,換作是沒有什么追求,完全能夠想著法子尋樂子,大不了某一天被人抓住去砍頭嘛。
現在呢?很有想法和志向的智瑤,以一個十一歲少年……或者干脆說就是一孩子的模樣,行走在滿是哀嚎聲、呻吟聲和滿鼻子血腥味的地方。
條件有限,看不到滿目的白色,帳篷是灰色或紅色,病床也就一根根細木頭拼起來的可躺木排,最多就是鋪上一層毯子,躺著就是硬邦邦的。
有一些身穿大白褂的人在忙碌,他們的年紀基本不大,來歷是智瑤花了三年時間給培訓出來的護士。
現代男性能當護士,就是諸夏這邊沒有勞動力缺失的困擾,再則人工成本沒有歐美那么夸張,一般是由女性來當護士。
智瑤沒有去培訓出一幫女護士,忙碌著的大白褂全是男性。
他們掌握著一些最為基本的縫合手藝,少數則是一再練習之后懂得取出穿進肉體的箭鏃。
冷兵器戰爭遭到箭鏃射入體內而沒有穿透的處理最為麻煩,不止是箭鏃的形狀千奇百怪,好多都是直接拔出來會造成第二次創傷的箭鏃款式,也就是存在倒勾,導致中箭了受創,處理箭鏃還要遭受第二次創傷。
因為是拿著近戰武器互相攻擊,遭到捅個窟窿一般是矛或劍,有長長傷口的則是戈或劍造成的創傷,后者劍砍出來的機率較低。
劍刺才能顯示出殺傷力,砍或斬嘛……懂得用劍,誰這么搞?
對于老智家來說,目前沒有辦法救治五臟的傷勢,腸子倒是能進行縫合,關鍵是沒有麻藥輔助,可能手術做著做著傷患給疼得死去了。
也就是說,哪怕智瑤教導了一系列的處理外傷的辦法,僅僅是因為缺乏麻藥的關系,進行救治時還是很容易出現醫療事故。
僅僅是看和聽而已,整得智瑤滿額頭都是汗珠,后背也是變得黏答答的。
講實話,他覺得一番走動下來,比上陣指揮作戰的心理壓力更大!
話說,傷患有因為智瑤親自過來看望而感恩戴德嗎?
昏迷的傷患自然是不知道智瑤來了。
清醒的傷患看到智瑤?其實也就那個樣。
什么激動不已或感恩戴德或許有,但絕不是一種常態。
事實上,當下的時代大體上還是那模樣,夠資格進入軍隊服役的就那幾種人,他們跟主家大體上就是一種互利互惠的關系,一方提供機會,另一方自己拼命去抓住機會,認真算一算誰欠誰,會發現其實是提供渠道的一方愿意讓誰出戰,反而是在施恩。
本來就受了恩惠,多欠一些也就不那么明顯,做出一副愿意賣命的模樣,有點像是多余的表演了。
所以了,智瑤想看到因為自己過來,傷患一副恨不得拿命回報的表演,時間要往后挪上個幾十年,估計進入戰國時代也就差不多了。
“也對,現在更像是一種雇主和工人的定位,講究義務和責任,工人待得不爽了也能跑路改投下家。等到了上位者拿手中權柄瞎胡搞的年代,事情才會出現變化。”智瑤這么想著。
以當前的貴族來說,他們對手中的權柄還是相當維護其權威性,再則賞點什么東西都是往自己家里往外賞,不是拿著國有資源揮霍,能不更慎重嗎?
智氏不止救治自家的傷患,齊人、魯人和范氏、中行氏的士兵都一塊抬回來救治。
只是有一點,老智家在救自己人時肯定更小心謹慎,對其他人變成能救就救,不能救就抬到一邊讓其硬熬,愿意給個痛快都算仁慈。
對此,齊人、魯人和范氏的人,他們明知道被救了會成為奴隸還是心懷感激,中行氏的人則是心情無比復雜了。
說到底,中行氏和智氏是同出一宗。得到智氏救治的中行氏傷患,他們傷好了大概率不會成為奴隸,可以心安理得享受智氏的某些東西。
同理,智氏被中行氏俘虜的人,他們一樣不會遭到惡意苛待,愿意就留在中行氏,不愿意后面也能回到智氏。
一陣忙碌下來,智瑤回到自己的帳篷已經是夜晚一兩點左右。
他剛要睡下,父親智申得知人已經在帳中親自來了。
“中軍佐使我懼怕。”智申說道。
外衣已經脫了的智瑤還是起來給智申行禮,聽到講了那么一句整個人有點沒反應過來,問道:“發生何事?”
智申說道:“中軍佐竟是未有返回,于我營中安歇。”
這事智瑤知道,不就是趙鞅待在智氏的營盤沒有回去嗎?這個有什么好怕的呢???
智瑤需要好好地思索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