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依舊趴在崖上凝目觀望,但視線被大雨所阻,哪里看得出去。
冬筍上人眼巴巴的盯著下方空無一人的山坡,再次催促:“走吧?”他實在是怕了,只覺身后的龍興山如同一張血盆大口,隨時會將自己吞噬。
石門回過頭來,看了看吳升,沉默片刻,道:“若是下方無人,你們便盡快下來,若是不幸……不要管我,你帶著桃花娘速速離開此處,往西北走,記得輿圖么?西北方向二里外的那條豁口。知道我在這里,學宮人手會云集于此,我會盡量助你們拖延時辰。”
吳升苦笑:“我和桃花娘也是要犯,他們不會放過我們的。”
石門道:“我原以為他們是為了盜案而來……”說著,搖了搖頭:“他們是為了我,只要抓到我,他們就滿意了……你們是有機會逃出的。”
吳升心中早有猜測,石門在彭城盜案中對情況的掌握和了解、前夜劫船時的時機把握、和那個叫劉侉子的稷下學宮護衛相互認識,都表明他的來歷背景很不簡單,終于忍不住問:“石老大,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石門哈哈一笑,道:“何敢稱神稱圣,但的確與你們有所不同,但我的來路你最好不要知道,否則死路一條。”
雖然是笑著說出來的話,但吳升還是信了,不敢再問。
石門的手指在桃花娘臉頰上輕輕撫過:“若我出了意外,保護好桃花。”
桃花娘忽然睜開雙眼,勉力伸手,拽住石門,臉上顯現病態的紅暈:“石老大,不要下去,讓冬筍下去……”
冬筍上人頓時拉下臉:“老朽本就要下去的,用不著你說。”
石門搖頭:“你若下去,不僅于事不濟,恐會驚動學宮。”
石門說的是另一種很有可能發生的情況,即下方密林中有一、二位學宮護衛值守,冬筍上人下去后肯定會驚動對方,以他的身手,是不可能阻止對方發出信號的,到時候反而壞事。而石門則不同,遇到這種情況,他能第一時間處置。
桃花娘卻拉著石門的手不放,目光中滿是哀求。
石門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掙脫出來,道:“相信我,可以帶你們出去。”
說罷,石門起身,縱身一躍,自崖上墜落下去,安然落地。
桃花娘不顧傷勢,掙扎著爬到崖邊,望著下方的石門,吳升連忙將衣袍扯過來,蓋在她的傷口上:“別亂動。”
大雨依舊在下,雨絲綿密成簾,在山風中搖曳不定。石門藏在崖壁下方的灌木中靜靜等候片刻,見沒什么變化,抬頭望向崖頂,露出笑臉。
吳升松了口氣,看了眼桃花娘,桃花娘眼睫毛眨動著,努力和濺到眼前的雨滴斗爭,唯恐錯過石門的一舉一動。
冬筍上人嘀咕了一句:“老朽說過的,沒事。”
石門終于起身,自灌木后出來,其速迅捷,如一道雨箭,向著密林疾射而去。
但……這道雨箭射至密林前時,卻戛然而止,好似被無形的墻壁擋住。
五名稷下學宮護衛自密林中緩步而出,掌中各持法器,有鏈槍、有大盾、有雙劍、有短戟、有長弓,將石門圍在當中。
石門頭頂飛出巨大的門閂,在空中盤旋不定,滿臉鄭重:“五煞星!”
五煞星是魚奉行麾下的門客,每個人都有不下于劉侉子的實力,五人上陣斗法時,幾乎能和兩名煉神境中高手對陣而不敗,遇到普通的煉神境修士,甚至有可能戰而勝之,在稷下學宮大大有名。
五煞星將石門圍住,立時動手,一條鏈槍掃出,如靈蛇般纏向石門的門閂,兩柄飛劍貼地而來,自左右交叉對穿,射向石門。
石門轉動門閂,將鏈槍彈開,往左側一立,擋住左邊的飛劍,右足踢起,將右側飛劍踢開,一支短戟向他露出來的腰腹空門疾射而至。
石門來不及抵擋,只得向側后方退開,門閂反擊使戟之人,卻被一面突兀出現的大盾擋住,門閂和大盾相交,引爆一片火花,花火四濺之下,一支長箭帶著駭人的呼嘯聲轉瞬即至,來到石門面前。
石門飛出個圓盤將箭矢擋住,鏈槍又纏了上來,只得無奈再退。
山崖頂上偷眼觀瞧的吳升萬分焦急,冬筍上人半張著嘴一句話說不出來,桃花娘臉色慘白,緊咬著嘴唇,咬出了一絲鮮血。
吳升抽出飛鴻劍,向冬筍上人道:“照顧好桃花娘,不許自己私自逃跑,否則我追到天邊也要殺了你!”
冬筍上人第一次見識吳升兇狠的目光,直覺如刀子般鋒利,好似對方這一生就是為了殺人而活,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吳升皺眉:“嗯?”
冬筍上人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是……老朽一定好生照看桃花娘,居士放心……老朽何時說話不算數過?只是,居士,老朽縱然眼拙,卻也能看得出來,這五個家伙似乎很厲害,居士下去真有用?”
吳升無法思考這個問題,當此之時,縱不可為也須為之,自己纏住一人或許可以給石門攻破對方斗陣創造機會。
但自己真能纏住其中的一個么?沒辦法了,唯有仗著自己的銅筋鐵骨近身搏斗,拼命而已。
正要下去,卻見左右兩個方向陸續趕來二、三十人,這下子,徹底打消了吳升下去的念頭:下去已然無用,不過送死而已。
又有車輪轆轆聲響起,雨幕中出現一駕馬車,拉車的駿馬通體赤紅,身無雜色,馬身健壯異常,最奇特的是頭上長著個長角,顯然是匹異獸。
馬蹄飛揚,拉著的車廂在高低起伏的山坡上如履平地,很快來到場邊。
有人撐開雨傘,躬身自車中接下來一位修士,那修士個子雖矮,卻系著寬大的斗篷,幾乎將他完全罩在斗篷中。在雨傘的撐護下,滴雨不沾,就這么走了過來,含笑看向石門,就連山風刮起的雨霧都送不進他身邊三尺之內。
五煞星停手,向外退開,場中的石門望過去,輕聲道:“魚奉行。”
來人正是稷下學宮十八奉行之一的子魚:“駘仲,今日如此,還有何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