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營長,我是杜愛國,奉孔團長的命令,我們聊一聊吧!”
拿著喇叭的杜愛國親自喊話,聲音從城門內,三百多米外巷子內傳出。
拉有設備的卡車車隊停在最前方,再往后是孔捷率領的獨立團主力和杜愛國率領投誠的士兵,最后方則是愿意投誠過來的偽軍,還有偽軍們一同跟過來的家屬。
愿意跟去八路軍根據地的偽軍家屬,比孔捷預想的要多得多,足有兩三百人,再加上這大批的設備和板車拉運的物資。
一旦戰斗起來非常麻煩,這也是孔捷為什么想派杜愛國試一試,而沒有直接選擇進攻城門的原因之一。
至于先前入城時,騙過守城的偽軍,而沒有第一時間控制城門的原因。
自然是不想提前暴露,否則城門處一旦暴露,偽軍的兵工廠和醫院方面迅速就會動員起來,誰知道還會出現什么變故。
孔捷原計劃著借助偽軍的身份,還有杜愛國這個金字招牌,可以一路順風下去。
誰想到竟是出現了陳安這個變數。
城門上傳來陳安的回答,只是陳安本人暫時沒有從城門上露面。
“杜團長,聽說你加入八路軍了?”
非常直接的詢問。
杜愛國摸了摸鼻子,笑道:“你也看到了,事實擺在眼前。”
陳安道:“這的確令人驚訝,似乎就在一個小時之前,杜團長還率領著第三團隊伍跟隨谷井中隊趕往李家坡方向支援,誰想到,這轉身的工夫,杜團長你居然就投誠了八路軍,反過來進攻我治安軍的腹地。”
“我其實很好奇,杜團長,你為什么會選擇加入八路軍?難道是八路軍給了你什么好處?可據我所知,你加入的是八路軍獨立團,你好歹也是皇協軍的團長,投誠八路軍之后,八路應該給不了你團長一職吧?”
杜愛國大笑道:“是啊,去了獨立團之后,咱就是新兵營的代理營長了。”
陳安道:“營長,還是代理……杜團長,你似乎吃大虧了。”
杜愛國道:“不,你恰恰說反了,我是占了大便宜了,這兩者雖然一個是團長,一個是營長,可其中的差距卻是天壤之別,漢奸的一個司令員,在我看來,也換不上真心抗日部隊的一名士兵,只要能夠加入八路軍,打鬼子,就算是讓我當一名沖鋒陷陣的士兵,那又有什么關系呢?”
“我是自愿的,包括隨我一同加入獨立團的五百多號弟兄,也都是自愿的,陳營長若是不信,大可以問問他們。”
“盡管我們骨子里流著中國人的血,卻還是做了鬼子的漢奸,把屠刀揮向自己的同胞,我們雖然無情,孔團長他們卻是有情有義。”
“大青山伏擊一戰,谷井中隊在片刻間全軍覆沒,孔團長包圍了我們之后,并沒有選擇開火,而是告訴我們,獨立團不愿意打中國人,特別是本就不愿意加入漢奸隊伍的中國人。“
“孔團長把路擺在我們面前,去留自愿,想要離開的,甚至給我們發放路費。”
“但我還是和五百多位弟兄選擇留了下來,原因說不上來,或許是一時沖動,也或許是遵循本心罷了,誰又管得了那么多呢?總之我們是不后悔的。”
城門上沉默了片刻之后,陳安出現在城垛后方,露出大半個身子。
“杜長官,我想和孔團長說兩句,不知道行不行?”
“團長,那就是陳安!”杜愛國道。
孔捷點了點頭,吩咐道:“一營長,看著點兒,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開槍。”
“是!”
孔捷接過喇叭,朝著城門方向喊道:“陳營長,獨立團孔捷在此,你如果有什么想說的,就說吧!”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一個在城門上,一個在巷子口,目光相撞。
陳安朗聲道:“近來一直聽聞獨立團孔團長的威名,蒼云嶺戰役大敗坂田聯隊、騎兵連奇襲曲縣、率先攻破陽泉大據點,再到眼前,敢有如此魄力,直奔我華北治安軍腹地,一舉襲取兵工廠和醫院,八路軍軍官里邊能有孔團長這樣的悍將,的確令人佩服。”
孔捷回道:“不值一提,殺日寇,中國軍人的本分而已。”
“說得好,同樣是軍人,同樣是中國人,孔團長你們有自己的信念,身上背著抗日英雄的美名,可我們這些人就不一樣了,背的卻是漢奸的罵名。可我們又能有什么辦法?軍人總歸是身不由己的。”
陳安像是在自嘲,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沈泉低聲對王雷虎說道:“雷虎,這小子該不會是在故意拖延時間吧?”
王雷虎道:“誰知道呢,別著急,團長先前暗中交代了,他會把談話時間控制在五分鐘之內,五分鐘時間一到,如果還是和這個陳安談不攏,咱們這邊狙擊手直接出動,先把這個陳安干掉,然后直接展開進攻,突破城門。”
最前方的孔捷大笑道:“軍人的確是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的確是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有人將軍人比作一把刀,可在我看來,這分明是他娘的愚蠢,軍人就算是一把刀,也應該是一把長了眼睛,長了良心的刀,難道這把刀握在壞人手里,它就要為非作歹,只有落在好人手里,它才能除暴安良嗎?”
“不過是你們這些落魄者不敢于反抗,而順從命用的懦弱罷了。”
“杜團長是好樣的,他有軍人的魄力,既然知道自己誤入歧途,抓住機會就該走上正軌。陳營長,一個人的性情總能從話語之中透露幾分,你雖然畢業于偽軍陸軍軍官學校,更是一直在治安軍中擔任職務,你骨子里流淌著的中國人的血,它卻永遠都是熱乎的,它永遠都不會涼透。”
“你若是愿意,不如和杜團長一樣,棄暗投明,加入我們八路軍,我孔捷一定掃榻相迎。”
城頂上,陳安大笑道:“孔團長,您可真是有意思,原本咱們只是談談,這三言兩語的,您怎么還勸降起來了?”
“難不成你們八路軍就有這么大的魔力?”
孔捷道:“與其說我們八路軍有魔力,不如說像我們八路軍這樣一支真心抗日,為國為民的革命隊伍,它具有魔力。
至于這份魔力如何,你可以問問杜愛國,還有和杜愛國一起投誠過來的五百多位戰士。
你可以問問駐守兵工廠的孫排長。
你也可以問問兵工廠的袁廠長,還有兵工廠的幾百號工人。
你還可以問問跟在我們隊伍后方的,將近三百位的偽軍家屬們,他們為什么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我明明說了愿意留下的,我絕不為難,他們為什么還要冒險離開這里?”
說到這里,孔捷話語一頓,“你甚至還可以問問此時此刻就站在你身邊的偽軍士兵們,他們又有多少人,愿意把槍口對準他們眼前的這支隊伍?”
陳安沉默了。
孔捷的話語讓他莫名有些震動,他向身旁的士兵和軍官們看去。
這些士兵和軍官們目光之中多有躲閃,甚至有不少人低下頭去,手中拿著的槍支明顯松垮無力。
這一點孔捷說的不錯,這華北治安軍內大多都是被強制征兵過來的中國百姓,真沒有幾個是愿意給小鬼子賣命的。
再加上孔捷先前這一番話語,城門下又有不少是昔日的同伴,和同伴的家屬。
這些偽軍士兵們哪里還有什么斗志?
當然,其中也有一些人沒有動搖,當即勸道:“營長,您可不要心軟,如果您放這支八路軍過去的話,日軍方面一旦知道情況,肯定不會放過您的。”
“就是啊,營長,您別聽這姓孔的蠱惑人心!”
陳安道:“你們難道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嗎?”
“你以為這八路軍獨立團是攻不破城門的防守,所以在這里和咱們啰嗦?”
“這支八路軍的戰斗力,從坂田聯隊到曲縣,再到陽泉大據點,和谷井中隊的覆滅,無不證明其強悍。”
“咱們華北治安軍的戰斗力如何,說句老實話,你們心里應該有數。”
“一旦獨立團發動強攻,只是徒添傷亡罷了,城門擋不住他們的去路,我想這位孔團長在和我談話期間,早已經安排部隊構筑好了炮火陣地,或許還有數個神槍手正瞄準著我的腦袋,只要談不攏,對面的炮彈立馬就會砸過來。”
“這位孔團長會勸降,但并不意味著他會手軟。”
“營長!”
“不說了,放他們過去吧!否則這地方只會血流成河,咱們弟兄,還有城門底下那些曾經的弟兄和家屬的傷亡,都難以避免。”
打定了主意的陳安,重新朝著孔捷的方向喊話道:
“孔團長,說句實在話,你們八路軍是抗日的漢子,我陳安同樣佩服,您先前說的不錯,軍人不應該作為一把刀,由壞人拿著就只會做惡,由好人拿著才會為善。”
“可軍人的本質就是服從命令,這是天職所在。”
“所以今日無論如何,我陳安作為華北治安軍第三集團軍警衛營營長,決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一支八路軍從城門過去。”
“這狗娘養的,看樣子是談不攏了,團長,開打吧!”四營長雷大生道。
一營長已經招呼著潛伏的狙擊手,準備動手。
十幾門擲彈筒也已經全部就緒。
“再等等!”孔捷道。
將士們頓了頓,停下手頭的動作。
城門的方向,陳安的聲音緊接著傳來:
“但是,眼前我只看到了穿著我皇協軍軍服的戰士們,帶著他們的家屬,想要從城門借道離開而已,我陳安沒有理由攔著,傳我命令,打開城門,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