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德二年三月二十六。
傅小官一行磨磨蹭蹭終于到了墨州地界。
稻田里已關上了水,秧苗已經育上,許多的農人在田間忙碌,傅小官一行人員極少,并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這里是李莊,李莊有五萬人,都是他的佃戶。
傅小官走在這田埂上心里歡喜,仿佛又回到了西山。
他來到了一處秧田,看了看秧苗,秧田里的那位中年農人就覺得有些怪異了,這位公子面生得緊,顯然不是李莊的人。
再看他那身穿著,倒是普通,但細皮嫩肉的也不是什么莊稼漢子,斯斯文文,恐怕是哪里學堂里的學子。
“大叔,這秧苗可以插了,再長就太高,容易倒苗。”
李大一怔,咦,這公子還懂得倒苗?
他裂開嘴笑了起來,“小哥兒,明兒這片秧苗就要弄去田里插了,你懂這農事?”
“略懂……大叔,我聽說這里所有的田都是用來培育稻種的,有沒有人來教你們呀?”
“有啊,隔壁王家村,他們都會搗鼓這玩意兒,還有他們那村長,首席技術員王二,前兩天還來過咱們李莊詳細的講說了一番。”
李大直起身子擦了擦額頭的汗,看著傅小官笑道:“小哥兒,你可知道這稻種的培育技術還是咱們的皇帝發明的,王二說當年在西山,咱們的皇帝還是個地主,他可不得了了,用那啥雄性不孕植株……名字怪怪的,也不知道咱們那皇上是怎么想到的。”
“反正,他就這樣給弄出來了,而今培育的是傅六代,本來應該是傅五代,因為算起來今年才是第五個年頭,但咱們陛下太忙,恐怕記錯了,就當傅六代吧。”
“去歲,這稻種就在咱們這一大片田里,獲得了畝產七百多斤的大豐收!你看起來是個公子哥兒,恐怕不明白畝產七百多斤是什么概念,反正咱們李莊的所有人,都被那產量嚇了一大跳!”
“以前咱們在十丈原,那地方的土壤也極為肥沃,可一畝稻田最多也就三百斤頂天了,這一來就見識到了兩倍于十丈原的產量,你說嚇不嚇人?所以咱們村長說,這些稻種,是沐浴了咱們陛下的圣光,嘿嘿。”
傅小官也樂了,身后的董書蘭更是噗嗤一笑,那漢子笑道:“咋的,你們還不信啊?你們去問問別人就清楚了,我李大真沒吹牛。”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我特么還有圣光?
“你剛才說十丈原的土壤也極為肥沃?”
“是啊,可惜前年那場水災,把我們的田園家園全沖沒了。”
“不是新建了河堤么?現在應該好了吧。”
“是新建了啊,”李大左右瞧了瞧,看向傅小官低聲說道:“當時連皇帝都來了,殺了三十幾個官兒,下令重建河堤,然后將我們全部給移民走了。但我聽說留在那地方的老鄉說……那新建的河堤,花了三千萬兩銀子。三千萬兩啊!但真正用在那河堤上的,能有一千萬兩就很不錯了。”
傅小官心里一驚,“武帝殺了三十幾個官兒,他們還敢貪墨這銀子?”
“小哥兒,你還是太年輕了,為啥不敢貪墨?上下坑壑一氣,聽說就連工部、就是咱們觀云城的工部里面,都有和他們勾結在一起的人。你別大驚小怪,這很正常,咱們的皇帝才登基一年,聽說還是個少年,下面的那些個官兒要欺騙他不是什么難事。”
傅小官笑了起來,但賈公公卻感覺到一股涼意——這若是坐實,怕是要死很多人了。
“你說的對,那小皇帝整天呆在宮里,哪里知道天下百姓的疾苦,哪里明白那些官員們會欺上瞞下。”
“小哥兒,你這話也不對,咱們這位皇帝是知道天下百姓疾苦的,不然那香豬一號就不會誕生,咱們村家家戶戶都有養豬,聽說這騸豬之法,就是咱們皇帝發明的。另外,咱們皇帝還新建學堂,就說這李莊,新的學堂正在建設,寬闊敞亮讀書還不給錢……”
“你想想,歷朝歷代哪里有這樣的好事?”
“咱們村長說,水至清則無魚,意思是官場里官員眾多,可皇帝只有一雙眼睛,他要看的是天下大局,漏掉那些使壞的小魚小蝦也很正常,啊,隨口說說,你聽聽就行了。”
傅小官在溝渠里洗了洗手,“多謝大叔了,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受教了,我先告辭……這秧苗插秧的時候記得行距要略寬一些。”
說完這話,傅小官轉身就走,臉上的喜色消失不見,籠罩著一片陰云。
李大看了看傅小官的背影,覺得這少年有些奇怪,因為李二曾經也說過,說插秧的時候行距要比尋常的秧苗要寬一些。
走上官道,傅小官沒有登上馬車,而是對賈公公說道:“召周同同速來王家莊。”
“老奴遵旨。”
賈公公放飛了一只信鴿,小意的說道:“陛下,莫要為這事郁結了心情,那農人的話有些道理,而今的吏治算是清明,那一小撮害群之馬,讓周同同除去便是。”
傅小官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這道理我明白,但那是河堤!河堤關系到的是人命!十丈原和野火原都是極好的農田,若是治理好了可是一處魚米之鄉。”
“當年就因為五原州大堤潰壩,死三十余萬,上百萬人無家可歸,才有了這樣的大移民。”
“我看過大陵河段所有縣志,大陵河年年治理年年泛濫,究其緣由,書上說是因為上游河道較寬,至洞城陡然收窄,一旦大凌河沿線出現暴雨,極其容易導致洞城一線漫堤。”
傅小官仰頭一嘆,“看來……這并非主要情況,咱們北宵六州結束,就去一趟大陵河實地看看。”
“奴才遵旨。”
“走吧,去王家村,好久沒見王二了。”
上了馬車,三輛馬車再次出發。
車廂里,董書蘭剝了一顆葡萄塞到了傅小官的嘴里,溫柔一笑:“到了王家村,我陪你去插秧。”
傅小官收拾了心情,“你也會插秧?”
“哼,看不起誰呢?當年你沒有消息傳回來,我住在西山,也是去插過秧的。”
“嘿嘿……”傅小官猥瑣一笑,“要不,今兒晚上咱倆就插插秧?”
董書蘭一怔,臉兒瞬間一紅,一臉嬌羞的瞅了傅小官一眼,你可有十處秧田!
可不能再多了!